16、谢绝改造的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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黏稠的水声在溶洞四壁激起空旷的回响。
过分真实的身临其境，让云为画一时无法分清眼前究竟是幻境，还是叫“系统”的东西，有本事把他魂魄抽离，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到这个故地。
眼前这个玩意是……秦夜烛？
血湖中心，从浓稠血水之中出现的，是一团仿佛腐烂的肉块，或是融化的蜡团，黏糊恶心的东西。
溶洞原本只是个普通的溶洞，云为画偶然来到这里，发现其位置独特，只要善加利用，就能将此地改造成极为邪异的聚阴之地，布下血煞凶阵。
终于如他所料，秦夜烛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魂魄永囚于血湖煞阵之中，再强大的引魂之术也无法召回秦夜烛的魂魄，得知他死亡的真相。
在那之后，云为画彻底封闭了溶洞，午夜梦回之际，也没有再回来探望过。
偶然想起秦夜烛，脑中浮现的，依旧是那一袭紫衣华贵，秀目裁春，清逸风流的模样。
哪怕是最后临别，那人满身血污被钉在阵中，魂钉入骨痛彻心扉，那身狼狈也像是与他本身无关。
从容得令人生厌。
复仇的痛快，若看不到对方嚎啕流涕、痛改前非、惊恐绝望等等丑陋卑微的模样，必然要大打折扣。
面前这团血糊糊的肉块，如果就是秦夜烛最后的下场……
……还真是让人有点开心。
头顶岩壁垂下黏稠血肉，啪嗒一声砸在身后的血泊里。云为画警戒着面前的肉块，不提防身后被什么猛地一撞。
“哎，云师弟，原来你在这里啊！”
身体不知怎么的忽然失去力气，手中灵剑不知所踪，云为画身不由己的摔倒在血泊里。
周围响起看热闹的哄笑，云为画想要起身，背后又被人踩住，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欺负他有什么意思，丢不丢人呐？”
“去去去，我可不是欺负他，有事找云师弟帮忙呢。”
一本簿册啪的掉在面前，扬起一阵细细的粉尘，老旧泛黄的封皮，墨迹如血，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殷红，一看就是一本来路不正的魔门功法。
“我去，这么邪门的玩意，你从哪弄来的？”
“这回下山遇到一个血涂门的传人，碰巧让我宰了，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虽然都是魔道的玩意，有些东西看着还有点意思。”
“血涂门以阵法见长……没说的，你也擅长阵法，又是见猎心喜了吧？”
“嘿嘿嘿，你们别管，反正师尊同意了。云师弟，怎么样，闲着也是闲着，来帮师兄一点小忙？”
“他能帮上什么忙，一个废物……”
“嘘，你傻啦，血涂门的阵法要发挥最大功效，以修士血肉布阵最佳……”
“哦。”
“喂，云师弟，可以吧？”
有什么攥紧他脑后长发，强迫云为画抬起头。
面前是一团不成人形的肉块，无数黑的红的黏液滴淌下来，恶心的蠕蠕的动着。
血水咕咕冒泡，开始变得滚烫，血点溅上衣物之外的皮肤，立刻腐蚀表皮，如虫蚁一般直往里钻，痛痒蚀心。
云为画忍不住皱眉，露出痛苦的表情。灵力怎么也无法凝聚，他有些不快，但情绪还算镇定。
所谓轻一点的惩罚，原来是把剧痛换成了这个让人极度不爽的噩梦。
云为画觉得还行，反正之前两次剧痛过后，晚间梦魇也如影随形，今天能一次都经过倒也省得麻烦。
面前的肉块，按照人的体型来算，大概是胸口的位置稍稍鼓起，吐出一截雪亮的刀锋。
这是要把他割肉剔骨了。
云为画盯着刀锋，猜第一刀会落在哪里。
当年那位师兄把他带走，不喜欢听人吱哇惨叫，第一刀割了他的舌头。
仙丹灵药续络生肌的效果太好，有时候也真叫人头疼。
肉块蠕蠕靠近，刀锋直逼到眼前。
忽然眼前一花，血湖掀起巨浪，一阵瓢泼血雨把云为画拎了个透湿，脑后一轻，长发被松开，他栽回血湖中，依旧浑身瘫软，但好歹勉强能动弹了。
黑鳞白髯的黑龙不知从哪个角落骤然出现，发出震天怒吼，一头向肉块猛冲过来，把它撞飞出去，和云为画分开。
漫天血点打在黑龙身上，滋滋轻响，鳞甲冒起青烟。黑龙吃痛悲鸣，回头一看，才发现血湖消肌融骨，再一看云为画一身血渍，吓了一大跳，龙尾忙卷过来，把云为画从血泊中卷起，看看四周都被血色覆盖无处落脚，最后把人轻轻放到自己背上。
血渍从云为画身上沾染到龙鳞，眼看着鳞甲腾起刺鼻烟气，雪片似的融化。
一块一块血肉斑驳暴露，黑龙痛苦的低呜，忍耐着缓缓左右晃动，前爪按住那团肉块，把它牢牢摁在湖底动弹不得，扭头看向云为画，迟疑了片刻慢慢低下头，试着用脑袋周围茂密的干净白须，擦掉修士身上淋漓的血污。
转动眼睛打量四周，郁寒声为意外的再入梦有些欢欣，又诧异于这梦境的血腥和诡异。
他还是头一回遇到自己无法破坏的噩梦，那团肉块在爪下不断蠕动，血湖血点如火焰灼烫。他悬浮在半空，尽量不去沾染湖水和触碰溶洞四壁。
白髯小心翼翼的擦拭云为画身上的血污，这血水委实凶险，白须染血纷纷断裂，掉进下方血湖中咕咕泛起血泡。
血水淌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鲜明的侵蚀痕迹，皮肉慢慢消融。
不是该笑的时候，眼前一根根龙须簌簌飘落，宛如飘雪，云为画实在忍不住，从喉咙里低低的笑出声，指尖拨了拨眼前的龙须，道：“行了……再蹭要秃了……”
郁寒声并不介意自己秃不秃，不敢不听云为画的吩咐，又不忍心放任血污在他身上流淌，黑龙顿了顿，脑袋低下去，用头顶还没沾染过血渍的白须试着在云为画身上擦了一下。
“别蹭了……很痛……”
云为画虚弱的阻止，血煞污秽阴邪无比，一沾肌肤立刻侵蚀，龙须硬如弓弦，擦过伤处的滋味着实不怎么美妙。
黑龙呜一声，立刻停止了动作。
云为画笑着，轻声道：“乖。”
强撑着坐起来，定神凝思，灵剑有感，自血湖下飞回了云为画手中。
“那恶心的东西呢？”云为画问。
郁寒声愣了愣，反应过来云为画指的是那团肉块，移动脑袋，下颌向左前爪的方向点了点。
“哦，在那啊。”
云为画应一声，提剑从龙背上滑下，跃回血湖里。
黑龙吃了一惊，龙尾紧跟想把人带回来，被剑脊一拍挡下来。
云为画叫黑龙别动，只管按住那团死肉，淌过血湖，最深处也才没膝。
皮肉消融，火烧火燎的痛，云为画额上滴下含住，脸色苍白，握紧了剑柄，蚀心剧痛下反倒微微笑起来。
“抓好它。”
云为画说着举剑，剑刃落下，斜穿刺入肉块，深深直没入柄。
不成形状的肉团激烈抽搐，破开的裂口黑红浓浆喷涌，发出鬼哭般刺耳的嚎叫，碰撞着溶洞四壁回旋。
这到底是谁呢？
秦夜烛，又或者是哪位师兄，再不然，是他们的冤魂化作厉鬼，来找他报仇了？
无所谓了。
一剑又一剑，不成样的肉团被切割成不成样的碎肉，浸泡在血水里。
碎肉互相勾缠，又重新黏连在一起，重新组成更加恶心模糊的肉团，蠕动着又要攻击云为画，被黑龙一爪按住。
不知挥出了多少剑，云为画晃了晃，在血水中泡得久了，体力愈发不支。
郁寒声担忧的低呜，龙尾及时甩过来，卷住云为画，把他拉回到自己背上。
黑龙背上血痕才干，又落了一层云为画衣摆上的血，龙背痛得微微痉挛，又怕把云为画颠下来，忍着不去挣扎。
本性恶劣的修士手贱，肉块喷出的黑血顺着灵剑剑脊滴淌，云为画移动剑尖抖动，黑血甩落，都滴在了龙身上一块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黑龙浑身紧绷，仰头发出悲鸣，龙身震了一震，痛得几乎要在地上打滚。
回头看向云为画，郁寒声忍耐着痛楚，目中流露出茫然和困惑。
以为对方是不小心，可下一刻，云为画抬手抚上剑脊，抹了满满一握黑红弄血，反手按在了他的脊背上。
……
郁寒声陡然从梦中惊醒，头顶半天红霞，刚刚日落西山，他正睡在逐墨轩砥石院旁边，一间杂物房外墙角落的柴堆旁边。
云为画不在，大弟子们只说师尊没有交代，不好安排郁寒声，就把他丢下不管了。
小弟子们知道他不受待见，都怕惹上是非，见了他都绕着走，连视线都生怕对上。
郁寒声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忽然记起了上回的梦，回砥石院看了看，想着云为画的事，之后便没了记忆……大概就是那时又被拉进了云为画的梦境里。
背后如同被火钳烫过，灼痛刺骨。郁寒声探手伸进衣裳里，反手摸了摸背后，只摸到一手冷汗，并没有梦境里的伤痕。
喉咙里火辣辣的痛，是伤心委屈到了极点，想要痛哭一场，却一滴眼泪都留不下来，如鲠在喉的那种酸涩苦辣的痛。
不顾自身安危救下了云为画，却反而被他往伤上再添了伤。
黑血蚀骨的痛也比不上那一瞬间的心酸委屈，黑龙又惊又怒，忍不住质问道：“你做什么？！”
云为画有些惊讶，没有听出仅见过几面的孩子的声音，纯粹意外道：“咦，原来你能说话？”
指腹把血污抹开，云为画的双手也被侵蚀的不成样子，血渍涂抹过的地方，龙鳞一片片溶解，血肉滋滋作响。
“很痛吧，我也觉得很痛。”
云为画苍白着脸，微笑着说。
“很感谢你又一次帮了我，不过如你所见，我并不领情呢。”
郁寒声无法理解，又问道：“为什么？！”
“理由很多，”云为画的语气不像在回答诘问，轻松的仿佛闲话家常，“比如，我每次看到舍身救人的人，就会很希望他真的因此身亡，看看他在临死之前，会不会后悔当初莽撞的举动。”
“又或者是，就像好人救人不需要理由，只是出于本心行动，那么反过来，恶人害人，也不需要理由，无非是这样做，理所当然罢了。”
“又或许是……我从来没有被人帮过，只有仇人，从未有过恩人。只知道报仇的方法，不知道该如何报恩，只能恩将仇报。”
“又也许根本没有理由，我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郁寒声愣愣的听着，脑子里乱成一团，根本无法理解云为画在说什么。
暮色四合，少年双臂抱着膝盖，蜷在柴垛边一动不动，直到月上树梢，漫天星斗，还是没能完全理清发生过的事。
只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云为画真正的秉性，似乎和所有人认知中的都有不同。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谢绝改造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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