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谢绝悔改》袖底澜沧

11、谢绝改造的番外

　　时间并不能抚平一切，有一些伤口愈合之后留下疤痕，不痛不痒，但是就在那里，如同刻痕一般成为了生命的一部分。

　　时过境迁，一玄宗早已湮没在岁月的长河中，郁寒声如今所在的地方，也已与当年的修真界毫无关联。

　　故人、旧事皆已无迹可寻，他一如神祇俯瞰大千世界，心念一动，便能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完成任何想做的事。

　　他如今亦为人师，座下只有一个弟子，天资聪颖，开朗活泼，被他教导的稍微有点过于天真烂漫，但总的来说是个无可挑剔的正直少年。

　　郁寒声也是个无可挑剔的师父，实力强横，平易近人，对待弟子拥有无与伦比的耐心，关心爱护，却又不会过于纵容。

　　他曾经不是这样的。

　　郁寒声不大记得清自己年少之时是什么模样，如今临镜照影，却认得出里面的倒影，依稀能窥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云为画。

　　他的师尊，曾经最景仰爱戴，后来最痛恨怨怼的人。

　　最后的郁寒声，像极了最初的云为画。

　　那个还没有被揭穿真正面目，温文谦和，爱护弟子的好师父。

　　云为画待人的温良和善是假，郁寒声不是。

　　明明是处处告诫自己，不要成为和那人一样的卑鄙小人，结果到了最后，举手投足间依稀的影子，也不知道是得偿所愿还是事与愿违。

　　怨恨或是爱慕，在意到了极点，浓到融入骨血，就再也分辨不清了。

　　竹影倒映在轩窗，郁寒声记得逐墨轩也有这大片的竹林，以及挥之不去的茶香。

　　“师尊，喝茶。”

　　弟子乖巧的奉上香茗，郁寒声恍然回神，结果杯盏，向面前的少年笑了一笑。

　　少年在师父面前不大拘礼，就像关系亲切的父子俩，他盘腿在郁寒声对面坐下来。

　　他脆生生的道：“师尊又在发呆了。”

　　郁寒声笑笑：“……以前，在为师的师门，就是最受宠爱的大师兄也不敢如此放肆，师尊没有发话就自行坐下，看来为师对你，是太宽容了。”

　　少年双眼一亮，自动忽略最后一句，兴致勃勃的追问道：“师尊的师门？很少听师父提起，师祖师伯是什么人，师尊以前修炼的时候是什么样？”

　　郁寒声笑着斥道：“多话。”

　　想了一想，回答：“你的师祖……和我有些像吧。”

　　云为画的过去，在他用命赎罪，过世多年之后，郁寒声才回过头，四处打探了解。

　　其实他对仇人的过往没有兴趣，已然报仇雪恨，甚至替枉死在云为画手下的冤魂报了仇，为宗门除去一大祸患。

　　可云为画的死没有让他释然，如鲠在喉，钉刺入骨，时间越长越是隐隐作痛。

　　云为画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郁寒声身陷在反复的两个梦境中。

　　一个是在某处荒废许久的魔修府邸，众人终于抓到潜逃许久的云为画。那人身陷绝境，却仿若置之度外从容不迫。

　　可在他的妖宠把协助那人为非作歹的明静微和况海城的头颅丢在他脚下之后，郁寒声清楚看见那人的眼神变了，双唇微颤仿佛气到无话可说，凝视两个人头许久，目光转向他，冷笑道：“欺师灭祖，残害同门的混账东西！”

　　现实里，年少的郁寒声讥诮的回答：“论欺师灭祖，弟子可不敢与师尊相提并论，秦夜烛秦师祖和诸位师伯的下落，回去自有人和师尊仔细分辩！”

　　梦境里，郁寒声却全无当时的盛气凌人，浑身冰凉的站了许久，轻声问：“师尊……何曾把我看做是您的弟子？”

　　另一个梦境，是云为画临死前。

　　云为画勾结魔修出卖宗门，残害弟子，谋害多位长老，更有当年谋害师长的证据浮出水面，唯有一死方能洗清罪孽。

　　云为画被囚禁在正戒堂，临刑前一天，郁寒声瞒过所有人，悄悄去见了云为画最后一面。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云为画明知死到临头，仍是执迷不悟。

　　“后悔？”

　　云为画呵地笑了。

　　“若早知今日，当年在逐墨轩就该了结你的性命！”

　　郁寒声气结，转头拂袖而去。

　　多年之后，却又后悔当时只顾气恼，没有再多问上一句。

　　他想问为什么，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好，哪里得罪了云为画，惹得他如此厌恶。

　　有亲友知他心事，劝他看开，云为画就是一个恶人，不值得念念不忘。

　　可郁寒声就是记得，清清楚楚记得云为画如何宠着明静微那几个废物，对他看得入眼的弟子疼爱有加。

　　更记得当时那几个弟子落在他手里，百般拷打逼问，直到葬身妖兽之口，也没有透露出一句云为画的下落。

　　郁寒声放不开，越是想知道答案，越深入回忆去想，就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确定，云为画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小徒弟眼神晶亮，手臂撑着身子前倾，眼巴巴的望过来：“和师尊很像？”

　　郁寒声应道：“是。”

　　同样幼年凄惨，流离失所，把投身仙门看作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不管前面到底是什么，抓住了拼命向上攀援。

　　但也有所不同。

　　郁寒声不得不承认，云为画的运气比他差得多。他一路行来虽也多有坎坷，但亦得贵人相助，好友知己相伴。

　　云为画呢？

　　在最疼爱的弟子面前也戴着温柔慈爱的面具，死后人人唾骂，可有一人替他感到惋惜？

　　闭了闭眼，黑暗中有一道剑芒骤亮，而后仙衣不染俗尘，翩跹飘摇作舞。

　　郁寒声笑道：“我第一次见他，是有凶兽入城作乱，满城血色。我随人群奔逃，因年幼体弱落在后面，而我之后还有一人，眼看落在最末一个，随时会命丧兽口。忽然向我猛扑过来，拽住我死命往他身后一推，他自己赶紧逃了。”

　　“我那时惊慌失措万念俱灰，凶兽巨口就在眼前，只当自己必死无疑。”

　　“天昏地暗，脑中浑浑噩噩，除了凶兽血口利齿什么都看不见，忽然一道银芒划过，剑啸如歌。”

　　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凶兽忽然身首分离。失了头颅的兽身腥血四溅，殷红洒遍长街，一阵血雨过后，年幼的郁寒声腿软着跌坐在地上，愣愣仰着头，满目青空碧蓝，风流云动，仙人撤剑回眸向他望来，剪一段眸中清辉可点亮三秋，温声问道：“可有受伤？”

　　那时的云为画，真的是极好，极好的。

　　反正连一玄宗都不在了，郁寒声在回忆里挑挑拣拣，说着云为画的旧事。

　　“……师尊待弟子极好，几位师兄都非常爱重师尊，以至于后来师门遭祸，几位师兄宁死也不肯说出师尊下落。”

　　少年听得入神，抚掌轻快的道：“师祖真好，怪不得师尊也待弟子这么好！”

　　郁寒声浅笑附和，打发少年离开之后，只剩他自己一人，渐渐敛了笑容，垂眸轻声一叹。

　　人死如灯灭，与云为画的恩怨，在那人魂飞魄散的刹那盖棺定论，再无半分改变的可能。

　　郁寒声忍不住会想，那日若拦下刑罚，让云为画活着会怎么样。

　　若他看到如今的自己，看到曾经最厌恶的弟子早已得成大道，端居高位俯瞰众生，是会有一丝懊悔，还是依旧冷笑着不屑一顾。

　　有人曾许他一个愿望，只要真心诚意说出口，便可心愿成真。

　　郁寒声没有什么自己达不成的心愿，便是想让云为画复活，如今的他也并非办不到，只是颇需要费一番功夫。

　　郁寒声一直没有动手，因为他实在不太清楚，他究竟想不想再见到云为画，以及云为画自己是否愿意死而复生。

　　一个愿望，他真心想要实现，自己又绝做不到的。

　　“……师尊若能改过自新，真正当一个好人，是不是就……”

　　就……什么？

　　杯中茶已凉，郁寒声仰头饮下，苦茶入喉，脸颊有些微烫。

　　活了不知几千岁，想起最初的愿望，不觉害臊的脸红。

　　当时那般讨好云为画，不过是想师尊摸摸他的头，夸上一声“好”。

　　……

　　“主脑接收新信息，这有个主角希望反派改过自新的任务，谁接一下？”

　　“啥，主角希望反派改过自新，又是相爱相杀啊？”

　　“我看看我看看……我还以为是最终boss，是个前期就嗝屁的啊。”

　　“感觉不难，这种野心勃勃的反派只要告诉他‘利用’主角就能功成名就，基本上都会开开心心做任务了，跟主角接触多了，在光环作用潜移默化下，时间一长就感化到主角阵营了，交给出任务不多的新系统练练手吧。”

　　“没意见。”

　　“就这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