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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章六十 浅春鸣鸾 ...

  •   章六十 浅春鸣鸾

      禁中,文德殿。

      夜已三更。

      赵祯的脸色在烛火的映衬下有着三分苍白三分憔悴。

      自四日前西夏入寇的消息传至禁中,他已经整整三日没好好睡过一晚了。他继位近二十载,大宋境内却已呈平近三十载!虽然辽夏边境偶有小股扰边,但是如此大规模的入寇,却是头一次。

      李元昊十万大军,犹如利剑,已经斩开西北边陲,直刺陕西腹地而来。一旦永兴军路失守,那整个中原于李元昊便是一马平川。

      两府已经议了整整三日,却还没有结果。而他自前天夜里开始接见自己的两府宰执,到得如今身体也有些撑不住了。

      而如今站在下首的两人,枢密使晏殊已然五十有九,同知枢密院事杜衍更是已然六十有二,两个人也是在两府日夜不休了三天,眼下倒是比他更加精神矍铄。

      赵祯心里叹息,只觉得这皇帝实在是不好当——两府可以找他麻烦,百官可以找他麻烦,朱雀大街上摆摊的小贩可以找他麻烦,现在连夏主李元昊都来找他麻烦了!

      当个皇帝不容易,当个明君更是难上加难!

      赵祯无奈腹诽之后,也只能任命继续干好他的明君:“晏卿,杜卿,二公以为夏枢副此篇《安边十策》所议如何?可行与否?”

      夏竦夏子乔,时任枢密院副使、副都承旨,于西夏入寇消息传回京中的第二日,向赵祯进了《安边十策》。

      按朝中惯例,若是两府与皇帝首肯他策策议,那此次攘边西疆的主帅,便将会由其出任。夏竦在宣抚使与枢密副使位子上徘徊近十年,却始终未得执两府牛耳,心中急切,也是常情。论升迁,大宋便是重文轻武,却也是边功最重。如今军情如火,他进策如此主动,自然是想要借此机会,立功边陲,那么眼见着便会成为章德象晏殊最好的继任者。

      晏殊双手相叠垂在身前,双目半合,颇是老神在在。此时他身为枢密使,皇帝垂问,他自当先道:“子乔策论,旁征博引,字字珠玑,俱是自古以来治军攘边不二法门。若论才具,子乔身为枢副,确实通晓兵戈。”晏殊身为枢密使,这一番话说得确是天衣无缝,既肯定了同在枢密院的晚辈的能力,却也并没有直接肯定其策应方略。

      杜衍虽为同知枢密院事,但生平从未曾领兵,只是他为人却十分谨慎。听闻晏殊表态,见赵祯看向自己,思略片刻,开口道:“陛下,臣于用兵之道,并不专精。但是也知子乔这十条策论,确如晏相所言,俱是兵家金玉良言。”

      杜衍此言,说的委婉,意思却是更值得玩味。若是连一辈子都未曾带过兵的人都能通晓的兵家金玉良言,其对于这次西贼入寇到底能有多少应对之力,委实难言。

      晏殊见素来为人谨慎的杜衍有此议论,微微点了点头,“便如这第一策“教习强弩以为奇兵”。以臣所知,这强弩虽是克敌利器,但是制备不易,造价颇高。兵部那边,已经多次行文,要求两府增加弩机的开支。但单柄弩机的造价和耗费几乎和一匹战马相当,两府也难应对。”

      杜衍见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当下也开口道,“再如那第二策,‘羁縻属兑以为藩篱’。蛮夷之属,心中素无信义。我大宋强则降宋,西贼强贼降贼。虽说我军在西疆也一直在化羁縻为我边塞之军,但真若开战,只怕也倚靠不得。”

      赵祯听着二人所言,双眉却是越发皱了起来。他虽即位廿载有余,但却是是个太平皇帝。论治政是颇有些眼光的,但是若论用兵打仗,他却实在是有些茫无头绪。

      晏殊职掌两府多年,如何看不出皇帝的犹疑。他心中微微一笑,口中道:“老陈惭愧。陛下若心存疑虑,到有一人可以一问。此人虽然年轻,但却是唯一一个在西疆阵前,亲手与西贼真刀真枪厮杀过的文臣。只怕若论知西事者,臣与杜中丞亦是难及。”

      赵祯一听晏殊所言,笑道,“晏卿所言,乃是云卿吧?”

      “正是云编修。”晏殊一躬身道。

      杜衍眉头微蹙。云川从年初到如今闹出的风波,两府谁人不知?私建军制、私改税制、私自调兵、还有那到如今还被诸多学子口口相传的殿试啃烧饼一事!

      他为人生性谨慎,自然是万般看不惯云川。但是晏殊所言确实没错。如今满朝的在京文官,又有谁在与西夏在边关真刀真枪的亲身厮杀过?

      “微臣也认为,陛下应招云编修,以西事相问。”杜衍道。

      赵祯点头:“朕已派人连夜去召回云卿。据前来缴旨的内官回报,人今夜已经进了京,明日一早便请面圣。”

      晏殊听闻,笑道:“陛下且请宽心,西贼来势汹汹,但我大宋主明臣贤,新秀辈出,必能劲速克敌。”

      --

      而此时,被两府之首的晏殊称作是新秀贤臣的云川,此时正一身黑衣,与另一位新秀贤臣展昭,趴在枢密副使夏竦府中书房的房梁之上。

      显然比起朝廷栋梁,这位梁上君子的功夫实在是更加精深。

      眼见着下面收拾洒扫的仆人快手快脚的干完了活计,悉数退出了房间,临走前还不忘体贴的关上了房门,云川一个翻身,从房梁上下了来。

      展昭随即无声无息的从房梁上飘身而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轻功之精羡慕的云川直嘬牙花子,“展昭,你可真是夜深做贼的必备良伴啊!”

      展昭见她俨然又在算计什么的模样,不由心中一紧,忙道:“好了,你方才路上说,要找账册?”

      云川点了点头,“嗯,账册,私账。”

      展昭皱眉道:“什么样的私账?”

      云川琢磨了半晌,“夏竦狡猾的很,早年在下面当个知州,上面各路上官都压着,他就是为了今后仕途,手也不敢伸的太长。进了枢密院以后,也算位高权重,更不好留下辫子给同僚抓。那么……”

      展昭立刻会意,“那么,最好的时候,便是督抚出镇一方之时。既不在两府中央惹人注意,地方上又没有在其之上的上官。”

      云川一打响指,挑了挑眉。

      两个人路上刚刚交流了自己对这位枢密副使各类私生活的小道消息,此时对视一眼,同时道:“青州!”

      夏竦曾以正三品的官位出任判青州府事。这知州与知州也是有分别的。正三品的判府事放在地方,只手遮天。

      云川一撸袖子,“找吧!他在青州几年,据说干了不少修桥铺路筑堤之事,被传为善政美德。我就不信,他能忍住不伸手。”

      展昭见她一副要将夏竦书房翻个底朝天的架势,这才忽然反映过来,夏竦可是朝廷的枢密院副使,两府宰臣,参知政事。他到底是怎么答应云川,三更半夜来两府重臣府上做贼的?

      “你怀疑他与先前长定关丢失的七封军报有关联?”展昭皱眉。此事在朝中如石沉大海,可他却一直记得清楚明白。

      云川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似有些拿不定主意,看向展昭。展昭见她意思询问自己,也合目凝思片刻,缓缓开口道:“不会是他。依你方才所言,夏竦是个贪狡小人。若果真如此,也正因为他是个贪狡小人,这种里通叛国的事情,他是决计不敢沾的。”

      展昭跟随包拯办案无数,朝中文武百官的人心之上,他到比云川更加通晓。

      云川一摊手:“有理。不过无论他跟西夏有没有勾连,眼下都得赶紧找到他贪墨的证据。”

      言罢,两人同时抬头看向眼前整整四面墙的书柜,同时一声叹息,任命的开始翻找。

      足足一个时辰后。

      展昭只看得头晕眼花,将一本策论放回原位,在默默去拿旁边的下一本。一个时辰他快速翻了至少两百本册子,此时只觉得眼中耳中横飞的全是文字,终于体会到了“看书看到想吐”是何种感觉。

      拿起下一本的一瞬,展昭只觉得那册子重比千斤。他连忙运气内功吐息,稳定心神。这才不得不感叹,公孙先生那一目十行日读百卷的本事,绝非等闲泛泛之辈可及。

      “啧啧啧!人才啊!哎呦!还能这么来!有创意!”展昭转头看向书架的另一端,正抱着一本书,盘膝而坐,看得津津有味的云川,心中也不由感叹:雁回为人轻佻,但是这读书的本事到当真出类拔萃,能把各种枯燥无味的经史、策论、账册看得这般兴高采烈,无怪能一举金殿折桂。

      他见云川看得无比入神,以为她找到了要紧的账目,不由轻轻走到她身后,看看那账册是否便是二人所寻。

      可他伸头一看之下,登时瞬间面红耳赤。

      只见那册子上,竟是一副画。

      一男一女,俱是全身赤裸。男子身形健硕,女子丰润柔媚,正在春日院中,颠鸾倒凤,翻云覆雨。那两人姿势奇异,却是异常投入模样,眉目表情勾勒的栩栩如生,颜色鲜艳明丽动人。

      “你、你!雁回你……”展昭瞠目结舌,指着云川的鼻子,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云川却仿佛连他的面红耳赤窘迫尴尬半点也不见,兴奋的扬了扬手中的春.宫.图,“夏大人府中藏货不错啊!这可是前朝绝版的《浅春鸣鸾图》!如今可是孤本!夏大人太有品味了!”

      殿前都指挥副使和翰林院编修,深夜做贼来偷枢密副使的家。结果翰林院编修看枢密副使秘藏的春宫图看得兴高采烈不能自已。

      展昭简直不敢想,这件事情要是传了出去,朝廷的体统到底还能不能在禁得住被喂一次狗。

      展昭气得几乎头顶上快有烟飘起,“云雁回!你做贼认真一些!不是来找账册的吗?!你、你、你……你看这东西作甚?”

      云川做贼到一半开小差被展昭当场逮到,自知理亏,赶紧腆着脸赔笑,“哎哎哎,见猎心喜嘛!好了好了不看了,回头回去咱们直接试试好了!”

      试试?展昭只觉一瞬间全身的血都都涌到了脸上,仿佛那图上的人似乎都眨眼间活了过来,一举一动都直接冲击着他的理智。

      正当此时,却只听的院门口一阵喧哗,两个人同时反应过来,瞬间将地上的书胡乱塞回书架之上。耳听到来人已到门口,展昭云川二人当即同时足下一点,翻身上了房梁。

      来人正是夏竦夏枢副本人。

      然而这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同夏枢副一同进房的,还有两个歌女。

      三人显然是刚刚从府中的酒宴上下来,夏竦更是酒气浓重。两个歌女身披轻纱,□□半露,声音娇媚,曲意逢迎。夏竦坐在书房的春榻前,左右各揽了一个歌女,一手深入左边那个歌女的前襟,另一只手却在另一个歌女的脸上流连。片刻之间,三人衣衫俱是半褪,霎时屋中莺莺燕燕,春光无限。

      房梁之上。

      仓促之间展昭与云川只能藏在主梁之上。展昭整个人横躺在梁上,而方才被他揽住腰提上来的云川此时却整个人趴在他身上。空间逼仄,两人怕被下面的人查知,不敢轻动。一时之间两人脸对脸、胸对胸,吐息相交,耳鬓厮磨。

      房梁下面传来的,是阵阵莺歌浪语,一龙二凤好不快活。

      展昭端方自持一世,何尝经历过如此不成体统的场面?

      他窘迫无限,心中咬牙,暗道今后出门做贼之前,必要先求公孙先生看看黄历。

      云川却似乎对下面那三个颠鸾倒凤的人产生了无比的兴趣,压在展昭身上往下看,伸得脖子都要长了三寸,龇牙咧嘴,表情异常精彩。

      展昭忍无可忍,单手一把钳住她的脸,张口无声向她道:非礼勿视!

      云川莫名其妙的看他,忽然一股狡猾的笑容飞上眉梢,随即一低头,竟是吻上了展昭的唇。

      轰的一声,展昭整个身体的血都沸腾起来,同时涌向一处。

      展昭只觉云川的唇辗转流连,旖旎无限。随即,她湿软清甜的舌贼兮兮的舔吻着他的唇角,仅仅眨眼片刻,就逼得他缴械投降,和她唇齿气息交融一处,舌尖缠绵一处,难舍难分,如饮琼浆。

      心跳犹如阵前擂鼓,情念彷若春草丛生。

      陈州那夜以后,云川天经地义理直气壮地拒绝了展昭的提亲,反复强调没人会在吃完一盘红烧蹄髈以后想着要对剩下的骨头负责,直将展昭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以他为人,两人得订婚约之前,自是持身严谨,绝不敢再与云川有亲近。

      只是所谓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强忍了大半月,如今云川只稍一撩拨,登时便是星火燎原。

      近在眼前的人,眸中的光华犹如夜空朗星,熠熠生辉,将那蜜色肌肤都映得光辉动人,展昭只觉那唇彷如最甜也最毒的糖,令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就在展昭几乎就要彻底投降,全心全意吻着这个心尖上的姑娘之时,却只见眼前那娇嫩润泽的红唇得意的勾起唇角,无声吐出的话再次让展昭气结:口是心非。

      展昭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前世一定是个烧杀抢掠逼良为娼无所不为的江湖恶盗,今生才得此报应。

      --

      天蒙蒙亮的时候,包拯与公孙策二人却都已起身。两人见展昭与云川二人都未归来,不由有些担忧。以前展昭夜探,一般不过个把时辰,便能将事情做的干净利落的回来。如今他二人一同出去,竟是整整一夜未曾回转,两人不由都有些担忧。

      两人坐在驿馆大堂,一边等着驿吏们起身,一边喝着草草温过的热茶。

      “公孙先生也不知展护卫和云编修两人这是去盗何物了?”包拯看向公孙策。

      公孙策摇头捋须,“看上去是云编修的主意。如今正逢夏主入寇,云编修久在长定,眼下必有自己打算。大人不妨等二人回来再细问。”

      包拯点头,“展护卫既然应允同去,想必不会是不该盗取之物……”

      他话未说完,就听得驿馆大门吱哑一声被推开,展昭与云川一人一身夜行衣,一前一后进了来。

      两人悬了一夜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随即却是一怔,但见走在前面的展昭空着一双手,怀里似乎揣着一本册子,而跟在后面的云川,两只手里却捧着整整二三十本书册,摞成一摞,几乎挡住她的眼睛。

      “展护卫,云编修!”公孙策惊讶,看着展昭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和躲闪的态度,不由问道:“这、这是……取到想要的东西了么?”

      “咳、咳咳……”展昭行了一礼,“大人、先生,取到了。”

      公孙策见了素来坦荡的展昭那遮遮掩掩的态度,不由大奇,目光却看向云川手中那高高一摞摇摇晃晃的书册,更是大奇。这么多册子,哪里是偷?简直跟明抢也没区别了:“展护卫,你和云编修这般看紧,到底却是何物?怎地这么多?”

      他话一出,只听得展护卫咳嗽声里满是尴尬,手赶紧摸向怀里的账册,那是夏竦出任青州之时,修建南阳桥等数个惠民工程的账册,里面牵涉贪墨数目之巨大令人震惊。

      只是这些话,却不宜在此时此地言明。他再一想云川手中那些册子,皆是两人离开时,云川全然不听他劝阻,执意任性从夏竦书房悉数顺手牵羊来的“孤本”“珍本”,只恨自己当时没能劈晕她了事。如今见公孙策与包拯同时盯着那摞云川视为珍宝的“孤本”“珍本”,只能硬着头皮的解释道:“先、先生……不是云川手上那些……”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阵衣袂带风之声凭空袭来,随即一道白影落入院中,一个清朗的声音徒然响起,“哎猫儿,爷我可在这寒酸破烂的驿馆房顶等你一整夜!你这是去哪里做贼了快给爷看看,这都是偷了啥?!”

      这声音一响,包拯与公孙策心中同时一叹:这下开封府是彻底没有清净日子了!

      随即一道劲风卷向云川手头那高高一摞摇摇晃晃的书册,展昭心中叫糟,待要去拦,却见云川起脚无声,一腿便踢向来人胸口。来人轻功绝伦,身形一转堪勘避过云川快如闪电的一腿,随即伸手一探便抓向那摞书册上最上的一本。

      云川哪肯让他得逞,当即两手一松,三十余本书册哗啦一声,同时洒落地上,那白衣人半本未曾抢到,但洒落一地的书却是有大半摊开。

      众人不由自主同时低头看去,但见三十余本册子本本印刷精美、色彩明丽,画上的小人栩栩如生,鸾凤和鸣,春色无边。

      包拯:“…………”
      公孙策:“…………”
      展昭:“…………”

      白衣人看清之下不由大惊继而狂笑,一胳膊揽住展昭的肩:“哈哈哈哈!哎呦!《浅春鸣鸾图》!前朝绝版的孤本春.宫.图啊!猫儿!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开窍啦?你这新嗜好真真不错!有眼光!有品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章六十 浅春鸣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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