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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章四十六 软红十丈 ...

  •   章四十六软红十丈

      软红堂。

      斗拱飞檐,曲水流觞。浅红深碧,凝绕远香。

      曲径通幽之处,一座华堂雕梁画栋、香椽油木,掩映花木之间。

      软红堂一道九尺铜门分隔内外。门外是饿殍遍野、民生水火;门内是倚红偎翠、金玉华堂。

      不久之前陈州官仓前的一场同门戕害的人命惨案被展昭强行镇压,他心中更是对云川师门里那位能把云川和安歌这种货色教养成材的世外高人产生了无限的敬畏。

      眼见着云川甩袖而去,展昭生怕她一气之下真的去把陈州城的富绅大户们各个拎出来打个半死再开口索粮,当下赶紧跟了出去。而还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安歌眼见着自家师姐走了,本能一般摇着尾巴自发跟了上去。司马光本就是来寻云川的,一见这境况,摇头直叹官风斯文扫地,却也跟了来。

      于是刚刚将陈州官仓闹得鸡犬不宁的一行人,片刻功夫又跟着云川杀到了软红堂。

      此时司马光一路进来,只见这软红堂中步步皆是珍石奇景、名木花草,脸色便是愈发阴沉。民脂膏腴,不过如此。

      “啧啧啧”,而花厅前云川砸吧着嘴,“幸好……这庞昱虽然是个草包,品味却是端的不差,这软红堂修得不错!真不错!值得表扬!”

      走在前面的展昭闻言,不由顿住脚步,回头看她,双眉皱紧。

      云川原本走在展昭后面,此时被展昭挡着,又见展昭皱眉瞪着他,不耐烦的哼了一声,一脚狠狠踢向他小腿,“别挡道!”

      显然这是她还记着城门之下的一掌之仇,借题发挥。

      展昭不欲同她动手,一步错开,方欲开口,却听跟在后面的司马光语带愠怒,“在云大人眼中,这些民膏血肉修出来的亭台楼阁,竟然如此不错?!云大人如此见地,置城外那些活路断尽的百姓于何地?”

      云川眉峰一挑,回头看了眼脸色铁青的司马光,双臂环抱没好气道:“司马大人,在你眼中这亭台楼阁都是民膏血肉。”说着她一指自己的脑袋,“可在我眼里,无论是亭台楼阁,还是民膏血肉,那就都是一样东西。”

      “何物?”司马光被她无礼举止惹怒,语气更是不善。

      “粮。”

      她说着语带嘲弄,“没粮你镇个鸟灾!”

      司马光一怔,随即斥道:“荒唐!云大人难道打算让门外的灾民来吃这软红堂的花木墙瓦充饥?”

      “嘿嘿,”云川哼了一声,“就是他们能咽的下去,我还舍不得这园子呢!”言罢一甩袖子,再也不理司马光,举步迈入正堂之中。

      司马光被她言语所激,怒意更盛,待要追上去理论,却被一直跟在后面的安歌一把扯住袖子,“君、君实兄……息、息怒……你们有、有句话,叫授人以、以鱼……不如授、授、授人以、以渔……”

      司马光听闻安歌所言,略略一顿,双眉皱紧,“子厚兄是说……”

      安歌摆了摆手,“楼阁花、花草自然是吃、吃不了的,但、但是……在下却、却知,粮、粮总是、总是要钱来、来买的……而这世上……可、可不只有真金白银才是、是钱。”

      “子厚兄是说……”司马光恍然一怔,眉头未展,却是若有所思。

      安歌挠挠头,“师兄……和展大哥打、打架……现在在气、气头上,但是行事、素来、素来可靠……”

      而这边安歌口中说得无比可靠的云川,此时伸手摸着上好的乌沉檀木的花厅正门,那模样仿佛是个寻欢作乐的登徒浪子在抚摸当红头牌的腰一般,无比心满意足的砸吧砸吧嘴,“这庞昱到是肯下血本,该花就花,很有出息嘛!”想到此处,只觉心中成算已有了十之六七,不由更是欣慰,双眉一扬,一抬脚砰的踹向大门,同时高声唤道:“来个人!鸨母呐?”

      展昭早已察觉到什么,一把拉住她,低斥道:“你要作甚?”

      云川似笑非笑,高声唤道:“我说你们快把这软红堂的姑娘们都唤出来,给你们展大人鉴赏鉴赏!”

      她话音随着踹门的脚一同落下,看向厅中,只见正厅之中,满满一厅堂的人:包拯公孙策、王朝马汉张龙赵虎、陈州知州、师爷、衙役,以及,跪在厅中的庞昱。此时十几号人同时回头看向她还没来得及放下的脚,脸色各异。

      云川:“…………”
      展昭:“…………”

      -----

      刚刚将云川所言听得半字不漏的包拯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顿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展护卫、云翰林。”

      展昭云川二人见过礼,包拯当即问道:“云翰林与展护卫因何来此地?”

      在云川吐出一句“来看姑娘”之前,展昭在袖子下面用力一扯她,随即向包拯一礼道:“属下听闻大人在此,特来护卫。”

      “嗯,”云川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随即大声补充道,“顺便再鉴赏鉴赏姑娘。”

      展昭心里知道云川不将他整得七荤八素决计不能出城门下那一掌之仇的,当下将忍无可忍从头再忍八个大字顶在头上,一声不吭了。

      “云翰林,”包拯肃声道,“本府正在审讯安乐侯一干人,云翰林如无要事,可否等候片刻?”

      云川却摇了摇手,“包大人,庞昱所为堂上诸位都清楚得很,早审晚审都是个斩首,不在乎那几天。相比之下,属下这可是要事中的要事。”

      堂上诸人没想到她竟然当众将包拯的话原封不动堵了回去,皆是不敢插嘴。而公孙策却是心下清明,出声问道:“云翰林可是为了赈灾粮草之事?”

      云川点点头,转向包拯道:“包大人,您现在就是把庞昱剁碎了喂灾民,也活不了几个人。还是先听听下官所请吧。”

      “既是为了赈灾一事,云翰林有何请求?尽可道来。”包拯听得是为了粮草之事,便也不与她计较先前无理之处。

      云川挑眉一笑,指了指脚下,“敢问大人,这软红堂包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包拯一拱手,“自然是原样封存,待回京后交由圣上处置。”

      云川撇了撇嘴,问道:“那这类封没的园子,一般圣上都是如何处置的?”

      包拯皱眉思索片刻,“一般都是收没官有,或者另赏有功之臣。”

      云川点了点头,正色道:“既然如此,包大人能不能想个法子,让圣上现在把这园子赏了下官?”

      包拯闻言黝黑面上也不由讶异至极,露出难色:“云翰林,有道是无功不受赏。云翰林此来陈州,尚无过人功绩,这般讨赏只怕于理不合。”

      云川一撇嘴,皱眉道:“包大人,里外不过几日,下官必有功劳,可通融这几天否?”

      她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惊诧于……堂堂一个翰林学士竟能大言不惭至此。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于此放此狂言?”包拯座下右首一名四十余岁的青袍官员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呵斥。

      “我是谁?”云川一挑眉,冷笑道:“我是谁是你有资格问的么?孙鹤年,你身为陈州知州,把灾镇成这个德行,到底因为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你的账,待会自有人同你算!”

      那孙鹤年听闻云川言语犀利,心中一怔,随即更是勃然大怒,又怕她真的说出什么,本能一般腾地站了起来,几步奔向云川,怒斥道:“休得胡言,本州断事,怎容你信口泼污……”

      他话音未落,厅内众人只听得“哎呦”一声痛呼,只见正奔向云川的孙鹤年被云川一脚揣在胸口,整个人扑腾一下倒摔了出去,砸翻了两把雕花檀木椅,脸先着了地。

      陈州府衙的师爷衙役们哪里见过这等阵势,足足愣了半晌,这才急忙上前把连连哀呼的自家知州大人扶了起来。

      一旁的展昭此时生怕今天一整天都心气不顺的云川此时再上前补上一脚,忙一把死死扣住她,“莫胡来!”

      而此时孙鹤年摔得满脸是血,捂着鼻子,怒指着云川,“你……你竟敢殴打朝廷命官?!”

      他这一句话,竟是让一厅堂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随即……不知哪里传来噗嗤一声笑,显然是有人实在没能忍住。

      云川双手抱胸,满面嘲弄的看着孙鹤年,“本官就是殴打你了,又如何?别说你一个小小从五品知州……”她说着一指展昭,“被本官殴打过的朝廷命官从一品武侯到四品侍卫,应有尽有!”

      陈州城门之下,当朝翰林编修和御前侍卫大打出手,众人有目共睹,谁打了谁确实不好说,但是云川从一品武侯揍到国子监祭酒的名声,那是在京城里响当当的。她是不是翰林院里学问最好的翰林自是不好说,但是说是最会打架的翰林,她古往今来绝对名列榜首,无人有异议。

      厅中一片寂静之中,本来应该最是尴尬的展昭清了清嗓子,一扯云川袖子,“云大人慎言!方才言及软红堂,你须得向包大人陈述清楚,大人才好定夺。’

      云川皱眉思索片刻,这才看向包拯,“包大人,您看如此可好?软红堂就当下官向朝廷暂借,如何?”

      “暂借?”包拯不解,“云翰林……朝廷素无此等先例。”

      云川叹息,一指堂下的庞昱,“包大人,难道安乐侯的事,就有先例不成?包大人心中自当明白,此次庞昱惹下的祸事虽大,但是究竟为何他一个纨绔子弟竟能被派来赈灾,这只怕才是罪魁祸首吧?”

      展昭蓦然回头看向云川,电光石火之间,脑中无比清明。

      陈州灾情事发突然,朝廷一时措手不及。今日一早安歌就同他说过,便是连云川与他二人都反复计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是民变大祸。

      而这等情势,两府诸公只怕谁都明白:此时陈州是个烫手山芋。无论谁先沾手,便是有通天的本事,怕也必成为酿成民变的罪魁祸首。是以陈州事发之时,两派争斗素来激烈的两府竟然一反常态,谁也不愿当先第一个沾这个烫手山芋。都盘算着等对方的人掌控不住局面的时候,再出手收拾残局。而就在两派都对谁出来赈灾一事上俱是沉默不语之时,唯有看不清形势的庞太师开了口,自以为自己替纨绔儿子抢了个好差事,殊不知自己这纨绔儿子的荒唐无能此时简直就是给两府诸公的雪中送炭。

      展昭目光沉沉看向云川,眼神清晰异常:你何时知道这其中关窍?

      云川不躲不闪,回望向他,口中无比清晰的吐出一句话:“朝廷下旨派庞昱赈灾之时,我便知道。”

      展昭脸色更差,眉峰更蹙。

      云川却不理展昭,转向沉默不语的包拯,“包大人,有道是付本还息,陈州既然是下官向朝廷租借,那必有回报。”

      包拯听得云川居然像商家一般讨价还价,不由更是讶异:“何等回报?”

      云川摸了摸下巴,“自明年始,陈州每年五十万贯赋税,如何?”

      她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陈州并非富庶之地,便是受灾之前,丰年之时,一州每年也不过六七万贯的税收。如今大灾过境,云川竟然敢一开口就保证每年五十万贯的赋税,天方夜谭、不过如此。

      就在满堂鸦雀无声之际,一旁的公孙策忽然开口道:“家国大事,不能空口无凭。不知云翰林此言可有担保?”

      云川糟心的看了一眼公孙策,嘬了嘬牙花子,“要不,拿我项上人头?我知道你们就吃这套。”

      她话音方落,却是一旁一直看她不惯的司马光蓦然出声劝道:“云大人慎重!事关性命,不可用一时之气。”

      云川似笑非笑,“谁说我一时之气?”

      司马光尚未开口,却听公孙策道:“云大人,恕在下直言。您的项上人头,如今还向陈州城百姓担保着三日之后的每人每日半升粮呢!根据我大宋律条,一物素不能二保。”

      云川被他这一噎,还没穿过气儿,就见站在自己身旁的展昭单膝跪地,向包拯一拱手,“大人,属下愿以项上人头,替云大人作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章四十六 软红十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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