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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章三十一 有匪君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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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十一 有匪君子
命人妥妥帖帖的送走了都水监的判事程声,包拯无奈的坐在后堂会客厅的主位之上,按揉着额头,颇为疲惫。
公孙策从前门进得厅来,同包拯道:“这回是都水监的程大人?”
包拯无奈的摇头,“嗯,这程声倒是吕相的侄女婿。”
公孙策无奈笑道:“这几日来,开封府可当真门庭若市!”
七天之内,皇帝赵祯先后下了七道诏书,赦云川四条罪状,除云川翊麾副尉。
结果全被云川直挺挺的顶了回去,就是拒不接诏。
她的理由十分冠冕堂皇,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出口成章,从前代武人乱政割据到大宋律典诉讼,简直把饱览群书的公孙策都说得瞠目结舌,更遑论来传旨的内侍?然则细细听来,核心观点就一个:请神容易送神难,任你怎么赦,我云川就烂在开封府狱里不出去了。
“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展护卫实在一语中的。”包拯苦笑。
七天之内接连七道敲锣打鼓的明诏,又七次被乒乓作响的顶了回去,这下长定关一案再怎么掩也是掩不住的了。
三十八年前,西夏李继迁西扩河西,重兵围攻灵州,时任灵州知州的瞿铮派三百精锐浴血突围报信,自己一介文官则亲披战袍,以五千士卒坚守孤城待援。三百精锐在夜战突围之中战死了足有二百九十七人,最终在同袍以性命送出的三人将灵州被围的消息送到陕西路经略使司衙门之后,竭尽因重伤倒毙。然而李守恩、陈纬所帅的宋军驰援援军却在瀚海遭到李继迁的伏击,因为兵力悬殊人困马乏,千里荒沙之中十万援军全部损失殆尽,李守恩、陈纬力战而死,尸骨无还。
最终没有能等到援军的瞿铮箭矢粮草耗尽,拒不降夏,五千守城士卒在十万夏军的围攻之下,血战七日,最终眼见城破,瞿铮带领最后剩下的二十余名亲兵在城门被破之时,全部在城头自刎殉国。
灵州城自此更名西平府,为西夏国都。
自那以后,陕西一路从原本的中原腹地变作了边关塞上,整整三十八年,大宋与西夏的兵争,竟是从未胜过!
而这一次的长定关一战,仿佛便是三十八年前历史重演:同样是五千士卒,同样是孤城力守,同样是大军千里驰援。可是这一次,长定关不仅未失,甚至还与援军里应外合,在长定关下痛击西夏大军,连斩两名西夏主帅,逼得西夏仓皇撤军。
一时之间,朝堂上下震荡,民间奔走相告。一时之间,汴京之中,云川声名鹊起。
比起民间的狂热和朝堂的议论,两府的脑子还算清醒。长定关一役,比起最后的惨胜,令人忧心之事却是更加凸显:如今整个陕西路的兵困马乏,与那七封快马战报不达天听的真正原因。
与忧心对应的,是契机,是这个名为云川的年轻人身上,那仿佛能就地生钱的政治资本。
是以整整七日,开封府大牢外面喧嚣热闹,流水价的诏书,以及流水价的访客。
两府宰执们位高持重,自然不会亲身而来。但是门生故吏却是络绎不绝源源涌来。
来了开封府,自然不能直奔大牢,理当先拜见包拯这个开封府尹。
而这也便是麻烦之所在。包拯除了知开封府事,他还是兰台之首,御史中丞,专门负责的就是监督百官。这种时候,他放谁见不放谁见都会授人以柄,是以自然得一碗水端平,不得不替云川一律把人挡在开封府大牢之外。
是以,此时谁都想拉拢云川,但是谁都不想让包拯看出来己方想拉拢云川。
可包拯和开封府上上下下又都不傻!
一时之间,云川在开封府大牢里拒接诏书拒得潇洒痛快,开封府后堂内包拯同朝臣们周旋得头大如斗。
“这已经是今天第四位了。”包拯叹气。
正得此时,却听门口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皂隶慌慌忙忙的跑了进来,道:“大人、大人,大牢……大牢出事了!”
包拯和公孙策同时心中一惊,公孙策忙道:“何事?”
见那皂隶脸色,公孙策不由心中更沉,“难不成是云川没忍住把传旨的内侍给打了?”
包拯听公孙策问,也不由看向那个皂隶,却听那个皂隶道:“不、不是……是……是云川他……他把国.子.监直讲石大人……给打了……”
公孙策但觉眼前一黑,差点跌了个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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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云川这一次当真是冤枉的,她是真没想打石介这么一个连鸡都打不过的文人。当然,以她的素行,只怕是无人相信而已。
她本在大牢里睡的好好的,只觉身边似乎有人蹑手蹑脚而来。迷迷糊糊间凭借多年训练的本能,一拳挥出自卫。结果“碰”的一声,来人被打飞了出去,闷头倒地。
待她发现,对方已经被这一拳打得鼻血横流,哼哼唧唧,倒地不起。
她回过神来,出得牢门要去扶那人。可这些早已见识过云川殴打那些重犯时残暴重手的皂隶只道她这是还要补几脚,又哪里敢拦她,连忙一个飞快跑去找展昭救人,另一个则疾奔去找包拯报讯。
国.子.监直讲石介,刚介且果断、直白又执拗。
说白了,就是缺根筋且认死理。云川抱臂看着此时坐在对面拿手绢擦着鼻子,却同时用热切的目光盯着自己并且滔滔不绝的石介。
这人压根来开封府压根都没想过要拜见过包拯,直奔大牢就过来了。
云川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展昭:朝廷里还有这种不通官场事务的奇葩?
展昭无声叹息:石大人确实是个例外。
云川挑眉:这人在国.子.监教书,教出来的太.学.生得成什么样子?
展昭无声摇头:石大人是鸿儒大家。
云川龇牙道:鸿儒大家们都喜欢不打招呼直接奔大牢的么?
两人无声的交流石介却没有主意,却是如一见如故一般拉着云川的袖子。
“……云君自困囹圄,岂不是对陛下生了怨望之心?这如何当是士大夫之行?云君既有马上安邦之才,便当报效家国。石某一介书生,每每徒望西北,却只恨儒冠误身!如今闻听云君在西北长定只大胜,几乎喜极欲狂。云君还当速速接旨……”
面对对面简直毫无城府真诚无伪、却又滔滔不绝没完没了的国子监直讲,云川不得不在心中为国子监的太学生们掬一把同情泪。
等到石介说完,却只见云川压根没理他,一扭身,径自回牢里去了。
石介丝毫不觉得受了冒犯,反而不屈不挠,竟是跟着云川也进了牢里,“云君岂不闻苟利社稷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陛下虽然下令将云君押解入京,但是云君切不可心生不满,需知西夏恨未灭,灵夏恨未复,当此际者,正是云君一展抱负……”
石介一边滔滔不绝的劝说着云川,一边一手扯着云川的袖子要将她拉出大牢,而云川却一手拉着牢房大门,十分不耐烦的瞪视着石介,一边却向展昭吼道:“展大人,这人公然劫囚你倒是管也不管?”
展昭看着这个死赖在开封府大牢里劫都劫不走的囚犯,和这个手无缚鸡之力、还被囚犯打得一脸鼻血的劫犯,只觉太阳穴嗵嗵直跳。
这厢石介却是越说越起劲,那边云川目录凶光显然离动粗不远,中间的展昭两头都劝不动,一堆皂隶重重围观。
“雁回,恕展某确实管不了此事……”
“展昭你这是胳膊肘向外拐!”
“雁回如此待在开封府大牢却也并非解困之法。”
“展护卫此言得之,云君自当出得大牢,接受朝廷敕封……”
“你闭嘴!你再拉我就真动手了!”
“云君如此不出开封府大牢确实不妥。”
“石大人此言甚是。”
“甚是个屁,展昭你不管就一边去!我还就不出去了!”
整个开封府大牢一时间鸡飞狗跳,吵闹不休。
正得此时,却听一个声音在牢门口响起,“小川,不许胡闹,出来。”
那声音并不响亮,柔和而低沉,徐徐缓缓地传来。
展昭侧身看去,但见牢门口一个年约三旬上下的青年、坐于轮椅之中,由两个青衣小童缓缓推来。来人修眉凤目,清瘦俊秀,一身黛青色衫袍,木簪素履,身披雪裘大氅,脸色苍白颇带病容,却是目光星炯。
更令展昭惊讶的是,素来无法无天气焰嚣张、敢掀香案敢砸诏书、连皇帝和包大人都无法从牢里劝出来的云川一见到来人,几乎瞬间就如被拔了牙的老虎,立刻夹起尾巴,从牢里腾地蹦了出去,兔子一般乖顺的蹲在来人的轮椅前,轻声叫道:“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