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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章十九 千秋肝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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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九 千秋肝胆
其后整整三天,云川、章逄、杨文广为了交接事宜俱是忙得脚不沾地。
章逄是为政务,杨文广是为军务。云川则是军务政务两面开工,搞得一时之间焦头烂额火气上升,军营县衙里四处飘着她“脑子被驴踢过”的骂人声。
虽然长定军仅剩不足五千将士,但是军中已经确立下的章程制度却是并不有所稍怠,而杨文广身为边疆大将,对于这些十分新奇细想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章程十分有兴趣,故而事无巨细皆是一一过问。长定军的军费运作明面上一套,而明面下的自有另一套。否则以朝廷给的那点军费,只怕连长定军的一个营都养不起。除此之外,天工营的火器作坊、弩箭作坊、冶炼作坊各个都有自己的章程。杨文广看得啧啧称奇之时又想要将其带入到雁门军以及其他北疆边军的营里,桩桩件件都要弄的清楚明白。而云川似乎也要有备无患,于是交代得无比仔细。
最要紧的,是云川在西夏埋下的暗桩,和长定军中云川所掌握的西夏探子。
“情报战里最高明的手段,就是把用来忽悠敌军的消息,三分真七分假的放给他们埋在我们军中的探子暗桩,让他们自己人去忽悠自己人。”
听着云川跟杨文广一一细数被西夏安插在长定军中的暗桩的身份和情况,展昭算是明白为什么云川宁可重伤之际撑着一口气不找大夫,也不愿意去动这些在自己眼皮底下打听消息的暗桩了。
更不用说有云川一手组建,亲自带领的天狼营。这些将士对云川有着非一般的情分和信赖,要让他们短时间内接受天狼营易主的事实,云川委实花了极大的功夫。
她不动声色的把杨文广带去天狼营,往天狼营的校场边上一坐。杨文广很荣幸的受到了比展昭当日在长定军大营校场上还要热烈的待遇。展昭好歹是一对一单挑,而杨文广这一次,干脆不得不直接群战被云川鼓动来和他试招的天狼营将士。
整整一下午,一片混战满地狼藉的天狼营校场之上,天狼营的将士被放倒得满地都是,而同时被上百人包围混战的杨文广也没好到哪里去。
更要命的是,天狼营的将士似乎当真得了云川“打人专打脸”的不二真传,杨文广纵然在短短一下午威名远播收拾服帖了整个天狼营,但是那脸上……也委实太过灿烂。惹得当晚吃饭之时,他和云川一进县衙餐堂,被开封府一众人看到,就连包大人都实在没忍住,险些被汤呛到。
展昭则是颇是感激的看向云川,知道自己在长定军大营比试较艺的当日,云川实在是对他手下留情。
而章逄那边则更是繁琐。从商号到农税,从水利灌溉到坊间工艺,甚至连带幼童义学、医馆药铺,长定县竟然事无巨细,具有一套自己的章程。
云川和章逄一项项议定,一项项推敲,云川甚至将今后三年长定县主要该着力发展的政务,与相关的花销与进项都一一罗列计算,写成条谏给章逄参考。更有策议整整三十余册留给章逄,以备章逄遇到难题之时用来参考。
包拯和公孙策借阅了部分条谏与策议,看过之后,看着云川的目光更是五味陈杂,连叹息都都叹不出来了。
如此这般多日,整个长定的军务与政务都被云川和章逄杨文广条条目目理顺交接的清清楚楚。于是一时之间只剩下一件事。
八万长定军以及主帅卢承肃的下葬与头七祭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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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
落沙谷双凤岭血战当夜的整整四十九日之后。
长定城头。
城下与西夏军决战当日的那一场融着无数鲜血的狂风暴雨,似是终于洗褪了经冬不化的沉雪,催绿了曲兰山下的新枝。斑驳青砖城墙又历一载,当日惊天的烽火与血战,所留下的,不过是百年沧桑之上一点浅淡痕迹,是万卷史册之中那不轻不重的一笔。
山河横纵,碧血几程。
云川令人于城头设下香案,遥对落沙谷。香案之上,自主帅卢承肃以降,二十一座灵位,二十一名阵亡将领,以及七万六千名战死的长定军将士。
尸骨湮灭,冠翎空归,日月为烛,天地为墓。
而这一抔黄土之上,又有多少英魂流连不去?
边角声起、金鼓不绝,牵引着那些曾经力战八方、不屈喋血的魂魄凭乘东风而还。
长定城下,三军列开。
最前面,是由云川亲自带领的、长定关一役中力战到最后的五千长定关守军。金刀、飞焰、神机、神策、天工、天狼依次排开,肃然而立。再往后,是杨文广为首、千里驰援的七万雁门关军。
一十八面战鼓蓦然响起,数万沙场将士同时摘盔垂头,单膝而跪。
整个长定城死寂一般的沉默,唯余金鼓声中猎猎旌旗作响。
城头白幡漫卷,城外青山长横。
长定城头,开封府上下,包拯公孙策长揖及地,经久不起。展昭等诸武官则同长定雁门两军一般,以军礼单膝跪送。
他们的身后,是滚滚红尘,万户千家。
展昭忽然似是心有所感,垂眼望去,但见城下三军跪送的阵前,戎装战甲的云川独自抬起头,沉默的看着这座边塞古城之上,那浓墨重彩的“长定”二字。
她脸上神情,难绘难描。那并非是简单的为了同袍战死的悲伤哀切,而是一种仿佛经历千古的郁郁沉沉,是一种身处天地万物之中的渺渺苍苍。
他看见她凝视着“长定”二字良久,终于又垂下头去。她跪着的地方,离离春草之间,是大片大片的红色野花,深浅交映,彷如春含古血,入目犹温。
千秋有肝胆,山河无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