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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章十七 夜半来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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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七夜半来客
静夜寒栖,西窗月明。
展昭躺在床上,却是辗转反则,思绪不定。
他傍晚时分在街上被云川气得拂袖而去,如今反复思量,却是终觉不安。
他想起云川女儿之身,奉师门之命女扮男装,披甲从戎,于西北苦寒之地戍边三年。纵然他不知这三年里她都经历过什么,但仅仅这十余日所见所闻,也能明白这其中之艰难险阻。
这次她临危受命、九死一生,性命垂危之际还在竭力稳定军心,如今重伤未愈,他却因为一时之气把行动不便的她扔在了街上、扬长而去。
想至此处,展昭顿时心中那一点被调笑的不平不由烟消云散,唰的自床上坐起,立时想要去街上找她,却想起如今早已过了两个时辰,她人怎么可能还在原地。
若是不在原地,难不成真的和那个丹香姑娘回青楼楚馆去了?!
展昭顿觉头痛。她再如何也是一个姑娘,当街和青楼女子拉扯搂抱、言语露骨、行状荒唐,便是男子做来也是极为孟浪不检之行。还什么“胸大腰细屁股翘”,展昭一想起来她言语,顿觉耳热羞惭,简直太过放浪形骸。
展昭哪里知道,边城守军上万个精力过剩的光棍汉子凑到一起,又无女眷,那凑在一起说的荤段子,岂止放浪形骸四个字足以形容?云川那一句“胸大腰细屁股翘”的评语,简直是其中最为斯文的话了。
此时展昭只是反复在想,她若真和一个花魁头牌回青楼过夜……他顿时抚额,以她的行止,那实在太有可能了。
然而一转瞬,他却又突然想起,云川一介女儿之身,于军中却是三年未露任何破绽,这其中又是如何艰难?就如她所言,从最底层的士卒做起,摸爬滚打,平日里千般琐碎,想要掩饰性别,决计有无穷难处。想要不引起怀疑,也确实需要用些手段。而她若和青楼花魁关系暧昧亲密,那自然便轻易消去了无数对于她身份的怀疑。
若果真如此,她如此不易、费尽心思,他却怎地为了这般小事与她计较?
想到此处,他心中一软,只觉自己今天行事确实有所不妥,于云川来讲实在有所不公。当下再也忍不住,披衣下床,推门便想去找云川道歉。
然而一脚踏出,却想起三更半夜他这般去找一个姑娘实在太过失礼,当下脚下便顿住了。一时之间只觉自己这几日恐是太累,做事每每多欠考虑。
然而就在此时,他耳边一动,登时脸色一沉,抄起巨阙,竟是来不及走门,直接破窗而出,足下在窗棂之上一点,身形悄无声息的疾冲而起,凌空一转,直入隔壁云川所居的客院。
只见此时云川的厢房一扇窗户大开,月色阴翳之下,一个黑影犹如鬼魅,身法高绝,利刃在手,悄无声息的钻入云川房中,。
展昭想起云川重伤未愈,行动不便,心下一凛。电光石火间,手中巨阙出鞘,一声清啸直扑云川房内。巨阙剑光如水、青霜可斗明月,划破静谧夜色破空直刺而来。然则就在展昭的巨阙离那不速之客的背心还有不到半尺距离之时,只见那倒霉的来客竟是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的往前一扑,实打实的正面砸在地面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呼,却是半分也动不得了。
展昭落地,长身而立,巨阙在手,抬眼看去,却见房中的八仙桌边,云川十分淡定的拍了拍左手,月光之下,小臂之上一个近乎透明的精密机括隐隐泛出半分光华。
那精巧的臂装机括展昭曾在西夏军的重围中见云川接连三次用过,知道其可射出带有强力麻药的飞镖,瞬间致敌全身麻痹。如今见此情景,展昭立时明白是云川在行动不便之时以臂上机弩一镖制敌,不由松了口气。他刚要开口问云川是否有伤到哪里,却看见八仙桌下,一个身影哆哆嗦嗦的探出头来,“云、云、云校尉……刺、刺客走了……没?”
正是章逄。
展昭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堂堂七品朝廷命官,在看见倒在地上已经毫无威胁的刺客,脸色吓得雪白,圆胖的脸上全是冷汗,蹲在地上扯着八仙桌的桌布,仿佛那桌布就能护住他一般。
“章大人,”展昭上前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好言安慰道,“刺客已经中了云校尉的飞镖,此时全身麻痹,不会有危险了。”
“展、展护卫!”章逄如见救星,毫不理会云川那一眼“真特么给老子丢人”的鄙视眼神,一把扯住展昭衣袖躲往他身后。不知道的估计还真分不出他是怕刺客还是怕云川。
展昭巨阙入鞘,却见云川脚尖一勾,将扑倒在地的刺客踢翻过来。但见那倒霉的刺客中了麻药之后倒地之际十分不幸的脸先着了地,是以鼻梁骨当先被砸断,半脸是血。
章逄牙酸的一吸冷气,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鼻子。
展昭几步上前,正要开口,却见云川忽然出手猛地一拳嗵的一声狠狠命中刺客的左侧脸颊。“噗”的一声,在云川一击之下,刺客一口血水连带三颗牙齿被喷了出来,溅了一地。云川拾起地上一颗断牙,果然见到其上粘着一颗黑色毒囊,不由哼地一笑,“死士?谁派你来的?青翼的人还是宣楼的人?”
见那人不答,云川毫不客气,“嗵”地又是一拳狠狠攘在对方右侧脸上,这回又是三颗牙和着血水喷出,“别他娘的跟老子玩宁死不说的把戏,小心老子把你牙一颗颗打下来。”
展昭一拉转眼就要挥出第三拳的云川,“云校尉,他中镖在肩颈,只怕面颌麻木,口不能言。”
云川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一拍额头,从腰间摸出一支奇特的瓷瓶,在那刺客面上按了两按,似是喷了些透明药液上去。果然片刻之间,那刺客口中翕动,回复了些许知觉。
展昭反应极快,一见那刺客唇齿动作,猛然反应过来怕他是要咬舌自尽,当下出手如电点了他穴道。
云川一挑眉,哼哼一笑,提起右拳又是“碰”地一拳,正砸在刺客嘴上,面门上下八颗牙齿同时应声而落。她冷笑道:“咬舌自尽?我让你连馒头都咬不了!”说着她紧接着又是一拳,伴随着“咔啦”一声,刺客本就被摔断的鼻梁瞬间被她砸得粉碎,白森森的断骨碎茬全数扎入血淋淋的皮肉之中。瞬时间鲜血又喷了一地。
章逄倒吸冷气,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云、云校尉……要不……本、本、本官……先、先……回去……”
“等着!”云川不耐烦的一挥手,“修路和义学的事儿还没说完,过两天我就得被他们开封府的带回开封了,你不搞明白了我怎么放心走!”
展昭这才听出来,云川方才原来在跟章逄商量长定的政务,说到一半遇到刺客行刺。听她说到“被开封府的带回开封”,展昭心下一动,五味陈杂。
而就在展昭一闪神之时,云川看着刺客口中仅剩的四五颗牙,似乎觉得十分突兀万般不顺眼,抬手哐哐又是两拳,剩下的牙应声而落。那可怜的刺客从头到尾不是中了麻药开不得口,就是被点了哑穴发不出声,却转眼之间两排牙床之上一颗牙都没剩。
展昭赶紧拉住云川的手,一手解开了刺客哑穴,叹了口气:“你好好问话,莫要总打他。”
云川大约打爽了,此时难得的从善如流,随手摸出一把贴身小刀,在刺客右颊上拍了拍,“说吧,谁派你来的?”
刺客显然十分专业,一扭头不去看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专业素养无比出色。
“呦,挺专业的嘛!不过你说你们这些干刺客的,被抓了都是一个反应,一点创意都没有,简直太滥俗了!”云川指尖小刀一转,在那刺客的左脸颊上刷刷刷就是十余刀,刀刀深可见骨,鲜血泵流。那刺客纵然硬气,但是已被解开麻药的脸部剧痛,身形如鱼离水一般颤抖不已。
展昭但见云川随手拿刺客的蒙面巾一抹血肉模糊的右颊,随即便见那刀刀深可见骨的脸上,云川刻的赫然是一只十分肥大的王八。
展昭额头冷汗,看着云川满意的欣赏自己的大作片刻,随即也不给刺客说话的机会,唰唰唰又是十余刀,瞬间又将刺客的左颊割得桃花满面。展昭便是不用细看,光看他刀锋走势,也看得出那是一只和右颊完全对称一模一样的王八。
云川画完,拿那小刀一拍刺客脑门儿,“哎,无论你是青翼的还是宣楼的,没有同行跟你说过,刺杀云川的单子,但凡长脑子的一般都不接的吗?”
那刺客此时双唇翕动了一下,似是要说什么,却被云川一刀打断,“哎哎你现在先别说,让我画完了的!”说着她刀锋如电,在刺客脑门上刷刷几刀,赫然刻了四个大字“王八是我”!
展昭见那刺客实在有些被云川折磨的惨不忍睹,正要开口,却听一个极为嘶哑的声音终于从那个刺客四面漏风的嘴里传出:“云……云川是、是谁?”
“啊哈?!”此言一出,云川、展昭、连带章逄全都目瞪口呆。
“老、老子……是……是来杀……包、包拯的……!”那刺客拼死提着一口气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展昭:“…………”
章逄:“…………”
云川把手中的小刀“当”的一抛,站起了身龇牙咧嘴的转头看了展昭一眼,随即又是那招牌一样的一脸“你脑子被驴踢了”的表情看着那刺客,双手一抱胸,摇头长叹,“哥们儿,恭喜你,爬错院子了!包大人他,住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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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半夜被叫起来的包拯,看着被展昭拎进来扔在地上的、堪称开封府刺杀历史上下场最为血腥惨烈的黑衣刺客。
鼻子全部断裂,鼻梁里的白森森断骨被拍成参差不齐的碎茬扎入血肉,整个鼻子全数没入脸下,一口牙半颗没剩全被打断,只剩崩裂的牙床,整张脸上血肉模糊,两个王八一左一右犹若门神,拱着额头上“王八是我”四个大字。显然,下手之人十分彻底的贯彻了“揭人要揭短、打人专打脸”的原则。
开封府被刺客光顾那是两头三天家常便饭,是以夜审刺客并非罕见之事。大多数刺客自然都是被展昭擒下的。展昭为人厚道,出手俱是留有三分余地,主要以制服为主,是以刺客最多也不过就是一两处寻常伤口。惨成这样的,却是头一遭。
包拯看着这惨不忍睹的刺客,听到他竟然气若游丝的哼唧着“包大人您要为我伸冤啊”,不可置信的看向展昭,“展护卫,这刺客是……?”
展昭叹了口气,无奈沉声道:“此子意图行刺大人,结果错进了云校尉的院子,被她打的。”
包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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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念小剧场,看完了都出来,不许潜水!:::
数年之后,开封府后院。一张巨大的告示赫然立在后院正中:
敬告夜来诸君:
刺杀开封府尹包拯者,请向东。
刺杀右谏议大夫云川者,请向西。
寻御前带刀护卫展昭报仇比武者,请向南。
一旦走错,生死有命,后果自负。
南面院子里,展昭同白玉堂月下对酌,白玉堂砸了咂嘴,“猫儿,我这次来怎么觉得你们开封府刺客少了这么多?从前平均三日一个,如今这都一旬了,竟然一个都没有?!”
展昭摇头无奈道,“云川这两年在江湖的刺客圈里得了一雅号,刺客们唯恐惹到她,纷纷避之不及。”
“哦?什么雅号,竟如此厉害?”白玉堂讶然。
展昭长叹:“…………………………隔壁打脸狂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