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白石和周莹的月圆之夜》姬流觞

2、第 2 章

　　（二）
　　孟秉义坐在花厅里慢慢的品着茶。与此地人爱饮茯茶不同，孟秉义还保留着江南的饮茶习惯，又因生长在上海，物利便宜，弃了白瓷杯子，每日用西洋的水晶杯饮茶。看绿色的叶子在杯中起起落落，身边静默无声，唯有天上云动庭前花落，便是他最大的消遣。
　　此刻，孟秉义的茶桌上除了各式茶具，还多了一个锡罐。罐子外面上绘着西洋的图案，颜色艳丽，色彩丰富，与这清雅悠闲的环境甚是不匹配。
　　不过，孟秉义并未因此把盒子拿开，反倒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末了还打开盖子，轻轻的嗅了嗅。
　　“这可是英吉利的红茶！”脆生生的女子声音突兀的闯进来，花厅前依旧寂然无人。孟秉义似乎已经熟悉了这种场景，依旧不慌不忙的等着。风吹帘动香风起，门口花影摇曳处终于走进来一个人。
　　一身淡黄色曳地长裙，上身被紧紧的裹住，纤细的腰肢更是明显的被束紧，高耸的胸口被肆无忌惮的托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腰以下却是鼓鼓的彭起来，上面缀满蕾丝，好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孟秉义眉头微皱，嗔道：“你在上海穿成这样没人说你，可这里是泾阳，还是收敛着点好。”
　　“我是想啊！可你送给我的衣服都不好看，我穿不出去，怎么办？”女子狡猾的笑了，“三表哥，大家都说你不得爷爷欢心，被发配到这里。我怎么看你，还挺舒服的？莫非——家里那些，都是你故意装的？”
　　孟秉义摆摆手：“家中人才济济，有才的，有智的，有手段的，哪个都比我强。我那些小聪明舞弄起来，就是作死。三年前我来这里贩货，便觉得此处适合我。如今看来，我这选择是对了！倒是你，学什么新派的做法，要自己选女婿。连爷爷也跟着你胡闹，弄了一大堆男人让你挑，结果呢，你满中国的跑！”
　　孟雪莲招呼青烟为自己弄茶，不以为然的说：“自己嫁的男人总要相看相看，既然爷爷都开口许我，你们有什么好说的。只是我也没想到，西北这么个不毛之地，居然一下子让爷爷挑出两个人来！”
　　孟秉义正瞅着青烟把一大堆红茶放入壶中，然后倒入那个斗大的茶碗里，目瞪口呆。听孟雪莲这样讲，摆摆手：“这关中历来都是富庶之处，古来就有得关中者得天下的说法。而这泾阳，更是借了地利之便，商贾云集，不可小视。说起爷爷挑的人，这个赵白石我知道，乃是陕甘总督，太后眼前的红人。为人八面玲珑，早年是李大人的门徒，后来投了王爷。据说己亥立储他有建言之功，并因此以而立之年，得掌陕甘督印。不过，奇怪的是，大阿哥被废之后，作为王爷一党他却平安无事，甚至看起来颇得圣眷，实在是让人看不透。但在地方事务上，倒是个务实的好官。倡导实业，鼓励经商，对洋务也颇有心得。”
　　孟雪莲认真听着，顺手把牛奶注入红茶。
　　孟秉义急道：“诶诶，错了，错了！“
　　“没错啊！“孟雪莲笑，“洋人都是这么喝。这叫奶茶，可好喝了！”
　　孟秉义掩面不忍看：“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孟雪莲却促狭的笑着催促：“那赵白石家里怎么样？”
　　孟秉义道：“他出身寒苦，但是天资聪颖，少年便中了进士。只是家中人口凋敝，听说已经没什么人了。曾经娶泾阳吴家中院的姑娘吴漪为妻，可惜难产死了。现在身边有个妾，为他生了两个儿子。院子里也没别的什么人，挺清净的。”
　　“哦，那他对他那个妾可好？”
　　“这个不知道。这个妾是葛家献上的。那赵白石自诩清正，本来最烦这些事，不知道为什么却收了葛家的这个人，还让她有了后。”孟秉义摇头，“这葛家能倒而复起，真的有些本事。”
　　“他喜欢那个女的？”孟雪莲好奇的问。上海也不发高官显贵钟情出身低微女子，虽无名分却相守一生的传奇故事。
　　孟秉义笑着觑了一眼妹妹。两人虽然一个庶出，一个地处，一个保守，一个开放，却不知怎的从小玩的好。孟雪莲在别人眼里骄纵任性，在孟秉义面前却是聪慧可人，孟秉义在别人嘴里是个食古不化的呆子，孟雪莲却知道他是看不上那些东西。
　　孟秉义道：“应该不算喜欢吧？两个孩子也没有交给她教养，平日里虽然不是正房太太，可家里就那么个女人，逢年过节按理应该出面打理事情，但都没见过。你嫂子上门拜访，都被回绝了。”
　　孟雪莲撇嘴：“最瞧不上这种男人！拿女人当传宗接代的工具！”心里已将赵白石贬到尘埃里去。
　　孟秉义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听人议论，这个赵大人能收下她，可能跟她的出身有关系。”
　　“什么意思？”
　　“那女子本是走江湖卖艺的，被葛家救了以后来到泾阳。”
　　“卖艺的，算什么出身？”
　　孟秉义诡秘的一笑，谈兴忽然高起来：“这赵白石不是娶了吴家中院的女儿么？几年前，他居然去吴家要娶吴家东院的寡妇！”
　　“这——妹夫要娶嫂子？”孟雪莲眼珠一转，饶是她新派开放，一时也有点晕。
　　“吴家东院的寡妇可不简单。她就是吴家现在的大当家！当年吴家被抄家，一败涂地，是她领着吴家又走到今天，成了陕西的首富！”说起这个，孟秉义也微微叹气，“可惜男人死的早，嫁过去不久就守了寡。不过，太后西狩住在她家，还收她做了义女，要说赵白石娶她，也不算亏。”终究有些看不惯，孟秉义还是加了一句，“一个鳏夫，一个寡妇，倒也合适！“
　　“诶，三哥，你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孟雪莲饶有兴致的问
　　孟秉义却有些没趣，说道：“这里面的事多了。但是爷爷怎么看中那个王世均的？那出身——也太委屈你了！”
　　“还不是他去上海做生意，爷爷见了就说后生可畏，然后就把他加上了。”孟雪莲满不在乎，又催促道，“快说，那个赵白石和吴家寡妇怎样了？”
　　“没怎样。吴家寡妇拒绝求婚，两人以兄妹相称，一直到现在。”
　　“就是说吴家寡妇拒绝嫁给那个年轻英俊的陕甘总督？为什么？不可能啊！”满脑子新小说的孟雪莲已经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故事里，可惜，这个故事有点烂尾。
　　孟秉义知道这事儿不交代清楚，今天这茶就喝不下去，“我也是道听途说，你随便听听就算了。”于是，他就把他知道的，赵白石和周莹之间，周莹和吴家沈家之间的瓜葛讲了一遍。只是讲着讲着，那个风流潇洒放浪不羁却用情专一的沈二少爷就变成了主角，赵大人一如既往的站在了一边，默默相陪。
　　故事讲完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听说沈星移真的已经死了，孟雪莲双目通红，眼泛珠光：“可惜我没在，不然说什么也不让沈星移就这么走了！可恨吴泽，要是他敢去上海，一定让爷爷把他揪出来狠揍一顿！”
　　孟秉义连连摇头，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别人的人生而已。旁人看着热闹，局中人却辛苦，还不如他这样与世无争，落得个清闲自在。
　　孟雪莲想了一会儿，突然说：“三哥，你安排安排，我想拜访一下那个周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