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只妖怪叫青竹》解晓

128、苍生

　　高耸的城墙之上，叶秋一身红衣美的决然，她手持两根巨大的鼓槌，站在金色大鼓前，面容淡漠，神色沉重。
　　夜阑冷冷俯身，猎猎的风吹起了他的衣袍。
　　“乌河，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乌河正襟端坐在九头鸟身上抬头看着他，墨色的眼睛里涌动着些不知名的情绪。
　　“只是，你如今所想，都是妄想，你如今所为，皆是妄为。”
　　夜阑的神色冰凉，寒冰一样的看着来人。
　　四目相对，乌河却突然冷冷的笑了，语气强硬的迎着他的目光，“你怎知不可能？”
　　夜阑的脸色更加冰冷，低敛着如同暗夜里华美的月光，他面色深沉，缓缓的开口。
　　“因为我说，不可能。”
　　夜阑定定的看着他，黑色的眼神弥漫着坚定，“只要有我在，就不可能。”
　　乌河就那样看着他，眼底的墨色翻涌无边，两相对质着，他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你不喜欢吗？”
　　夜阑安静的盯着他，没有回答。
　　乌河又笑了，继续说道，“你不会不喜欢，夜阑，你是我最尊重的对手，也是我最复杂的朋友，我太了解你了，我们是一种人，难道你会喜欢过那种平淡无比的生活，每天都像泡在清水里一样，和几个神仙一起泡泡茶赏赏花，然后永远忘记那些刀光剑影铁血士兵们摇旗呐喊的风景。”
　　他笑的无比嚣张，“醒醒吧夜阑，对我们而言，只有战场，才是永恒的生命。”
　　直到他说完许久，夜阑一直都沉默着，再说话时眼睛里露出了一种近乎怜悯的神情。
　　他静静的说着，平静的几乎有些悲伤，“乌河，时间不会记得任何人。”
　　“即便你现在翻天覆地，搅弄风云，可这天地却总有平静的一天，过了几年，几百年，几千年，谁也不会再记得，在里有这么一位妖王和一位战神，曾经斗的天翻地覆，热血无比，这个结果，任凭你东山再起多少次，都无法改变。”
　　乌河脸上的骄傲仿佛突然被什么击溃，他再不愿多说，剑锋芒毕露，他的眼里露出一丝恼羞成怒的气愤，“那我们便试试！”
　　王旗摇曳的战场上，每个人都在拼尽自己的全力，无论是妖兵还是天将，几乎都没了力气，空白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赢，我们要赢！”
　　“杀啊，杀啊！”
　　傍晚的夕阳落在地面上，烽火连天，哀鸣不绝，像一片永无止境的修罗场。
　　城墙之上，所有的还活着士兵都在竭尽全力的保卫着最后的防线，叶秋觉得自己的胳膊已经快抬不起来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血腥的战场，那里有她的丈夫，有她的朋友，还有无数天界的士兵们，她不能停，女人眼底溢出了汹涌的泪。
　　“啊”
　　她奋力的大叫着，一次又一次的敲响那面金黄的大鼓。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地面上鲜血洒满了沟渠，哭声响彻了天空，仅剩的天兵们还在挥舞着银刀，逾明重伤倒在了地上，抬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眼底是无力和悲凉。
　　敖月拿着银叉的脸上沾满了血光，湛蓝色的眼睛透着疲惫和杀意，茫茫漫野上，夜阑还在同乌河强斗，男子月白色的衣袍上已经染上了血污，他还稳稳握着那把紫微剑，杀敌除魔，不曾退却。
　　直到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大地上，叶秋早已撑不住捂着小腹倒在了地上。
　　天光逐渐变得黑暗，仿佛昭示着他们的失败，夜阑的眼底墨似的深沉，他猛的挥出了最后一击，与乌河各吐了一口血倒在了地上。
　　战了一天的疲惫使他的意志逐渐变得模糊，他躺在死尸堆里，眼神呛然，真的败了吗？
　　坚持了这么久的安宁，就要拱手相让了吗？
　　他狠狠的闭上眼睛，心里涌出一抹不甘，手指紧紧握在一起。
　　一瞬间，仿佛是从百里之外开始，天空开始变得明亮，滚滚的云层翻涌而来，无尽灰暗像是被人生生用手划开，逐渐变得透明纯粹，干净无暇。
　　苍蓝的天空缓缓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狂风大作，为恶的妖魔鬼魅无法抗拒的被吸了进去。
　　处处都充满了尖叫和恐惧，乌河用尽全力把剑插进了地面，双手死死的握住剑身，勉强支撑，而原本带着得意笑意的嘉树早已花容失色的被风卷走。
　　听见动静，夜阑猛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迅速改变的战局，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脸色顿时大变，迅速朝天宫飞去，银甲张狂，将鲜血淋漓的战场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青云殿上方，女孩的身影逐渐化为力量分散在大地上，宫里站着打杂的仙子和闻风而来的八方天神，杏果焦急的扒着天后的衣服，“娘娘，姐姐她这是在干什么啊？”
　　“她在拯救世间。”，天后眼睛里露出悲悸，眼神里闪着犹豫的光。
　　只要她肯伸出手，就能阻止这一切！
　　天后华美的脸上眉宇紧皱，最终颤抖着收回了已经伸出一半的手。
　　杏果惊讶的后退了两步，“那……那姐姐她”
　　她的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会不会死？”
　　天后抬眼看着虚空中漂浮着的女孩，眼眶微红，不忍的点了点头。
　　杏果死死的捂住了嘴巴，看着女子的眼睛溢出泪水。
　　青竹安静的平躺在在半空中，看着天光逐渐明亮，嘴角轻轻扯了扯，多年来的岁月走马观花一样的在脑海中回荡。
　　真好啊，她再也不用顽强的活着。
　　这样想着，眼睛里却流下了不诚实的泪水，其实她知道她早该这样做了，只是她太自私了，一直舍不得，舍不得那么快就离开，拼命的抓住每一时每一刻，像一个死囚一样，每天眼睛不眨的看着太阳。
　　因为她知道，这样好的阳光，这样好的世界，她很快再也看不到了。
　　她的胸前还装着那枝夜阑给的梨花，洁白无暇，如同它的主人一样轻巧美好，深深盘踞在她心里三百年。
　　可是很快，她就什么都不会记得了
　　她或许会堕入地狱，或许会去往永生，永远遗忘这一切，美好的，肮脏的，热爱的，渴望的，全都消失不见。
　　可是夜阑，我真的好舍不得你，毕竟我是那么的爱你。
　　她没出息的笑了笑，眼底流着晶莹的泪，终于，女孩的脸上泛着平静，她轻轻开口，念出了那句早已在心底准备无数次的语句。
　　“唯愿天下太平，夜阑安好。”
　　一刹那，邪恶奔逃散去，世界重见光明，那些被破坏的山川重新恢复了原样，消失的人们得以回到世间，鲜血洒满的大地上也慢慢开出了娇艳的花，苍生哀伤绝望的脸上逐渐露出浅浅的笑意。
　　那是劫后重生的喜悦，他们呐喊着，疯狂着，青竹感觉自己似乎还能触摸到他们微笑的脸。
　　终于，她闭上了眼睛，日月星辰在眼底消散。
　　夜阑看着青云殿门口正在消失的眼前人，痛苦的怒吼道，“不！”
　　他迅速飞身而起，拼命朝她伸出手想要阻止，可是指间穿过，却什么也没抓住，眼睁睁的看着青竹消失在他面前，只剩下一堆碧色的衣物，安静的落在地上，像是从来如此一般。
　　他绝望的嘶吼着，将那团衣物死死抱在怀里，眼里满是痛苦的泪水。
　　没了
　　什么都没了
　　碧波江水旁一心一意的等着他回来的小姑娘再也没有了。
　　她不在了，再也回不来了！
　　“啊”
　　他怒吼着，直到自己没了力气，绝望的半跪在地面上，将脸狠狠的埋在衣物里，手上的刀痕还在流血，泪水与血液夹杂着染湿了纱裙。
　　直到现在，夜阑才明白青竹那天的话。
　　他的小姑娘不是在对他赌气，也不是决定放弃他们这段感情，而是想告诉他。
　　太晚了，因为我就要死了。
　　他绝望的颤抖着，眼角红的可怕，身旁的老神仙们吓了一跳，个个静若寒蝉，飘零空中，青竹消失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段记忆。
　　那是来自上一位般若果，如云的记忆。
　　画面中美丽的蓝衣女人狠厉的看着背对着她的男人，身旁是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男子似乎有些不屑，笑声张狂，“你已经落到我手里了，难道以为自己还能离开吗？”
　　“般若果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天下，你却要自己妄想永远坐在宝座上，你根本不配当世间之主！”
　　“配不配不是你说的算的”，男子的声音夹杂着怒意，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快些为我许愿，我便放了你那位凡间的夫君。”
　　蓝衣女子脸上似乎有些悲伤，挣扎许久过后闪过了一抹决然，她看着男子的背影，冷冷说道，“你做梦！”
　　随即一掌拍向般若树，整棵树开始变得粉碎，男子似乎没想到，猛的转过头来，是天帝。
　　只不过，是四百年前的天帝。
　　他还没有现在这么苍老，眉宇间隐隐带着中年人的傲气。
　　众仙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四方神君狠狠的皱起眉头，苍老的面上露出郑重的神色。
　　画面的最后，女子美丽的脸上露出了最后一抹笑容，然后毫不犹豫的抬手拍向自己的心口。
　　丹元破碎，灰飞烟灭。
　　在场诸位皆心神一震，资历年轻的低着头不敢说话，辅佐天帝数千年的四方神君眼底露出了沉思的模样。
　　紧跟到来的逾明看着眼前鲜明的画面，重伤的身体像是再也坚持不住，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他无法想象那天女孩到底是如何坚忍才能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笑着告诉他，“你见过哪个妖怪还没活到一千岁就死了？”
　　可是你不是妖怪啊
　　你只是一颗会腐烂，会消弭的果子啊！
　　他怎么就相信了她的谎话呢？
　　要是他能及时明白，要是他能及时阻止她，或许她就不会死了。
　　逾明低着头一拳一拳狠狠的捶打在地面上，泪水仓皇的从他眼里流出来。
　　好多年了，他再也没有像这样悲伤过。

　　明天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