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许春秋》Kiraffey

52、徐然的信

　　十六岁的徐然第一次写信，是给何许人的告别信。

　　徐然在和何许人打架后的一周时间里，接到了来自父亲的电话。

　　“你爷爷生病了，怕是不行了，现在就想见见你……”

　　徐然对于“爷爷”这个身份的长辈并没有太多的记忆，他印象最深的还是在照片上看过这个老人抱着满周岁的自己的样子。

　　他记得那张照片反面是这个老人用圆珠笔写下的“然然周岁纪念”，笔力遒劲，和何许人是不一样的好看。

　　他突然就很害怕失去这个极少见面的爷爷。

　　在见过躺在病房里瘦骨嶙峋的老人后，徐然答应了他的要求：出国留学。

　　少年的心性似乎都是以冲动为主题的，徐然毅然决定离开何许人，去一个如他所愿不会打扰和恶心到他的地方。

　　可在一切手续都已经办理好的情况下，徐然又有些后悔了。

　　这是徐然第一次和一个人从一见钟情发展到日久情深，他舍不得这种像酒一样逐渐发酵的感情。

　　思前想后，徐然还是决定留下些东西告诉何许人。

　　“何许人，

　　我是徐然，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肯定已经走了。虽然被你打得莫名其妙，我也很生气，可我还是决定原谅你了。没办法，谁让我喜欢你。

　　这还是我第一次写信，文采可能也不大好。我爷爷病危，他一直希望我能出国读书，因为他觉得在这个小地方没什么好资源。我爸也这么觉得，他当初因为喜欢我妈所以跟着她留在了这儿，现在他们一拍两散了，这个地方对他来说也就没有意义了。可是我很喜欢这里，也很喜欢你。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我不喜欢打乒乓，我想学艺术设计。老头子，就是我爷爷那边，他们也答应我只要愿意出去读书就让我去学设计。我想着刚好，我不仅可以让你眼不见为净，还能学自己喜欢的东西，这叫一举两得。

　　我离开你和我爸妈他们不一样，我还是喜欢你的，我是因为喜欢你才离开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发生如此大的转变，可我感觉得到你还是喜欢我的。我很想听你亲口把你心里的事情告诉我，不过大概是没机会了。

　　你好好学习，你想上Q大应该不成问题。我走了，不知道还应该写点什么，你就将就着看看吧。

　　再见。”

　　徐然的第一封信实在是潦草，连落款都没有就匆匆叠好收进了信封里。

　　十六岁的徐然太过稚气，连口是心非的漠视都无法做到，信的字里行间都是青春期蓬勃的喜欢。

　　只可惜这份喜欢连被拆封的机会都没有，仅仅在它所传达的对象指尖停留几秒，就被遗忘在了成堆的压力里。

　　十九岁的徐然写了人生第一封情书，对象依旧是何许人。

　　徐然还是要和何许人告别，这封情书也变成了告别信。

　　徐然的这封情书写于醉意朦胧的痛苦期，他一边落泪一边回想着过去种种。

　　徐然记忆里的何许人从始至终都是一样的，无论是那个善于自责常常自卑的何许人，还是从那十几个人口中遍体鳞伤却又坚韧的何许人，亦或者是重新打开心门去触碰温暖的何许人……

　　徐然想起了白天才见过的何许人，他是那样的虚弱，白得仿佛要淡出这个世界，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仿佛屏息着被
　　塑成一座石膏像。

　　徐然觉得自己真是命犯何许人，像那《红楼梦》 里来还眼泪的林黛玉似的，要不然怎么会为他哭这么多回？

　　徐然无法阻止眼泪的喷涌，只能期望自己的手速快过泪洪浸染的速度。

　　“亲爱的何许人，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肯定已经走了，不过你不要担心，你一定还要继续喜欢我。

　　你也不要怕，我爱你。

　　从小到大，你在我的眼里都是闪闪发光的样子。你很聪明，你很努力，你很善良，我真的不知道能有什么词可以准确概括你万分之一的好。你不要怀疑自己不够好，你没有必要去强迫自己活成别人期许的样子，因为无论怎么样，你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的。

　　我觉得能和你在一起真的是我的幸运，和你在一起我总是会有一种冲动，就是把你带回家结婚，然后藏起来只给我一个人看。可是我又想和你走在青天白日下，告诉所有人我们在一起。

　　你总说你自己心理不健康，是个脑子有病的人。那我问你，其他人就心理健康吗？那些伤害你的人他们才是疯子。我好后悔，我当初为什么要走，要是我死缠烂打下来，一直都陪着你，你说会不会一切都好起来？你要相信自己，做你想做的，比如喜欢我。

　　我在国外待的这两年汉语水平真的是直线下降，明明在中国的土地上活了十几年，没想到对你除了爱以外就想不到其他的字了。

　　我知道，你从小很少听爱这个字。所以我要说很多很多遍我爱你，好让你真的知道自己有多么值得被爱。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你爸和我谈话时说过，我们之间的感情维系实在是薄弱，甚至连七年之痒都走不到半途。你爸还说，只要我能忍住七年不见你，七年后如果我们彼此还喜欢他会举双手双脚赞成。虽然他是随口一说，但我真的不能放弃这个机会。我知道你最顾及的事就是亲人，我希望可以在这一次争取到你。

　　你个傻瓜，不要再伤害自己了。你如果也愿意等我七年，那我们重逢就在一起，好不好？如果你发现了更喜欢的人，那你就忘了我吧，不要害怕，你值得更好的人。

　　徐然 ”

　　十九岁的这封信承载着徐然内心的爱与鼓励，最后在争夺中被撕碎成缤纷的纸屑。

　　后来，和何许人在一起的每一年，徐然都会写信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爱他。

　　76岁的徐然还是给何许人写了情书，不过情书只有一句话“山河远阔，人间烟火，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