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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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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靖给张雾介绍了一份工作,张雾才知道她在义利集团总部工作。
义利集团是全国百强企业,更是本省首屈一指的龙头企业。在这个城市里,实业、旅业、科技等方方面面都能看见义利集团的身影,城市最大最长的主干道上屹立的义利集团总部大厦就是这个城市的地标之一。
许嘉靖在义利集团总部采购部担任经理一职,这是一个至少在许嘉靖和张雾的同龄人中都很难得的职位。虽然许嘉靖没有告诉张雾她的薪酬是多少,但是从她的生活质量上并不难猜测。
这又是许嘉靖和邢丹不同的地方。
邢丹本身没有资本但喜欢摆出有钱人的种种阵容,许嘉靖是真正有钱却不挂在嘴边。
许嘉靖给张雾介绍了一份在集团总部品牌策划的工作,工作的主要内容是文案策划,她觉得这是一份十分合适张雾的工作,于是在一次吃饭的时候向张雾提出。
张雾拒绝了,而且是毫无商量余地地拒绝了。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如果你的职业生涯想重新规划,到一家大公司起步非常关键,可以试一下……”
张雾:“如果是别的公司我可以考虑一下。”
许嘉靖做出难以理解的手势:“为什么?这个城市还有比义利集团总部更好的选择吗?”
张雾:“只要不是义利集团,其他的都是更好的选择。”
“为什么?”
“我不喜欢大公司,我喜欢自由。”
“不是这个理由。雾,你知道,我并不在乎你是不是有工作或者月薪多少。我只是觉得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它应该有一个更大的平台来展现,这样才能发挥更大的价值。”
许嘉靖就是这样一个十分有事业心,而且看重个人价值实现的女强人。虽然她没有直接向张雾讲述过自己的事业心,但是对于张雾这样敏感而且善于思维的人来说,早已清晰地察觉到这点。
张雾依然坚决地拒绝了。他说,“我会找一家别的公司重新开始”。
许嘉靖看着张雾,最终还是把她试图再次劝说张雾的话咽了回去。
半个月后,张雾到雅江传媒有限公司上班。他是雅江传媒有限公司旗下《雅江杂志》的签约作者,此次入职是得到了杂志主编的大力推荐。
他在担任《雅江杂志》的签约作者时,主要负责“丛林之光”栏目里文章的写作。
《雅江杂志》是在这个信息高速电子化的时代里,在全国依然有其独特影响力的传统纸媒之一,每月一刊。
“丛林之光”是《雅江杂志》的社论栏目,文章内容以与城市相关的论见为主,包括对重要政商人物的深度访谈、对社会焦点事件的剖析以及社会现象的关注等。
张雾擅长于对某些容易被人忽视却有着深层内涵的社会现象进行剖析,他每个月会给《雅江杂志》提供一篇社论文章,行业内的写手都知道,《雅江杂志》的稿酬不菲,即使按照最低档的稿酬来算,1字2元,张雾一篇文章少则3000字、多则5000字,一个月靠着给杂志供稿也能有几千元的收入。
这也是在禾风小憩几乎每月负债的情况下张雾的活路。
现在禾风已经易主,张雾也已经过了两个月“闲散”的生活。说起张雾的写作,可能有许多人不会相信。
他写剖析社会现象的文章,大部分的素材都来源于网络,实地走访调研的情况并不多。他可以一连花上十几天的时间在网络上查看各种各样与他写作主题相关的文章,出稿前花两天的时间到一些现场去转悠两圈拍几张照片,回到公寓后闭门不出写作,两天后交初稿,这就是的写作流程。
他刊发在《雅江杂志》上的文章,是整本杂志网络转载量最高的文章,曾经被国内最著名的主流网站转载过多次。
栏目编辑曾经询问过他写社论文章的方法,他以为社会现象型的文章大多需要在一线取材,但是张雾的特例使他不得不相信一点,有的人在于思考和洞见方面确实有着超于常人的天赋,就像某些具有预见性的学者。
张雾这次求职,并不是想对自己的事业进行一番拼搏,而是对眼下生活的一种消磨。
失去了禾风,他还没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要弥补心中的这块空缺,正好许嘉靖又极力劝他“找一个更大的平台展现自己的才华”,所以张雾给栏目编辑打了一通求职电话,栏目编辑很快就把情况告诉了主编,主编又很快向公司领导大力推荐了他。
半个月后,张雾就入职了。
他入职的岗位是另一个栏目“对话”的编辑岗,同时仍兼“丛林之光”的签约作者。
“对话”栏目是刚从“丛林之光”中分出来的一个栏目,主要是对当地一些具有重要影响力的人物进行深度访谈,张雾入职之前这个岗位由“丛林之光”的栏目编辑兼任。
张雾入职后的第一篇文章是为“丛林之光”写的一篇关于“语言暴力现象”的文章,题目是《语言暴力的杀伤力》,关注的是人际交往之间的语言暴力情况。这篇文章的现场调研部分是他和小野共同完成的,刊在杂志上的照片还是小野拍摄的。
这是张雾第二次因为一个女人而进入打卡上班的职场,第一次是为了给邢丹一个未来,这次是因为许嘉靖一个并不算十分重要的建议。
这也是和邢丹分手的三年后他再一次过上被“规定”的生活。
张雾和许嘉靖的交往也因为这份规律的工作而变得“规律”起来。工作日里他们的约会比先前减少,因为不仅身居集团高管的许嘉靖需要加班,张雾赶稿也需要清静的环境,所以他们的约会时间大多放在周末。
在他们交往的两个月后,许嘉靖曾经提出过同居的建议,但是被张雾以刚入职需要赶稿的理由婉拒了。
“你是怕不小心弄出个小baby来吗?”被婉拒后许嘉靖笑着问。她问得很自然,没有一点害羞的样子。
反而是张雾有些尴尬。“我们可能有些地方还不够了解对方,冒然住在一起……”
“我开个玩笑而已!”许嘉靖笑着打断他的话,“我只是觉得现在我们相聚的时间太少,希望能够每天都看见你,而且你现在住在合租公寓,我去找你多少有些不方便,不如我再给你找个离杂志社近一点的地方吧,这样你上班也轻松,写稿子说不定效率更高”。
张雾:“森江公寓的租金已经交了一整年的。”
许嘉靖:“这不要紧,换一个好点的环境,多出来的时间创造的价值比租金高多的。而且,房子可以转租,我来帮你搞定这些事就好”。
张雾一时无话,这是他又一次感觉到许嘉靖身上流露出来的不经意的强势。
这种强势并不是体现在她非要张雾按照她的意愿去做些什么,而是当张雾已经委婉地表明自己拒绝的态度后,她依然一而再地坚持自己的想法。不鼓励和不配合,有的时候是一种意思,只不过前者容易被人意识到,而后者容易隐藏起来。
“先这么住着吧。”张雾说。他埋头吃饭,正看见手机屏幕上亮了,是一个未备注姓名的手机号发来的。
“我去美国了,再见。”
张雾当即将屏幕锁上,他知道这是谁发来的,是那个在两个月前就被他从通讯录和各种社交软件上删除的人——邢丹。去见张琛前和邢丹见的那一面,是张雾和她见的最后一面。
从禾风小憩回来后,张雾没有当面质问邢丹关于张琛说的种种,他只是给邢丹发了一封邮件,如她当初决定分手时做的那样,发完邮件然后“人间蒸发”。
张琛告诉张雾,当年他是在一场公司应酬的酒局上认识邢丹的,他承认当时在酒桌上就注意到这个女孩,因为在一群老爷们团坐的席上,她确实显得特别吸引目光。
“她那天穿的职业装也很特别,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当然,也因为她老是问我对她第一印象的原因。”张琛说,“白色的衬衣,那种很柔软的面料,还有点透,酒红色的包臀裙,很显身材,也有点小性感。”
小性感“职业诱惑”的邢丹给张琛一连敬了几杯酒,脸蛋一红,又显得更加妩媚了。
“我嘛,老男人。喜欢欣赏美,她也确实不错,但是说实话,我见过的美女也不少。要让我追求她,那她还够不上这个资格。”
张雾清楚地记得,张琛说完这句话时眼睛里掠过一丝蔑视的笑意。
“因为公务需要,她留了我的电话,那个时候我有点觉得这女孩子有心思了,但是什么心思不清楚,总之,没有单纯的殷勤。当然,你再在商场混上十来年,你也能一眼看出一个人在你面前的小动作。”张琛还是笑着对张雾说。
再后来,邢丹通过手机号加了张琛的微信。一开始的时候是在节假日给张琛发些祝福信息,从群发的内容到单独编辑的内容。
与此同时,邢丹开始在朋友圈里频繁地晒自己的各种美照,并发表一些诸如“没有人能理解我”“该何去何从”等的“寂寞感悟”。而且这些信息发表的时间一般都在晚上九点以后,有时就在她给张琛发送信息之后。
然而无论是张琛还是张雾,他们都不知道的一点是,邢丹所发布的这些有目的的照片和文字,在发送前已经设置好了可见的分组,在那个分组里,一共有三个男人,都是邢丹在工作中认识的“老总”。
张琛:“祝福消息发了大概两个月,后来不发了。有一天晚上十点半,她突然给我发了条消息。她说她遇到了人生中的困惑,希望能有一个经验丰富的人给她指导。我说我只是个商人,恐怕给不了她什么指导。她就没有再说话了。我以为这个女孩子识趣了,结果到了凌晨的时候,她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喝醉了。”
张琛讲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停下,他神态自若地看着张雾,他看到了一个面色煞白却又极力掩盖的男孩的脸。
“你应该锻炼自己拥有一个能接受一切情况的心志,这是一个男人想要成功的基本。”张琛有点儿同情地对他说。
张雾脸色惨白,但是依然强作冷静并且高傲地抬起头来:“用不着你教训。”但他没有马上离开。
张琛笑笑,掏出自己的手机连续两次输入了一长串的密码后将界面展现在张雾面前。
那是当时邢丹给张琛发的消息截屏,在那次“醉酒”后发的。
第一条消息:“您身边的人真幸运,有您在身边一定很有安全感吧。”
第二条消息,与第一条消息间隔了十分钟。“喝酒原来这么难受,头好疼。”
第三条消息,三天后发送的。“我已经到四季饭店,您快到了吗?”
第四条消息,两个月后发送的。“我觉得那里有点疼,我想见你。”
看到这些消息的张雾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他变成了一台发烧的扫描机,把截屏上的信息清清楚楚、连一个标点都不错过地印在自己脑子里。
“我很佩服你,也很疑惑。”张琛把手机收起来,用一种“求证”的眼光看着张雾。“你们谈了四年,她还是个处女。”
“你……怎么想的?还是?你不行?”
张雾怒瞪着眼睛,他的脑子已经被这些信息量巨大的文字轰炸成一团浆糊。他觉得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仿佛曾经被刀划开的一刀巨大伤疤在刚刚愈合后又被残暴地撕开,再狠狠地往里面塞了一把盐。
离开张琛的办公室时,他最喜欢的禾风的风差点把他吹倒。虽然张琛向他展示的那些信息已经经过了一些处理,至少已经删除了他自己回复的消息和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信息,但是张雾仍然有强烈的直觉感到那些他看见的信息都是真实的。
而人对某个人的强烈直觉,其实就建立在对这个人的整体认知上,是张雾对邢丹的整体认识决定了他对这件事的直觉结果。
在张雾的心里,他其实觉得这是邢丹会做出来的事,所以他被那些信息猛烈地撞击了。
回去以后,他收到了张琛发送的邢丹发给他的信息截屏的邮件。邮件里压缩了几十张图片,其中甚至有一张是邢丹发给张琛的半裸未打码照片。
邮件还附了一句话:“以暴力伤害女人身体的事不足去做,她们需要的是为贪得无厌付出代价。”这句话又间接否认了他对邢丹实施家暴的事。
那天张雾的精神陷入了崩溃的状态,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命运对他深深的恶意。他只想跑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悬崖边或者高速公路上,在一种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在一瞬间,结束这种苦难。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张雾站在马路中间高声喊着普希金这句著名的诗,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去你妈的”!。
好在当时路上车辆已稀,而且很快有两个执勤的交警将他托回路边。
没有多久,邢丹的电话就到了。张雾接起电话,没有等邢丹开口就大骂了一声,“婊子”!然后挂掉电话闯进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