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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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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占区。”陶纾含着这几个字在房中来回踱步。无数难民都从敌占区逃到南方,这个陆离师父却反其道而行之,他到底是想做什么?敌占区这三个字的范围又如此泛泛。是热河、察哈尔,还是东三省……
“应该不会想不开去投日本人吧。”陶纾低声喃喃。
“师父不会做出这种事。”康婉如笃定地看着陶纾,“师父这个人谈不上高风亮节,但绝对做不出投敌的事。我猜,敌占区有他感兴趣的东西。他一生,追求‘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也有可能是遇见同道中人,一时技痒找人比试。”
“比试?”陶纾有些好奇,“道法如何比试?”
“互相拆解对方的东西,跟过招差不多。笔记里有记载过,你自己看吧。”康婉如眉头皱着。虽然从陶纾那里知道她跟两位无常做了个交易,换来了一年的时间。但若是陆离在敌占区,她又该如何寻找?
世事总是这样弄人,永远在面前摆上解不完的问题。
陶纾转身去翻看陆离的笔记本。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她撩开窗帘看了一眼,松伯指挥着几个卫兵在做着什么。看样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便放下窗帘。修齐砰得一声推开门,将手里的课本放到陶纾面前:“嫂子,姑姑的暗恋者终于出现了。”
陶纾指着院子里:“下边这么吵,是因为这个?”
“不,那个是你的狐狸不见了。”修齐抓起桌上的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气灌了下去,“松伯在叫卫兵帮忙找。”
“跑就跑了吧。”陶纾想着小年那狡猾的样子,估计伤势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
“你不吃惊姑姑的事吗?”修齐擦了把嘴上的茶渍。
“有什么好吃惊的,送了两个多月了,该出来了。人在楼下吗?”陶纾放下笔记,做势要下楼。
“没有,我刚看到车子送姑姑到门口。然后走了,姑姑很是有些羞涩。这会儿妈妈正在盘问呢。我听说,这明天会正式登门拜访哦。”
陶纾又给修齐倒了杯水:“嗯,那就拭目以待吧。”
修齐又咕咚咕咚地把茶喝了干净。
这一向睡眠越来越不好,辗转反侧总也难以入睡。就算强行闭着眼睛,脑子里就开始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不仅仅不犯困,反倒是越来越清醒。
陶纾坐了起来。自打上次被绑架之后,就一直这样。她确信,并非绑架带来了什么惶恐的东西,只是,心里越来越放不下了。
康婉如坐在窗前的摇摇椅上看她,陶纾知道她的视线所在,不敢回看,趿上鞋子起身,披了件棉衣。
顾骥遥在外间已经睡下,她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外头都黑漆漆的,只有墙壁上留着一盏壁灯。陶纾双手插在棉衣的口袋里,想往院子里去走走。刚走到楼梯前,看到一团小小的身影坐在台阶上。陶纾吓一跳,定睛看出是云骐,轻吁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坐下:“三更半夜,不睡觉在做什么?”
云骐抱着双膝,看到她来,瓮声:“你不是也没有睡觉?”
“我是大人啊。”陶纾笑看着云骐。小小年纪的人儿,眉头深锁。
“我心情不太好。”云骐换了个姿势,双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捧着下巴。
“为什么?”
“妈妈,要是结婚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妈妈了。她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所以她想生新的小孩?”云骐斜脸看着陶纾。
“怎么会?”陶纾笑起来,“妈妈会一直喜欢你,怕一个人喜欢不过来,所以再找个人跟她一起喜欢你。”
“你当我是小孩子。”云骐淡淡鄙视陶纾。
“你不是才七岁吗?”陶纾失笑一声,“而且,你也没见过,为什么要操心呢,那个人会喜欢你是肯定的,也许你见了他也会喜欢他。”
云骐未置可否,盯着黑漆漆的客厅长叹了一声。
一个七岁的孩子忧心忡忡地叹息,像个大人。陶纾不由得也跟着叹息了一声。
戴昌宗一大早就提着礼物登门拜访。虽然仍是一身军装,特意换了件新的,头发也仔细的涂抹了些发蜡,看上去一丝不苟、油光可鉴。
顾骥遥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迎着他走进客厅,顾余年和顾夫人也有些怔怔然。虽然从顾惠清那里已经得到了消息,但人是戴昌宗这点,谁也没想到。
戴昌宗郑重的放下手里的礼物:“顾老板,顾夫人,今日为惠清小姐的事特意登门拜访。”
“呃,请坐。”顾余年眉心微微皱着。戴昌宗的来历,从顾骥遥那里是有耳闻的,之前是个土匪,然后向顾骥遥所在的二十八师投诚,原班人马成立了一支独立团。顾家虽然商人之家,但要沦落到把妹寻嫁给一个土匪吗?难怪惠清一直卖着关子。
戴昌宗立即点头准备坐下,一眼看到站在一边打量他的云骐,上前将他抱起来。
云骐不高兴的挣扎道:“我七岁了。”
“哦,不好意思。”戴昌宗手足无措地放下云骐。
云骐淡睨了他一眼:“没关系。”
“姑姑,好了没?大当家已经到了。”陶纾在顾惠清的门前轻轻敲门。
“嗯,好了。”顾惠清打开门。陶纾看她也是精心的打扮了一番,妆色不浓,但雅得精致。只是脸色不太好,脖子上缠绕的黑气色浓如墨。陶纾替她拍了拍,黑气竟然萦绕不去。
顾惠清笑问,“怎么样,会不会太过了?”
“正好,美而不妖,庄严大气。”陶纾竖起大拇指。顾惠清有些不好意思,陶纾盯着那黑气又不死心的替她驱散了一番,依旧如此。顾惠清扶着栏杆下楼去,陶纾跟在她身后,低声问康婉如:“为什么会这样,以前不是拍拍就没有了吗?”
“那位叶姓姑父的执念太深了。”康婉如道。
“他一个已经过去了的人,有什么可执着的。”陶纾撇唇。
康婉如眉尖微动。过去的人为什么不可以执着,过去又并非自己想要过去。人去念还在,这念是他们与这世界唯一的勾连。活人牵挂死人,死人就不可以牵挂活人吗?
陶纾已经下楼去了,康婉如看着她活蹦乱跳地跟在顾惠清身后,推着顾惠清坐在戴昌宗对面。顾骥遥自然的站在她身边,递给她刚切好的水果。她接过一口吞下。
如果……,没有失误的话,自己或者现在应该跟裴亚樵站在一起吧。
康婉如想着裴亚樵,泛起一丝嫉妒。
顾骥遥发现陶纾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笑意,全不像自己这样吃惊,贴近她耳边:“你早就知道吗?”
陶纾即不承认也不否认。
顾骥遥轻叹:“多少透个信啊,何至于这么尴尬。”
“又不是你相亲,你尴尬什么?”
顾骥遥轻轻啧声。
一顿饭戴昌宗吃得诚惶诚恐,总算平安过去。等他走了,顾惠清只觉得头沉得快要抬不起来。看着哥哥那一脸严肃,“怎么了?”
“你心里是不是怪我没有关心你?”顾余年眉头微拧。
“大哥你总喜欢把事情想得太严重,戴昌宗人不错,吃饭你不也看出来了。”顾惠清扶着头轻笑.
“只怕是在我们家做做样子,你还是重新考虑下吧。我的朋友里有的是各色才俊,我给你好好物色物色吧。”
顾惠清摇摇头:“你就别替我操心了,我也几十岁的人了。只要他对我和云骐好就成了。”
顾惠清转向云骐:“你觉得那位伯伯如何?”
云骐幽幽叹了口气:“我跟他也不是很熟,不知道。”
陶纾笑着搓了一把云骐的头,“那回头让戴伯伯带你出去玩,好好熟悉一下。”
顾余年看是一时半会儿跟妹妹说不通,也不再说什么。看她那满脸的疲惫,“去休息吧。”
顾惠清向他和顾夫人道了声抱歉,扶着楼梯的扶手上楼。陶纾跟上前扶着她。
顾惠清一只手扶额,“也不知是不是昨天夜里着了凉,这脑子里好像被塞了块石头。”
“睡一觉就好了。”陶纾虽然这么说着,却看那黑气从戴昌宗进门开始,已经浓得像一条黑色绸带缠绕着她的脖子。也不知叶蜀乔的这浓烈执念能持续多久,会不会能弄出些什么事来。
送顾惠清回到房间里,她立即去翻看陆离的笔记,想找到陆离关于念的记载,以及念的驱除方法。
“‘念’属于‘妖鬼怪奇’里的哪一种?我记得你说过,它应该不是‘鬼’。”陶纾一边翻看,一边问康婉如。
康婉如默不作声。
陶纾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心不在焉地坐在窗前看着远处。陶纾端着那些笔记到她面前,“在哪一本里?”
康婉如睨看着那几本厚厚的笔记,“鬼。”
“还是鬼啊。”陶纾有些意外,其实应该也不算意外,毕竟是离世之人的衍生物之一。在她的时代,对于灵魂有解读就是人的意识形态。念其实也是一种吧。
指尖在《鬼》那一本哗哗翻过,在中间的一页看到“念”那个字,她心中大喜,开始阅读相关记载。念这种有善有恶,有人行善一生,及至最后突然恶念顿生也常有发生。而有人作歹一世,人之将死,放下屠刀,善念留存也并非没有。寻常念,只要有通灵体质的人,但凡可见的,人力便驱散。但有执念太强,则非人力能驱。须……
“这里……怎么糊了?”陶纾看着须之后边模糊一遍问康婉如。
康婉如神色淡漠地摇头:“不知道。”
“救命啊,救救我妈妈……”云骐突然从房间里传出惊惶地尖叫。陶纾扔下笔记跑出去,就见云骐坐在地上,拼命摇晃着倒在地上的顾惠清。
“怎么?”陶纾看着顾惠清倒在地上脸色铁青,那道黑气已经死死缠住她的脖子,她似乎就是被黑气勒到窒息的。
顾骥遥和顾余年都匆匆上楼,见情形打电话的打电话,把顾惠清扶上床的扶上床。陶纾取下手上无因师傅给的琉璃手串放在顾惠清的枕头底下。黑气松动了一些,顾惠清轻轻咳嗽了一声,喘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