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清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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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淑琴跟丈夫坐在车后座上，看着坐在前方驾驶座上正在开车的訾若薇，仍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几天前，刘淑琴突然接到了訾若薇的电话，叫她这几天把家里的东西收拾整理一下，等这周六她就过来接自己和老伴到省城去给老伴看病去。女儿跟老伴的关系，跟自己的关系，跟这个家的关系，她心里都很清楚，所以，她一直都不敢相信女儿会愿意接自己和老伴去省城看病，现在谁不知道，看个病得多贵啊！女儿的电话让刘淑琴的心里一会儿暖烘烘的，觉得自己和老伴儿下半辈子总算是有靠了。但是过了一会儿，她的心又开始沉下去，因为她害怕自己听错了，害怕这只是自己在做梦。
可是现在，她和老伴儿就坐在开往省城的车上，开车的还是自己的女儿，这一切都在告诉刘淑琴，再怎么说，女儿就是女儿，看来，自己和老伴儿的下半辈子还真是有靠了。
想到这里，刘淑琴的脸上禁不住笑开了花，她开始打量自己坐的这辆车，好奇而又小心翼翼地触摸着车座和车门。活到这把年纪，她还真没坐过几次这么高级的车。
“薇儿，这车是你的？”刘淑琴边摸着车门边问道。
“嗯。”回复她的是訾若薇简短的不能再简短了的回答。
“她爸，你听到了没有，咱家若薇有车了！”即使是这个简短不已地回答也让刘淑琴兴奋不已，她扭头冲着訾侠义说道。回复她的是后者含糊不清地话语，她赶紧用毛巾擦去訾侠义嘴角留下的口水，又转回头去对女儿说道，“薇儿啊，你看你爸这病，省城的医生真有办法给治好？”
自打上次摔倒脑溢血之后，訾侠义就落下个口眼歪斜，说话不清楚的毛病，左边身子也不太利索了，为此，刘淑琴没少抹眼泪。
“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知道。等到了省城，看了医生，自然就知道了。”訾若薇咨询过寒江，像訾侠义的这些后遗症，通过中医的针灸和按摩，效果应该会不错。所以她决定试一试。
“可这医药费？”刘淑琴看看老伴儿，又看看女儿，面有难色地说道。
“不是说了医保可以报销一部分吗？”訾若薇自然也知道这年头看病有多贵，可是，她就是不想欠訾侠义和刘淑琴的债！她宁可天天吃方便面，啃咸菜也要把这笔债给还清了！
“可是，”刘淑琴还想说些什么，被訾若薇给打断了。
“我在开车，不方便说话，有什么事情等到了省城再说吧。”
訾若薇的这句话把刘淑琴一肚子的话都给堵了回去，她只能就这么默默地坐着，看着女儿，瞅瞅丈夫，一路到了省城。
“床上的被褥都是干净的，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也都齐了，冰箱里我也给你们买好了肉和青菜。你们先休息一下，然后看看还缺些什么，告诉我，我给你们补上。”訾若薇一边说一边把那些东西都指给刘淑琴看。
“你还买了这么些菜放在冰箱里啊？”刘淑琴用手摸摸床上崭新的被褥，再看看冰箱里满满的东西，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小区里面就有一些小的超市，可以买些日用品和青菜之类的。你要是想去大的市场，从小区的大门出去往左走，走路十分钟左右就有一个菜市场。然后再走几分钟就是个大超市，这些地方都很好找，应该不会找不到。”訾若薇说道。
“行，等有空儿了，我跟你爸出去逛逛去。”刘淑琴爱惜地摸着床上的被褥，“你这孩子，家里的被褥都是好好的，你非不让我们带，你看看，这些都是全新的，又是你花钱买的吧？多费钱啊！”
“我租了辆轮椅，你平时没空可以推着爸出去逛逛，以后到医院去看病也可以推着爸去，这样就方便很多。”訾若薇没接刘淑琴的话茬，转身指向放在门边的轮椅说道。
“你这孩子，想得真周到！侠义啊，你看咱若薇多孝顺！”刘淑琴一听訾若薇的话，心里更是乐得不行了。
“好了，坐了一上午的车，你们也累了，我要回去休息一下了。有什么事，你给我电话就好了。我已经约好了下周一下午两点去看病，到时候我会过来接你们的。”訾若薇说着朝门口走去。
“你不住在这儿？”看见女儿要走，刘淑琴吃惊地问道。
“我不住在这儿，这是我给你们租的房子，方便你们看病的。”
还没等刘淑琴从訾若薇的话里回过神来，訾若薇已经打开了房门，“哦，对了，租房的时候，房东再三叮嘱，房子只能给你们两个住，不能招些乱七八糟的人来。所以，你们的那些孝子贤孙们，最好不要到这儿来。否则，房东就要把房子收回去，到时候，你们就自己去找房子去吧。”把这些话撂下之后，訾若薇头也不回地走了。
“侠义，你说，若薇这是什么意思？”好半天，刘淑琴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向丈夫问道。
訾侠义努力地想要说什么来，但是却只是一些谁也听不懂的，含糊的发音。
刘淑琴看着丈夫，又想想女儿刚才说的话，心里七上八下，脑子里也乱糟糟的。
“你爸妈已经到了？”沈如的声音透过手机的话筒传了过来。
“嗯，今天上午刚把他们接来。”訾若薇一边靠着沙发休息，一边说道。
“你真的决心要通过这种方式跟他们两清？”
“不然呢？难道要我像哪吒那样削肉还父？”
“唉，我只是觉得，你觉得这样可以两清，他们可未必这样想。”
“那是他们的事情，我管不着。我只做我能做的。”訾若薇斩钉截铁地说道。
在寒江认真地看完了訾侠义的病例和各种检查结果，又认真地检查了訾侠义之后。刘淑琴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问道，“大夫，你看，他这病还能好不？”。
“虽然我不敢保证病人能完全地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但是如果你们能按照医嘱，坚持配合治疗的话，那么病人恢复言语能力和行动能力是没问题的。”
寒江的话让刘淑琴喜出望外，自打訾侠义生病以后，她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就怕訾侠义会一直这样下去。现在医生的话给了她希望，她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又有了新的盼头。
“好了，你们拿着这个到收费处把钱交了，然后把治疗室去约下治疗的时间。”寒江写好病历，递给了訾若薇。
“若薇啊，这治疗一次得花多少钱啊？”当着医生的面，刘淑琴没敢问，直到从医院出来，她才敢开口问女儿。
“一次针灸加按摩一百八，头一个月每周做五次治疗，然后看看疗效怎么样，再决定第二月治疗的次数。”訾若薇答道。
“那这一周的医药费不就得九百块了！这一个月下来就得三千多快四千了！”刘淑琴一听立刻呆了。她知道在城里看病贵，可是没想到会这么贵！
訾侠义和刘淑琴所在的工厂被德国的一家公司收购了，他们两人的退休金也纳入了社保，在那个小县城里，他俩的工资也算高的了，两人加一起快五千了。平时到也是吃穿不愁，但是现在这么一来，光每个月的治疗费都快把两人的退休金给花光了，还有房子的租金呢？吃饭钱呢？
“这个月的治疗费我已经给你们付了，房子的租金我也给你们付了三个月的了。以你们的调休金，负担每个月的治疗费应该没问题。”訾若薇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关于钱的问题她早就想过了，如果能用钱买个了断，哪怕是让她砸锅卖铁她也愿意。
“要不说女儿是妈的贴心小棉袄呢！妈真是有福气，生了这么个孝顺的闺女！要不是托咱闺女的福，我跟你爸哪儿能有这么个机会住这么贵的地方呢！别的不说，就是我住的那个……”刘淑琴开始絮絮叨叨地跟訾若薇说起她这两天的感受来，她是个坐不住的人，刚到省城的那天下午她就已经开始推着訾侠义出来四处认路了，她看过小区房屋中介中心那里贴出来的租房广告。知道光是自己住的那套小一房一个月的租金就要快两千，这要是他们住的那个小县城，再好地段的大房子一个月不到一千也就拿下了。再去菜市场一逛，更是咂舌，什么东西都贵。想想自己的那点儿退休金，再看看这里的物价，刘淑琴真觉得是怎么住都住不起。
“这里是省会，东西当然贵。好了，去医院的路你们记住了吧？”走到訾侠义他们住的小区门口，訾若薇停下脚步。
“记住了，记住了，一出这个门口往右走就行。”刘淑琴说道。
“那就好，我现在带毕业班，不可能每天都带你们去看病。所以以后你们得自己去看病了。收费的收据你们收好了，以后报销的时候要用。另外，以后每天去治疗的时候直接挂个号就可以去治疗室了。病历本上已经写好了每次治疗的时间，你们注意点儿，不要误了时间。”
“行，我跟你爸记住了。你现在就要去上班了？”刘淑琴看看女儿问道。
訾若薇点点头就打算转身走，却被刘淑琴给喊住了。
“薇儿啊，你每天都是自己做饭吃还是在外头吃啊？”刘淑琴问道。
“有空就自己坐，不过大多数时间吃食堂。”一个人的饭有点难做，做多了剩得吃不了，做少了根本没法儿做。所以有时候訾若薇懒了就干脆吃食堂。
“你看我跟你爸每天除了治疗也不用干什么，要不，你每天回来吃饭？告诉妈时间，妈给你把饭提前做好，保证你回来就能吃到热饭热菜。想吃什么也告诉妈，妈给你做。别的妈不敢说，可是这做饭做菜，妈绝对是把好手。” 刘淑琴略带几分讨好地说道。
自打訾侠义生病之后，刘淑琴就渐渐地看清了周围人的真面目。这次訾若薇决定把他们接到省城来看病更是让她明白，自己和丈夫后半辈子的依靠恐怕只能是这个被他们忽略了多年的女儿了。
想明白了之后，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再拉近女儿和他们的关系。人家不都说血浓于水吗？她就不信了，自己要是天天跟女儿这么相处，还拉不近女儿的心？
听到刘淑琴的话，訾若薇先是吃了一惊，随即略带几分嘲讽地笑了。从她记事开始，刘淑琴似乎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家里的饭菜，好吃的东西，她是最后一个吃的人，如果她运气还有剩的给她的话。上大学的时候，室友们都说想念父母做的饭菜，可是她记忆中的父母的饭菜只是残羹冷炙的味道。现在刘淑琴忽然这么说，她自然明白他们的打算，可惜，心灰意冷这么些年，其实几碗热饭热菜能暖和过来的？
“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习惯吃食堂了。好了，我得去学校了。”说完訾若薇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刘淑琴想喊女儿，回应她的却是女儿快速离去的背影。
“老师，你没事儿吧？”课间休息的时候，刘川峰和蒋丹妮贼兮兮地凑到了訾若薇面前。
“怎么了？干嘛这么问啊？”訾若薇奇怪地问道。
“您不知道，您今天脸上老是似笑非笑的，怪吓人的！”蒋丹妮说着吐了吐舌头。
听了她的话，訾若薇不禁有些哑然失笑了，没想到自己脸上的表情这么明显。
“知道就好，我跟你们说啊，别以为寒假快到了就可以放松了，到时候考试成绩不好的时候，别怪我让你们过不好年！”訾若薇收回思绪，跟学生说道。
“訾老师，我们知道。你看我们现在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刘川峰赔笑道。
“是吗？那怎么还有功夫早恋啊？”訾若薇斜了他和蒋丹妮一眼说道。
“这叫学习生活两不误！您不是老教导我们要张弛有道嘛！”刘川峰说这话的时候就差没点头哈腰了。
“行了，别跟我在这儿嬉皮笑脸的！你们要早恋，我也不是那划银河的王母娘娘，但是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就此沉溺其中，耽误了学习，不用老师和家长拆了你们，现实就能把你们给分了！”訾若薇对早恋的态度是，你要恋爱，可以，不能影响学习。否则，只会是自己害自己。
“知道，知道，我们都知道。这话家长每天都跟我们说，听得我们耳朵都起茧子了！”刘川峰继续点头哈腰。
“知道就好，好了，赶快回教室学习去！”
“哎，你知道陶敏晶的事儿了吗？”下了晚自习回到教室，陈老师立刻凑了过来。
“不知道呢，怎么处理的！”訾若薇不喜欢传是非，但是，对于八卦，她也乐于当做日常枯燥的调剂。
“要不说人家朝中有人好做官呢，出了这么件事儿，要换了别人，早得开除公职了吧？人家可好，除了做了几次不痛不痒的检讨，屁事儿没有。这不，我听说她马上要调到城区教育局去了！你说，就她那德行，还去教育局领导别人？这叫什么事儿啊！”
“啊？”訾若薇有些吃惊地张了张嘴，随即笑了。
人家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果然不错。陶敏晶要是没有个主管文教工作的副市长丈夫，恐怕绝对不会这么轻松过关。唉，看不顺眼又如何？生活中看不顺眼的事情多了去了，所谓牢骚太盛防肠断，难得糊涂是真谛啊！
“老师，这次真的是再次颠覆我们的世界观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陶敏晶调到城区教育局的事情自然不可能瞒住消息灵通的学生。
“你们知道我做人的标准是什么吗？”訾若薇问学生。
“就是勇于面对现实，不忘初心，”訾若薇看看学生说道，“这个世界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美好，也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丑陋。但是无论世事如何，都会在内心坚守自己为人的准则。”
“老师，这听起来也有点太难了吧。”军师挠挠头。
“是很难，但是不代表做不到。”訾若薇说道。
“那老师您做到了吗？”一个学生好奇地问道。
“我一直在努力按照这个标准做，不过我也不敢说我是否真的做到了。”訾若薇实话实说。
“老师，那要是我们做不到呢？”
“我说了，这是我做人的标准，不代表要是你们的。所以无论你们做到还是做不到，都是你们的决定。人的一生很长，你们会碰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和人，这些事情有些可能令你喜出望外，有些可能让你绝望无比，有些可能令你难以接受，但是无论如何，这都将是你们人生的一部分。老师希望你们将来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处境，都不要轻易放弃，特别是不能做出轻生那样的傻事。人只要活着就有可能，就可以一切从头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清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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