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象限》谷肆

41、第四十一章

　　大约是出逃仓促，对方的船压根不是什么战舰，就是一艘外表浮夸的游乐艇，长得像个五彩斑斓的贝壳，中看不中用。这样的船自然没有什么像样的护盾，更别提还击，没多久就在另一艘船蓄力已久的炮火猛攻下失去了动力，颇为狼狈地悬浮在空中。

　　“登船。”浦亦扬操纵着路过的从驾驶椅上跳下来，一转身，就见身边那人已熟练地掏出了武器。

　　是火箭筒。全象限顶级的重武器，拿在毕罗罗女人手里，几乎有她的腰肢那么粗。那人却提得毫不费力，侧了侧脑袋，看了眼路过的，似乎在催他快走。

　　浦亦扬暗暗发笑。这家伙，还真有把DELTA里任何一个种族搞成铁血战士的本事。

　　他们的飞船逼近那艘贝壳船，牢牢地咬住了对方的侧面闸口。舱门在外力迫使下缓缓打开，两人对视一眼，一块迈了过去。

　　一如预料，翁在逃跑的时候没来得及带上太多随从。仅有的几个保镖在毕罗罗女人的重火力下很快陷入了昏迷，后面冲上来的一批看见倒了一地的同僚，自觉武力悬殊，乖乖缴了械。毕罗罗女人丢掉了弹药耗光的火箭筒，换上一支能量枪，指着其中一个翠鸟族人的脑袋，逼人带他们去见翁。

　　在枪口威胁下，翠鸟族人配合得很，带着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了舰桥。

　　通往舰桥的门一开，别说路过的，就连毕罗罗女人也有些怔愣。

　　里面和外面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比起司空见惯的布满仪表盘的舰桥，更像是一个什么度假用的豪华房间。整个船舱里都用最先进的全息技术投影着海水的纹样，空气如水一般流动着，一眼望去，只觉满目流光溢彩。有一点影子在屏幕中央滑过，浦亦扬下意识让路过的用手一抓，发现那竟是一条巴掌大的长着翅膀的鱼，银色的半透明的身体发着微光。他总算知道这满船舱如有生命的柔光是怎么来的了。

　　“卡利安星球产的银飞鱼，”他默默念叨，“DELTA里最稀有的物种之一，一条的价格能顶一艘最好的战舰。”

　　毕罗罗女人“啧”了声，低低地说：“无聊的有钱人。”

　　浦亦扬：“……”

　　他真是没想到会有从这家伙嘴里听到这句话的今天。

　　“看来有客人到访。”他们面前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一张透明的，原本很好地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躺椅升起了一半，转了个向，变成了面朝他们。

　　椅子上坐了一个人，或者说，一个生物。

　　毕罗罗女人盯着那生物看了半晌，问：“这是翁？”

　　不光是她，浦亦扬也有些吃惊。

　　因为那并不是一个人类，也不是什么DELTA里常见的物种。那个生物，“他”的个子只有一般成年男子的三分之二高，硕大的没有毛发的脑袋又几乎占了他身高的将近一半。他有着人类婴儿一样圆溜溜的黑眼睛，只是，那不是两只，而是足足八只。

　　翁是个艾利巴人。

　　艾利巴人在资料里就是DELTA象限最神秘的种族，由于自身体质极差，几乎无法承受任何攻击，所以作为全象限最成功的商人，他们一般只操纵外形酷似机械章鱼的仆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还是浦亦扬第一次在游戏里真正见到没有借机仆形象出现的艾利巴人。

　　“你们没有找错人。”翁从他柔软的身体里伸出了一只同样柔嫩的乳白色触手，卷起搁在躺椅边上的一杯鸡尾酒，啜了一口，才抬起他身体最前面的两只眼睛，看向这两个不速之客，“你们也想喝一杯么？对了，还有你，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我付了你们那么多钱，结果还是一堆废物。”

　　浦亦扬反应了下，才发现他的另一只侧面的眼睛看着不同的方向。随着他“废物”两个字说完，那个领路的翠鸟族人就发出了一声惊呼，身体突然间凭空蒸发了。

　　一枚银色的颈环落到地上，发出“咣当”一声脆响。空气中游弋着的银飞鱼们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条条的蜂拥而来，在翠鸟族人原本站着的地方组成一道银色的旋涡。

　　浦亦扬记起这种鱼是食肉属性，顿时隐隐作呕，即使作为非接入玩家并不能真的感觉到，还是让路过的往边上挪了一步，避开那滩美丽又恐怖的银光。

　　“翁……翁老板，”他咳嗽了声，尽可能忘掉刚才那一幕，“我是来找你谈生意的。”

　　翁的好几只眼睛都一齐转了过来：“我知道，我知道。虽然你开的是海鲨帮的船，但阿塔的人没有你的好品味。”

　　他的声音既尖细又沙哑，就像一个得了衰老症的小孩子。他的八只眼睛下面，有一道黑黝黝的缝隙露了出来，浦亦扬很勉强地觉得他应该是在笑。

　　DELTA象限里有多达十七个种族，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独特的外形与生活习性。不过考虑到玩家到底还是人类，而人类的审美都是基于自身形象建立的，所以几乎所有种族都在外貌上与人类大同小异。比如最热门的泰尔人、毕罗罗人与翠鸟族人，这三个种族除了发色瞳色肤色或者一些别的小细节与人类稍有差异，身材长相都仍与人类接近。

　　只是也有一些例外。比如艾利巴人，这种外貌上完全符合人类早期科幻作品对“异形”之想象的物种，因为会引起多数人的生理反感，所以鲜少有玩家会有勇气选择。

　　眼前这个翁，无论是外形，声音，还是杀人不眨眼的行事做派，都已经高度脱离“人类”常见的范畴了。

　　有那么一瞬间，浦亦扬甚至不理性地怀疑起了对面那个戴着脑机连接设备的玩家，会不会真的不是人，而是一个光溜溜的，有着鸡蛋一样的脑袋，八只眼睛，裂缝一样的嘴，和一堆滑腻腻触手的外星怪物。

　　“别磨磨叽叽的了，”另一个人早就失去了耐性，刷地举起了枪，指着那颗圆溜溜的脑袋，“快说，阿塔在哪里。”

　　艾利巴人的那些黑眼睛又齐刷刷地转向了毕罗罗女人。不知是否错觉，那些眼睛比刚才转动得还更欢了些。

　　“我为什么会知道她在哪里？”翁怪异地笑着，“而且，就算我知道，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毕罗罗女人冷笑了声：“因为你不说的话，我现在就会一枪毙了你。”

　　像是要印证自己是认真的，她说话的同时，朝一边空开了一枪，在漂亮的舱壁上留下了一个黑漆漆的坑，活像一枚鱼雷扎进了海底。

　　翁的声音没有一丝害怕：“这样吗？可是，你知道么，这已经是我第……一百三十一，哦不，一百三十二具克//隆体了。”

　　说话间，它身体里突然朝外飞出了好几只触手，飞快地来到站着的两人跟前，在毕罗罗女人有所动作之前，卷走了她手里的枪。

　　好快的动作！浦亦扬睁大了眼睛，后知后觉，身上冒出了冷汗。

　　以他和那个人的反应能力，竟然都没能避开。假如翁刚才不止是为了缴械，而是直接攻击，路过的这条小命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

　　“翁老板，我说了，我是来做生意的。”与雷厉风行的另一个人不同，路过的喜欢谈判，也擅长谈判，“我想要阿塔的坐标，我可以用别的东西和你交换。”

　　翁“哦”了一声：“别的东西？”

　　浦亦扬一咬牙：“琉璃晶体。”

　　毕罗罗女人刚要说话，就被路过的一把抓住了胳膊。

　　“我记得你。”翁似乎起了一丝兴致，“你是那个上了远航之星，带走了娲族人东西的非接入玩家。”

　　浦亦扬感到有希望，赶紧趁热打铁：“既然知道是我，那想必翁老板也一定知道，我手上的东西，在这游戏里有多少人想要吧？”

　　翁沉默了几秒。

　　“可惜，我并不在其列，”他嗓音柔滑地说，“我已经拥有了这个游戏里的大半财富，无论这晶体落到谁手里，那个人都不可能对我造成威胁。那我又何必要趟这趟浑水呢，是不是，路先生？”

　　他直接点出了路过的名字。

　　浦亦扬这才意识到，这人恐怕在他和毕罗罗女人刚登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不要琉璃晶体也好，”他笑了笑，“那么，我身上就这么点东西，翁老板还看上了什么呢？”

　　他如何不明白，若不是已经有了目标，这狡猾的艾利巴人才不会听他废话这么久。

　　艾利巴人发出一声浑浊的笑，就跟一喉咙的浓痰正在他体内滑动一样。他的八只眼睛滴溜溜转得更快了，而且，全部紧紧盯着一个人。

　　毕罗罗女人。

　　“我想要她。”翁说。

　　“她不是我的。”

　　“去死吧！”

　　浦亦扬和毕罗罗女人同时开口。

　　“你让我杀了他，”毕罗罗女人瞪了眼路过的，气得立刻就想冲上前去，“这死变态！”

　　浦亦扬一点不意外那人的反应这么大。

　　毕罗罗女人是这个象限最炙手可热的种族，哪怕是他在暹罗城里遇见的那个妓//女，和她睡一觉的价钱都快超过路过的身上全部财产。而且，他想起前几天恶补的花边新闻，这个艾利巴商人在异性//交往方面可是臭名昭著。

　　完全做到脑机对接的DELTA，为玩家提供了几乎包含了全部知觉的丰富体验，如果玩家希望的话，他们也可以在游戏里亲密接触。

　　因此，有那么一批玩家，他们热衷于在这个虚拟世界里与不同种族的角色发生关系，而其中，毕罗罗女人无疑是最能撩起他们兴致的选项。

　　给德尔洛人搭讪了下就挨了那人一顿猛揍，更别提这直接提出来的、把她视作商品的无理要求。

　　艾利巴人像是浑然不觉这毕罗罗女人有多危险，而是继续说道：“你不是脑机接入玩家，对不对？你不想试试么，用上那设备，我能让你有多爽？”

　　他那些柔软的长肢又伸了出来，一共五六条，在毕罗罗女人的身体周围若即若离地游动着，所带的暗示不言而喻。

　　毕罗罗女人当即炸了，手一伸就想拽断那些碍眼的触手。

　　路过的却拉住了她。

　　“你，”那人像是有些难以置信，连挣脱他都忘了，“你该不会……”

　　浦亦扬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他只知道自己拉住了那个人，而另一只手已经落到了包裹里。

　　那儿还有几颗在代雅星上用剩下的炸//弹，他现在都不想管什么昏迷不昏迷线了，只想一股脑地全都砸到对面那颗混账触手鸡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