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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所谓伊人 ...


  •   贺氏推开何喜随手瞎指的那人像卷轴,沉吟,“倒也不错。”

      何喜憋着气,连看也没看一眼,连画像上那人的鼻子眼睛也没看清楚,返身坐回美人榻上。
      这孩子虽然打小机敏,但有点小性,掘上来了驴一样。虽然不至于暴躁得就地尥蹶子,但鼻子眼里哼气总少不得的。贺氏虽然知道她心内不舒服,但打定了主意不理她,只当没看见。走上来,从妆匣里掏出刚才自己拿出手上细看的那对红宝石耳铛,灯下一晃,宝贵琉璃。

      何喜虽然长得好,但打小被当作半大小子养,对女儿家所好的胭脂钗环一向态度随意。贺氏撩开她耳旁的散发,发现那莹白的耳朵上不过玩似的佩了颗小米珠,针尖一般,浓厚的头发一压,更看不见了。

      埋汰!

      贺氏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把小米珠拆下来,把耳铛替她戴好,眼睛一扫,底下丫鬟举着铜镜送到面前。小姑娘皮肤白,到了耳畔,肌肤更是白得生嫩,越往耳缘,肤色便越白得通透。红宝石耳铛一戴上,铜镜中影影绰绰的美被大红大艳的颜色压实了,露出真实刻骨的轮廓。镜中花,水中月,原先美得缥缈游离,一经巧手妆点现出了形后,她美得纯粹而慑人。

      可惜了的,若是她的亲生女儿,凭这等姿色,嫁个侯门也不在话下。
      “好看么?”贺氏问,然而不待何喜说话,便自问自答,“好看。”

      何喜不说话,半晌嗓子眼里呜一声,抬手抱住贺氏的腰,脸婉然贴上去,“太太,我还这样小,你真舍得就这样嫁了我啊?”

      “猴样!”贺氏笑骂,抚在她乌黑的发上,“别又来这套,我这会儿不吃这个。不过相看个人而已,谁叫你现在就嫁了。圣上赏赍还没下来,谁也吃不准后头是个什么光景。只是春天到了花枝头上打苞,也要有人看,花才开得有滋有味。没有人,荒山野岭里怵着,转眼秋天到了,人家那边瓜熟蒂落,你这边落英缤纷,倏忽一生就过去了。你小孩家家无所谓,我可跟你讲,青春年华,赶早不赶晚……人这一辈子,眨眼功夫而已,容不得你混闹,更受不来你辜负错过。”

      贺氏说罢,转眼看郎昭捂着嘴在旁边笑,横起眉来,“你笑什么?我让人翻黄历看日子了,明日大宜,你们姊妹一同出去相看。飞来楼雅间,远看是山,近来是水,山明水秀,猪头也看出几分灵秀。”

      想了想,还不放心,切切叮嘱,“明日要走前先来与我看看,特别是你,喜儿,打扮齐整些,也不要你珠翠满头,好歹该戴的给戴上。再一味图简便胡来,你那房里丫头,待我寻个空子,连皮带骨好好捶一通。”

      ---

      大概是怕被捶,香冬香阳绷紧了一身的皮,大早上起来替她梳妆打扮。何喜一嫌颜色艳,一嫌钗环重,她俩就眼泪汪汪盯过来。女孩子会哭,大概是利器。何喜没办法,心硬不起来,被她们打扮得花瓶一般,送到了贺氏面前。
      贺氏前后看看,觉得满意,命人送二姊妹出门了。

      大瀚民风开放,并无那么多成规可以墨守。未婚男女只要家里牵线,按规矩来,定个地方吃上一餐聊上几句话,也无伤大雅。大户人家订个敞亮雅间,小户儿女就在街头吃碗豆花面线,地方高雅简陋都在其次,重点是相看后有秋波横过,或是厌意陡生,都是一段奇妙经历。
      “相就相罢,”何喜坐在马车上,袖内掖起手,自认为凭这一身皮相,虽不至于让对方一时半会就惊为天人,但也不至于辱没了谁的尊眼去。

      飞来楼。
      郎昭相看的雅间就在她的隔壁,何喜踏进自己的那间,发现屋内并没有人。耐着性子等了等,等到小二上过两遍茶,那人还是没来。

      何喜抚着茶盏边缘,哼了一声。可有可无的事情,他若不来,难道她缺心眼似的在这厢苦捱。等到这会儿,也给足贺氏面子了,回头贺氏问起来,她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回过去:人瞧不上我,等得头发白了三根,都没赴约。

      却这倒好办了,潇潇洒洒拔脚走人。欢欢脱脱走到门口,伸手推门,手上落了空,拂在半空之中。
      讶然抬眸去看,门向外拉着,人高马大的一个汉子嵌进来,对上她,面上微怔,也不知怔了多久,那眼下的卧蚕方绵绵密密堆起来,笑出一股多情的贱相。

      “二妹妹!”江易拦路虎似的挡在门口,出是出不去了。
      何喜心里咯噔一声,挑眉,“表哥?”

      “进去说话。”江易野猪似的向屋里拱,何喜避之不及,又躲回屋内。在椅子上落座时,却突如其来的,松了一口气。

      来的是江易,总比来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好。

      “你才几岁,就在相看了?”江易在她对面坐下。

      何喜品砸一下,没听出他发问的语气,倒觉得他这话说得很笃定,忍不住怼回去,“甭说我早早相看了,表哥不也早早地开始老牛吃嫩草了么?”

      “……”江易失语,她乖巧样子他很喜欢,这么一楞楞长刺就不讨喜了,总是勾得人想治一顿,江易看她,忽然嗤地一声笑出来,“你以为今日与你相看的人是我?”

      何喜没说话,目光落在江易脸上,见他嘴角一翘,一股子痞相尽露,顿觉不好。果然,那边江易扬唇,“今日相看的不是我,我只是路过飞来楼而已。你那位相看的,到飞来楼下上吐下泻的,没个人样,打道回府了。哥哥我仁义,上来跟你说一声。不过依我看,那位估计平时也没个人样,眼睛鼻子各奔一处长,生得挺放肆的。你家太太怎么回事?给你挑个猪头脸。”

      顿一顿,苦口婆心,“二妹妹,你虽脾气坏,性子呛,但好歹一张脸保驾护航,不怕没人要,何必这么委屈自己。生出来的孩子歪七扭八的,你疼得下去么?”

      何喜咬得牙帮子疼,江易这人说话不着调,管得又忒宽,实在太遭人恨了。她不说话,冷着脸站起来,往门边走。

      疾步走到门边,刚将门拉开一线,便再也拉不动了。
      抬眼一看,江易那厮探过长臂,牢牢压在木门上。他长得高,垂眼看她,眼里星星亮亮游着她的影子,忒招人烦。

      “别气撒,上回说了,萃景楼请你吃席面,虽然这飞来楼菜色一般,但胜在风景。咱俩吃一顿。”怕她再生不悦,江易还补上一句,“肥鸡肥鸭的管够。”

      何喜都被气得要笑了,不推门了,抱臂看他,似乎要说什么。但眼神陡然一转,脸色一变,指着江易身上,惊叫一声,“蟑螂!”

      江易被这声震得一晃,再被那蟑螂二字震得抖了数抖,压在门上的手猝然放下来,脸色褪白,慌里慌张往身上看。

      哼!何喜顺利推了门,飘飘然走了出去。心中暗想:再长八尺又如何,人高马大的摆设一样,遇上蟑螂,该怂还是怂。小时候你遇着蟑螂就抱着柱子喊救命的英姿,二妹妹我可是一点儿没忘。

      这鬼丫头!
      江易反应过来,面上闪过几分恼意,拔步追了出去。

      追到大堂,还没说话,便看见前面何喜顿住脚步,叫了声姐姐,随后,似乎难以置信的,低低喊了声,“王大人。”

      前面二人,正是郎昭和王述。

      王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落在何喜身上。
      有几息的功夫,他没有挪开眼,盛装佳人,罗敷之姿。那个让有妇之夫停车蹰蹰的罗敷,如若尚在尘世,应当赋此佳容秀貌。

      他是尘间男子,仍食五谷,仍居人所,六根未曾清净,肉胎未曾化出方外。有那么一刻,从未失态的他挪不开眼,眼前这位美的初象,在他的眼底浮沉游荡,经久不息。

      只要是人,便有欲念犹存。

      江易站住脚,神色一凛,心里一丝不妙涌来。王述那是什么眼神?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他妈/的眼珠子往哪儿瞧呢,瞧这么久!

      终于从何喜身上挪开眼,王述看过来,与江易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半晌,他想到了什么,眉头一拧,罕见地现出几分阴郁。

      他收回目光,不理江易,只冷冷启唇,对何喜道,“阁中有急事,你随我来。”

      何喜就这样莫名其妙跟着王述上了回三梢阁的马车,她垂着头坐在马车内,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这时候阁中会有什么急事。但她此刻,觉得脑子像堵了米糊一般,壅塞缭乱,无数想法纷至沓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与郎昭相看的,居然是王述。
      如果她是贺氏亲生的,是否也有资格和王述对坐相看?
      冰坨子要娶媳妇了么,他的意思还是他府上太太的意思?
      他,喜欢姐姐么?

      ……

      车厢里没人说话,气氛古怪压抑,何喜是跳脱的人,受不了这个,摸着脸笑了一声,“真是有缘,看来以后我得叫大人姐夫了哈……”

      没有回应,车厢里另一个人跟死透了一样,不说话。

      何喜自觉尴尬,又心烦意乱,也不说了,好容易捱到下了马车,浑浑噩噩跟着王述往前走。

      路过大铜楼外面小拱桥,月华逐过水波,两人身影散碎,落在水间。

      王述突地驻足,转身,居高临下看过来。他眉目清贵,隐隐含怒。

      “不许。”
      “啊?”何喜发懵。
      “不许叫。”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所谓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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