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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霸州有匪 ...


  •   酉时已过,王述疾步过中庭,正遇见右门上进宫的师傅周藏波,师徒俩没说话,隔空交了交目光,心照不宣的一片了然。王述略顿一顿,等周藏波过来,师徒俩一同往含瑛殿赶。

      含瑛殿两侧殿门大开。

      廊下大太监李守泉抱着拂尘鹄立伫观,远远见着他们两个过来,忙上来见礼,尖着嗓子道:“二位大人可来了,里头值夜的华京大夫们,摭人塬的大人们,并几位将军,俱皆到了。”

      二人不敢耽误,立刻入殿。

      一进殿,抬眸一顾,殿中乌泱泱跪了一片。秋日时节,殿中四角燃了火盆,然而殿门大开,外头寒气层层涌来,把这殿内弄得如坠冰霜,天愁地惨,毫无暖意。

      砰!

      外贡的彩/金陶瓷盏暴然摔在地上,团绒地毯本来铺得厚,但那瓷盏居然摔得破碎,可见用力之大。里头茶水泼出来,溅了跪在前首的官吏一头一脸。

      两股战战,不敢去拂。

      “年年治匪,年年报匪!”龙案上的皇帝愤然拍桌,“单一个霸州,屡治不平,费了朕多少银两兵马。朕登基至今,刀劈御座,北败赫戎,西降颚多敏,龙心虎胆,从未消却!攘外既定,如何境内居然出个霸州毒瘤!税赋徭役削减再三,年年国库贴补,还是年年匪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朕如今倒不明白了,在这霸州,到底朕是皇帝?还是土匪是皇帝?”

      此话一出,庭下臣工颤然,莫不敢应。

      皇帝掷笔于案,锵然作响,冷笑一声:“尹立,你去岁赴霸州剿匪,回京后宣称大功告成,已枭贼首,平定霸州。如今才过去多久,怎么这土匪就又春风吹又生了?”

      庭下尹立以头触地,粗嘎道:“回禀圣上,臣去岁甫至霸州,便探明地势,与霸州郡守裴深议定剿匪事宜,分三次突击,将关山匪窝尽数毁去。为作震慑,又将匪贼曝尸三日,枭首高悬于霸州城门之上。臣临行,还派亲兵四处探访巡查,确保并无匪踪,这才安排霸州驻防,启程回京。”
      “臣……”尹立铮然磕头,“臣万死不能辞其疚,实在不知,这匪从何起。”

      “好哇,好哇。”皇帝连声道好,“好一个不知匪从何起!”

      “圣上息怒!”众人齐声奏请。

      “息怒?朕痛心疾首,息不了怒。一想到霸州子民,连年匪祸,民不聊生。眼前纵是桂殿兰宫,锦衣玉食,又待何用!”皇帝皱眉站起,在阶上来回踱步,“先帝尚在时,圣明烛照,天子之威,垂拱四方;四宇之内,海晏河清,芸芸百姓,安居乐业!如今朕登基为主,却蹦出霸州这么个活地狱来,百年之后,朕!有何颜面去见先帝,霸州再不治,朕就成千古罪人,贻笑先圣!”

      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既然再起匪祸,那就再定。查匪情、查通匪、查窝匪、挖匪根,一家家,一户户给朕搜查清楚!既然死灰复燃,那就斩草除根,就是烧片大火,也要把霸州给朕燎个干干净净!朕要来年春风临世之际,霸州十三乡县,杲杲清明,再无匪踪!”

      皇帝转身,飒然扬袖,端坐龙椅之上,沉声:“尹立!”
      “臣在。”

      “朕命你将功赎罪,携两万兵马往霸州,匪若不除,霸州不平,此生君臣不复相见!”
      “臣尹立,”庭下尹立含泪磕头,洪声应道,“谨领圣命!”

      皇帝沉吟半刻,“霸州多年匪患,州库空虚,现秋收已过,百姓又被土匪荡平所储,转眼凛冬将至,更是难捱。朕再要一人,携银粮赈济霸州,诸卿谁愿往之?”

      庭下默然一瞬,随即一人出列,恭声道:“臣愿往。”

      皇帝望去,看清出列所应者,怅然思索道:“叙之,有乃祖父之风采。朕虽贵为天子,但久居宫闱,难免不知外头天地,不悉民间疾苦。此去霸州,你就当朕的眼睛,做朕的耳朵,替朕好好的,用心看看这霸州河山。”

      喟叹一声,“朕登大宝十四载,霸州祸乱近五载之长,今封汝钦差,御赐宝剑,巡赈霸州。望卿不辱使命,辅国安垹。”

      王述额头下叩,抵在地上,郑重道:“臣王述,谨领圣命!”

      出了含瑛殿,周藏波与王述同行,王述素来守礼,严遵敬师之仪,微微向后错一步,不与他并肩而行。

      周藏波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圣上此次治匪之坚,从君臣不复相见一语,便可见一斑。霸州之地,穷山恶水,自古悍顽。你这一去,可要万万小心。照理说,阁中青云之路,本已铺定,你却不必冒这等风险……”

      王述目光放远,远处高墙耸立,浩荡楼阁。再远处,墨蓝夜空,几许星子。

      夜色如晦,男人声音淡淡响起,“幼年曾长于祖父膝下,听他忆起沙场旧事,金戈铁马,豪气云天。当年我憧憬之甚,十分向武。祖父却说,乱世出悍将,庸世出反才,盛世出能臣。待你大时,四方既定,如何做个能臣才是最重要的。”

      “逢此金玉王朝,吾能发有寸光,幸甚至哉。”

      再走过去,兰台水榭,夜色潮水一般消退,灯火渐渐亮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王述欲赴霸州,本应即刻动身,但银粮尚未筹毕,因此在三梢阁中耽搁了两日。两日之中,他也未曾闲着,忙着翻看历年霸州赈灾银额出入,明细案宗。又抽出闲暇时分,在阁中挑了两位随使,一同前往霸州。

      临行前夜,王述无心睡眠,在万古一墨阁中挑灯夜读。正苦读之时,案上烛光一暗,抬眸一看,来人挡住了光。

      他淡然问道:“你有何事?”

      “大人!”何喜折腰便拜,拜完之后,双膝跪地,一双眸子被灯火映得璀璨,“下官有一事相求!”

      “何事?”王述翻过一页,灯光下一张脸俊美如铸,神情却是十分冷然,“若你所求,含有霸州二字,便不必再说了。”

      何喜咬牙,眼神中滑过一瞬的不服,带着怒,她压低音调:“大人在阁中选了随吏同行,要求擅算筹,懂细条,耐心谨慎,令行令止。下官不敢狂妄自居,可大人所列之事,下官都能满足。因此斗胆毛遂自荐,请任随吏,共赴霸州。”

      “本官命你回去,勿在此地聒噪扰人。”霸州历年赈灾案宗,千头万绪,都在脑中纠葛,王述此刻,压根没有心情理她。

      何喜一梗脖子,戳在原地,“我不。”

      “……”王述一窒,“单一个令行令止,你就做不到了,遑论其他?”

      悖论,悖论!

      何喜气得牙根发痒,“哪里不合?请大人即刻考较于我!我心服口服了,自然不再打搅大人。”

      女子难缠,实在难缠!

      王述暗自叹口气,合上卷宗,试图与她讲理,“霸州一地,古来穷山恶水,悍匪频出。此去治匪赈灾,深入贼窟,并非去游山玩水,个中凶险,实属难料!你身为女子……”

      一听女子二字,何喜敏感得耳朵一竖,好似刺猬炸了毛,尊卑之礼忘到脑后跟去,立刻含刺道:“身为女子怎么了,史上多少巾帼不让须眉,大人是嫌弃女子么,恕我直言,大人如今威风堂堂,当年不也是托女子所生……”

      “胡闹!”王述鲜少动怒,可何喜实在有本事,三两下激得他眉头叠起,眼满寒霜,“无状至极!你给本官立即出去,再不走,便即刻治你个犯上之罪。”

      何喜嘴一瘪,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连礼也不给他礼一个,气呼呼地走了。

      见她背影消失在门后,王述怒气微散,摇了摇头,令自己不要与她计较。

      可消停不过片刻,那厢步履再次响起,十分轻快,透着股掩藏不住的愉悦似的。

      何喜去而复返,脸上居然含笑,亭亭一站,又站在他眼前了。

      王述几欲扶额,“你这又是做什么!”

      “先前是我记性不好,那样叨扰大人,实在是不应当。”何喜笑意未消,不知道为何这笑容落在王述眼里,莫名其妙地让他觉得不详和碍眼来,“方才外头秋风一激,倒叫我想起来了。三梢阁小选之前,千经寺中偶遇大人,曾有缘定下一赌。现而我已然身居书律人,这一赌是,大人赌输了。”

      灯下佳人胜券在握,方才那些张牙舞爪的戾气尽皆烟散云消,对他从容一笑,“择日不如撞日,逢此良机,请大人践行赌约罢。大人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想必不会赖这一约的。”

      “……”当日白雪临枝,玉兰成芳,此女佛门出口成脏,就应该知其秉性,不与她多有纠缠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悔之晚矣。
      许久,王述艰难点头。

      何喜雀跃,这回规规矩矩给他一礼,告辞出门。

      王述骤然发问:“你是何属相?”
      “属兔。”何喜诧然回头。

      灯下男人一哼,“我看牛皮糖成精,方有此风采。”

      但凡能让她去霸州,口上被怼几句又有何干。

      何喜毫不在意,笑眯眯的:“牛皮糖缠身,既然撕不掉,还望大人多多指教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霸州有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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