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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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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救她。”我固执地强调,甚至动手推他,威胁说:“你不救她,我就站在这里,哪也不去。”
他会不会因为我不分时间场合的任性而讨厌我呢?
——当然这样再好不过了。
我这样想着,贴在胳膊上的五指突然收紧,我被这股力量捏得生疼。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知那些黑雾越来越浓重了。
我紧了紧手上抓扶手的力道,再次强调:“回去救人,我自己一个人走也没问题。”
“好疼,放开我!”我用力甩手臂,在这股力道下,他松开手,语气不明地说:“好,我回去找她。”
脚步声渐远,没人在旁边,那股心悸的感觉不可抑制地增长,我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梗着脖子,挺直腰杆,摸黑往前走。
糟糕的风浪又一次让游轮晃动,我的身体不可控制的左摇右晃。
忍不住担心勉瑛茂那边的情况,可惜我什么也帮不上。
情况不能再糟糕了,起码我不能给他添乱。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扶手,一时间因为摇晃的频率无法再前进一步。
船舱的窗户做过隔音处理,但我依然能听到一点被水浪拍打的动静。
游轮似乎又攀上一波新的海浪,即使我脚踩地面,也有下坠的失重感。
我的手脚一阵冰凉,身体也散架似的作痛,人在自然灾害面前如此渺小,好像除了听天由命,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越是紧急的情况,我内心反倒是平静下来。
我没有惊慌失措,而是被无关的记忆,拉走思绪。
我想起小时候求着师傅教授盲拳的过程中,他对我五感锻炼的谆谆教诲。
那时候我始终搞不懂盲拳的要领,他说我心太浮躁,急于求成,即使我带着眼罩练习不断为此受伤,最终也只是徒劳。
那是我十来岁的时候,作为被师傅收养的孩子,急于表现,怕被抛弃。
或许他看出我心思不够纯净,中断了对我的训练,他让我停止一切活动,去思考自己真正想学的东西。
那一周我什么也没做,下学后只被要求在武馆的门牙前坐着,看那些来拜访师傅的人来来去去。
阿清是师傅有血缘的孩子,她没心没肺的闹着跟我一起,硬要摆烂,每天拿着一串糖葫芦在我面前打转。
后来我卸下心房,不再在居无定所的恐惧中精神拉扯。
也是某一个瞬间突然明白,自己不用去讨好他们,也不用讨好任何人。
最终,我放弃了学习这门技艺,没能学有所成。
而此刻,我脑中不可抑制的回想起当初那些被反复交代的要领,气沉丹田,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听觉、嗅觉、触觉之上。
跑动的脚步声、咸湿的海腥气、溅到手指上的水滴。
哗啦碎裂的声响和天外雷暴的轰鸣同时响起。
窗舱的窗户被海水拍碎,溅开一地的碎片。
我没有看到,但我感知到这一切。
勉瑛茂正在向我奔来,耳畔出现空气被劈开的杂音。
“小心——”
他朝我大声呼喊。
我敏感地转动脑袋分辨事物,结合第六感往斜前方移动。
来时走廊空间的样貌闪现在我的脑中,我不断安慰自己,并催眠相信自己。
我无条件信任我所看到、听到、摸到、闻到过的一切。
这里我走过,我记得它白天的样子。
——“你必须用你的大脑,模拟出你在出这个招式时候,所在的位置,对手可能躲避的方位,包括他下一步的行动。”
——“你必须相信自己,能像睁着眼一样,对你周围的一切了如指掌。”
我可以、我可以做到。
有什么东西砸在我几步开外的地面上,是类似金属管落地的声音。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判断出它朝我相反的方向滚远。
“头上!快躲开!”
勉瑛茂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喊得撕心裂肺,焦急到声线颤抖。
我直觉危险,大声喝道:“别过来,别管我!”
海浪起码有三四十米高,那些海水灌入破裂的窗户,瞬间将我半边身体浇湿。
令人忌惮的重物砸在墙上又发出震耳欲聋的动静,我似乎成功躲过它,但是没能躲过它溅开来的边角料。
像是钢筋入骨的痛,瞬间在我的小腿肚弥漫开来。
阳光突然入眼,游船停下摇晃,我看清眼前的一切,宛若赴死前的平静。
勉瑛茂与我隔着一片废墟对望,他旁边还站着不知何时醒来的莫不清。
三个人同时转头看向半面墙倒塌的窗舱外边。
海洋一望无际,水面波光闪烁,碎金飘荡。
我们在很高很高的地方,像是要触到天上的白云。
我是不是要死了?
身体开始坠落。
遭到破坏的建筑像纸屑一样飞舞。
我心怀希冀抱紧距离最近的承重柱,蹲身闭眼。
水面破开的声音。游轮散架的声音。
跌落、沉浮。
难以呼吸。
“醒醒!给老娘起来,别睡啦,你猜我刚才收到什么通知!”
远远的听到阿清中气十足的声音,而我的肉丨体还沉浸在疼痛中不得动弹。
在虚实之间,阿清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直到身体被推下床,滚到地上,我才意识回笼,冷不丁反应过来我又回来了!
“嘶……”屁股摔在地上的感觉十分酸爽。
“你可算醒了。”
阿清一把将我拉起身,她没轻没重的拽起我胳膊,我被迫顺着她的力道坐回床上。
她将手机举到我的眼前,兴冲冲地说:“快看,有个综艺邀请我们一起去参加。”
我眯着眼睛听,还有种三魂丢了七魄的恍惚感,“参加什么综艺啊?我们两个素人有什么好邀请的。”
“就是那档很火的真人秀综艺啊,让我们当一期助阵嘉宾,这个节目你上周还陪我一起看过。”
我努力睁大眼,看向她屏幕上的工作通知,视线微移,留意到现在是凌晨四点。
“四点?你该不会是又通宵?一高兴,跑来我这里发癫?”
“啊……这个啊……”她挠挠脸颊,露出难为情的神色。
“你是不是有病,老跑去前台要我房间的门锁卡,动不动就进我房间。你怎么不直接定一个房间我们俩一起睡啊!”
我有些火大地抱怨,迅速伸出胳膊勾她的脖子,刚想屈胳膊给她来一个锁喉。
可是……
我记忆忽然被拉回曾经她拿着糖葫芦在我面前打转的样子。
曲肘的动作瞬间卸力。
“你才有病啊!我给你说好消息,你居然这么对我!!!为什么你老是凶我!明明对外人都很温柔。况且,我说我们能上电视了,你不开心吗?!”
“我真特娘谢谢你啊。”我有气无力地接话,嗓子由于哽咽而微哑。
“不、不是……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她嘀嘀咕咕地说,“为什么感觉你不是真的在感谢我?”
“我去上个厕所。”我不敢和她对视,一个箭步逃进浴室。
浴室的门被我反锁,当我目光落在身前的镜子上,就见自己彻底红了眼眶。
也不知是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还是面对死亡时激活的陈年旧事百味杂陈到忍不住落泪。
门被砰砰拍了两下。
“喂,你没事吧?怎么傻站在门口?”
“没……”嗓音哑得不行,我不得不闭上嘴保持缄默。
又往里走一些,确定自己的身影不会透过门上的毛玻璃让阿清看见,我才放纵消沉的情绪不断流泪。
好想师傅啊。
等这阵子忙完,就去给师傅扫墓,看看他吧。
“喂!你……”
也不知道沉溺在悲伤的情绪多久,阿清这个大“莽夫”,居然不管不顾破坏酒店浴室的门,破门闯进来。
好丢脸啊,让她看到我流泪的样子。
我这样想着,嘴上找着蹩脚的借口:“我说眼睛里进异物了不舒服,你信吗?”
“啊?不舒服吗?我帮你看看。”
阿清凑到近前,捧住我的脸,也不知道是她神经大条还是故意装傻,总之,她真的朝着我的眼睛检查起来,还像哄小孩一样冲着我的眼睛吹吹。
“好啦,没事啦。”她拍拍我的肩膀,将蹲在浴室的我拉起身。
“走,反正睡不着,我们吃烧烤去。”
她果然是在安慰我吧。
这个认知让我情绪很快缓和下来,刚想宽慰一笑,却又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肖莫清!你要不要看看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站稳脚跟,阻止自己被她向前拉扯,她脸上又出现熟悉的嬉皮笑脸,朝我打哈哈说:“哎呀,这算不了什么嘛,你看我给它装回去。”
说着她就超大力举起倒在地上的门,欲盖弥彰的让它靠在门框上竖起。
我:“……”
这货缺心眼的样子,不禁让我质疑,刚才对她安慰我这件事,是不是想太多了。
“咕噜噜……”
她的肚子响起一阵动静。
我无语的看她臊红的脸,“走吧,出去吃东西。”
弯腰拿起床尾的衣服换上,两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人叩门的动静。
拉开门一看,是酒店前台的经理。
“您好,刚才收到隔壁先生的内线电话,说你们这边发出很大的动静,让我们的人员过来看看什么情况。”
“啊……不好意思,是浴室的门坏了,我们会照价赔偿的,抱歉给你们带来麻烦。”
我一边道歉一边让开身子。
酒店经理见状走进去打量,看到明显人为损坏的浴室门,瞳孔地震。
她的脸上闪过非常紧张的情绪,专业素养又让她压下惊异。
短时间内,她调整好表情,面色如常的回应说:
“这边的门都是专门找设计师设计定制制作的,不过我看门框本体没有太大损伤,只需要赔偿衔接处含有稀有成分的贵金属配件,照价赔偿的话……”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阿清掏掏耳朵,“什么配件。”
酒店经理保持礼貌的笑容,复述:“含有稀有成分的贵金属配件。”
她继续补充:“哦,对了,因为门上的墙体连接器模具也是专人定制,和市面上流通的款式不同,如果帮您免除人工安装费用,只收配件赔偿费用的话,大概需要赔付2-3万左右的金额。”
阿清大惊失色,慌张地朝我投来求助的眼神。
我:“……”
还不如让我在海里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