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唁夏》一只存锅

1、孙决

　　一．孙决
　　孙决是个高中生。
　　当小学里那些老师口中的坏孩子、老鼠屎变成了高中生会怎样？
　　穿上了丑的千篇一律的校服会怎样？
　　其实并没有变化。
　　孙决很不讲究地趴在课桌上，好像一只摊开的树懒。
　　好热，好困，好烦。
　　孙决睡觉的时候很怕响声。亮光对她的瞌睡虫没有用，声音却无异于核弹。
　　可是，在课堂上，老师中气十足的教导偏偏像极了最好的音乐家所演奏的催眠曲，让她无可救药地昏昏欲睡。
　　于是，那不停歇的讲说，便渐渐融化在温热的空气中，渐渐的愈来愈远。
　　孙决一睡就是好久。
　　等她从臂弯里抬起头的时候，刺眼的阳光从窗户外渗进来，明晃晃地糊了她一脸。
　　“啊…”她怔忡了几秒，然后把被自己睡得有些歪斜的桌子掰直。
　　“这是第几节课？”她捅了捅同桌。
　　沈心显然也正和周公作着抗争，一只手托着鼓鼓囊囊的脸将其挤成了仓鼠模样，听见孙决开口便稍稍提起了一丝精神：“第三节。你睡了一堂英语早自习，一个早操，外加两节语文课。”
　　“喔。”这样的日子实在浪费又拥有的太多，孙决心里仅有的、对于放任高中紧迫的学习时间在睡梦中飘走的一丝愧疚早已随着初醒的惺忪所流逝。
　　她和沈心一样，拿手狠狠地撑着半张脸——不过不是打算好好听课，而是开始思考起别的问题来。
　　比如，中饭吃什么。
　　当高——当湖高级中学的食堂比一无是处的孙决还要差劲，不过，哪个坏学生会乖乖地只在食堂里吃饭呢？
　　老师照例在下课铃响后三分钟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了传道授业，照例，被几个夹着课本或习题的学生围住。
　　这种事情，孙决也不是没有做过，只是紧一阵，缓一阵，随她的心情罢了。
　　所以她的成绩，也是半死不活的地吊在中间，偶尔，再往上一点儿。
　　不过她确实是清醒了，开始睁着眼睛四处看起来。
　　班级里还是挺热闹的——和后来的高三比起来。
　　空调的马力开的很足，凉气拌着阳光揉成浑浊的空气，在每个人的口鼻间吞吐。
　　“啊~无聊啊~”孙决伸了个懒腰，堆叠的校服被拉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身。
　　沈心白了她一眼。
　　“怎么？不去找人玩儿吗？”孙决自然是懒得动弹的，除了吃饭和厕所，她这一天把屁股从椅子上拔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困。”沈心没好气，她可没这么大心，半个上午说睡就睡。
　　一日之计在于晨啊！虽然她和孙决一样也觉得这句话很操蛋就是了。
　　孙决是坚定的夜猫子党。她晚上的精神比早上要好的多，所以她对所有歌颂清晨的诗词谚语都深恶痛绝，大批特批。
　　“战斗民族俄罗斯曾经有这么一句俗话：如果你起床的时候不会感觉难过，那你就已经死了！”孙决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晃，完全无视她身周一圈奋笔疾书的“已死”的人。
　　难过吗？他们对分数和未来美好人生的追求已经远远盖过了那微不足道的难过。
　　只有在我这里，难过被无限放大，循环。
　　上课铃又响了。毁掉一首曲子不仅可以把它设做闹钟，也可以把它变成上课铃声。
　　这是一节英语课。孙决是不听英语课的，在她少的可怜的清醒时间里，课也分三六九等，位居“最好还是听一听”榜首的自然是万恶之源数学，轮下来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划在文科里的地理，英语，则很不幸的，和语文一起垫底。
　　刘夹着两本薄薄的教材大步走进教室，对于这长得和日本太君一样的家伙居然是学校里专带重点班的王牌教师，孙决一直理解不能。
　　“喂喂。”沈心猫着脑袋招呼孙决。
　　“啊？”
　　沈心娴熟地从书包内袋里掏出一只手机，黑色的，带按键，一看就是在父母高压下勉强存活的战利品。
　　“昨天歌会，我下到了录音，一起听啊。”沈心又摸出一串耳机。
　　“呃…”孙决把那枚耳机握在手里，初夏的温度和上课作奸犯科的心跳让她的手心有些烫。沈心打开了录音，两人悄悄把耳机一左一右塞进耳朵里，然后，又很有默契地支起一只手捂住了一左一右半边脸。
　　老刘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和青年清朗的歌声混在一起，拨动着她们麻木的耳膜。
　　沈心好像刚刚吸饱了鸦片的老烟鬼，满足地吐出口长气，手中的笔又开始灵活地转动。
　　“听说没，平行班有个很帅的小哥哥。”孙决低着声音道。
　　“哪个班？”
　　“就张小瑾那个啊，有个很水灵的小哥。”
　　沈心斜她一眼：“看不出你还好八卦这口。”
　　孙决讪讪一笑，飞快地从桌肚里拿出一部三星晃了晃：“月底没流量了。”
　　“我救不了你。”沈心抬头看了一眼黑板，发现幻灯片正放着一道易错题型，急忙往笔记本上抄。
　　孙决也看了看，她这一抬头，岔开的耳机线就变得不太够，两人都被扯了个措手不及，然后孙决的耳机“啪”一声掉在桌上。
　　讲台上的老刘一顿，很不情愿地把视线投过来。
　　孙决坐的不合常理的端正，一条手臂的白肉狠狠压着笔记本边，脸上还带着未来得及调整的惊悚。
　　老刘叹了口气，这算是给了他一个讲大道理的机会，他撇下易错题，转而对当今的社会形势侃侃而谈。
　　“最近串班现象很严重。”沈心也没把好脾气的老刘放在心上，“有好几对都在中午和傍晚公然到对方的班级秀恩爱。”
　　“春天来了？”孙决笑。
　　“春天过了。”沈心白她，“不信你一会吃完饭在班里看着，保证能见到不少生面孔。”
　　“有帅哥吗？”孙决道。
　　沈心简直不想理她。
　　孙决也不在意，嘿嘿傻笑了一声，重新抄起被老刘遗忘的题目来。
　　沈心便拿起红笔，在那道题上勾画了几下。
　　她们之间还是有竞争的，尤其是，在孙决的强项上。
　　只不过孙决不在乎罢了。她抄完一道题，就放下笔，开始专心听起了音乐。
　　歌声很美，风景正好，这个世界上，真是有太多值得留恋的东西啊，她想着，餍足地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