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债》魏连殳

6、二

　　江芸愣了。
　　她捏捏手上的烟，皱了眉头，手指一动，就把烟丢到了他的身上。
　　“轮不到你管我。还当你是我哥呢？”
　　三十三岁的傅衍之被烟头烫了一下，他捡起烟，安静熄灭。
　　江芸看到他袖口漏了个洞，心有些紧。
　　“没死就滚吧，给你口饭吃就得了。别太没脸巴皮的。”江芸光着脚，又一股怒火，踢了他的小腿好几下。
　　“小徐，扔出去。”
　　小徐看着一米九的傅衍之，咽咽口水。
　　傅衍之站起来，跛着腿离开了。
　　好像衬得他多凄惨，外面下了雨，江芸站在庭院里，小徐走过去，想给她递杯咖啡，却看到女强人江芸，鼓着腮帮，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狗东西。”她咬着牙，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
　　她就是贱啊。
　　从踏入傅家的第一天，她就知道，苟活即可，别想太多。可是看到了傅衍之，她还是动心了。
　　他太好看了。像她便宜爹收藏在玻璃柜里的玉雕，冰凉又晶莹。他会的东西那么多，说话的声音又好听，她才十六岁，她喜欢傅衍之，是她埋在心里的小秘密。
　　傅媛欺负她，丢她的作业，剪她的头发，甚至打她，关她禁闭，她都没带掉过眼泪。别低估穷人的忍耐力，江芸曾经三天没吃到米，不还是活下来了。
　　江芸被迫改姓，但是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姓傅。她每次考第一，都会奖励自己，回老家看一眼，然后再连夜回来。
　　抱错了的傅媛横行霸道，正牌千金饱受欺凌。江芸曾经想过向她爹最宠爱的养子傅衍之求情，但是很显然，傅衍之只会帮傅媛。
　　然后还带着玩味，欣赏她的丑态。
　　江芸十七岁就被高校特招，成了顶级学府的一名学生。
　　可她才走了半年，江父就没了。
　　她唯一的亲人，傅家答应过照顾好的亲人，莫名其妙地被中断治疗，死了。
　　江芸是个聪明且隐忍的人，她花了三年摸透了傅家的企业，博得傅成的欢心，毕竟她是傅成唯一的血脉，不管是傅衍之还是傅媛，都不是他的种。又借着身份，一步一步的捅入傅家的内部。
　　傅家倒了，江芸拿了一小部分给她爹送去监狱陪葬，剩下的都是她的了。
　　她卖了傅家的宅子，重新建了这个中式庭院。
　　她过的很好。
　　江芸抹抹眼泪，站起来，颤着手指，在唇边送了一支烟。

　　江芸第二天有个会，她起得早，穿上职业西装，后面跟着小徐，推开门，差点被个东西绊倒。
　　“操。”
　　小徐背后一紧。他跟了江芸四五年，还没听过江芸说过这么多脏话。
　　“小徐，给我扔河沟子里，绑上石头，让他沉底。”
　　“您别难为我了，赴汤蹈火可以，不是您说的犯法的事咱们不做吗...”
　　江芸踢了踢他的胳膊，翻了个面，傅衍之身上的伤口发白，应该是被雨水给泡烂了。她皱皱眉，蹲下来查看，傅衍之呼吸凝重，额头烫的可以煎鸡蛋。
　　“算了，给他扔医院去吧。”
　　“好的江总。”小徐得跟着江芸，他就让保镖用另一辆车送到了医院。
　　江芸的会议听得心不在焉。
　　属下也能感觉出江芸的脸色不佳，看样子心情差到透顶。望着小徐，小徐也摇摇脑袋。
　　“接着说啊。”江芸没好好听，但是不代表她没听。
　　“哎。”
　　ppt来回换，江芸眼晕，提前结束了会议。
　　她打电话给张素，问问她下午有没有时间，一块去逛逛街。
　　江芸喜欢买东西，有钱就是要买东西用的。逛到晚上，她还破天荒地买了瓶烧仙草鲜奶，里面七七八八放了无数好吃的。
　　小徐胳膊腿上都挂满了购物袋，但是看到江芸脚步轻快，也觉得值了。
　　可惜江芸的笑还没持续五秒钟。
　　傅衍之裹着纱布坐在她家门口，跟狗有什么区别。
　　江芸一把将饮料丢到他身上，奶撒了一地。
　　“傅衍之你给我滚！”
　　傅衍之站起来，但是没走太远。
　　江芸从口袋里把现金都掏了出来，足足有两千，全部塞到他的衣服里，警告他说，“赶紧给老子滚。”
　　傅衍之果然走了。
　　江芸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沉着一张脸，进了屋。
　　“小徐！”
　　“在呢江总...”
　　“给我把衣服洗了。”
　　“啊？哪件？”她买了二十多件吧。
　　“最好看的那个。”
　　小徐想了想，应该是那个干玫瑰色的长裙，她穿上在镜子前面比对了半天。
　　“好嘞。”
　　本来小徐不用干家政的，特殊情况除外，如今就是特殊情况。
　　裙子洗好烘干，江芸穿在身上，她也不出门，就穿着，在镜子前面看，坐着看，躺着看，看爽了也就开心了。
　　第二天江芸穿着心爱的裙子出门，笑不过一分钟，又差点被门口的东西绊倒。
　　“傅衍之你有事吗？我报警了啊。”
　　傅衍之这狗东西不是自己来的，他真的带了一只狗。
　　金毛，很大。
　　“你他妈有病吧，你买狗哄我？”
　　金毛也不认生，绕着她的裙子转，嗷呜嗷呜的，开心的不行。
　　越看越眼熟。
　　还真是她的狗。
　　江芸看看它，毛发很漂亮，养的不错。刚捡回来不比她巴掌大，现在有她一半大小了。
　　“它生病了，但是治好了。”
　　傅衍之这个穷逼，不会借钱去给狗治病，被人追着打吧。
　　江芸再恨他，也不会迁怒她的宝贝狗狗。
　　本来以为傅衍之把它丢了。
　　“宝贝还记得妈妈呀...”江芸抱着狗头一阵揉搓，牵着绳子想往家走，傅衍之也跟了上去。
　　“想母凭子贵，做你的狗梦。”江芸又踢了他一脚，把门关上了。
　　宝贝嗷呜一声。
　　“别管他，狗东西。”江芸拍拍狗头，“狗东西不是说你。”
　　她解开宝贝的绳子，撒到院子里让它去玩，小徐送过去看狗，她靠着门框，望着外面坐着的男人，他拿出一支烟，放在嘴边，却没有火。
　　她从没在傅太子的眼里看过落寞。
　　看过难过。
　　就这样看着他，她心里又疼又爽，不知道哪里来的凌虐欲，江芸打开门，给了他后背一脚。
　　她根本踢不疼傅衍之。
　　傅衍之回头，握住了她的脚踝，他手上已经生了茧，蹭着她的皮肤生疼。
　　江芸挑了挑眉，“你又要欺负我了？”
　　又要这样抓着她，把她攥得生疼，然后一把撒开，看她瘫在地上，扶都不扶。
　　傅衍之被她的话烫到了，他轻轻放下她的脚，放在怀里，慢慢揉着。
　　太恶心了。
　　傅衍之这个狗东西，真的恶心死了。
　　她把脚收回来，又给了他后背一下，砰地关上门。
　　宝贝玩了一圈就要找傅衍之，嗷呜嗷呜，还抓门。
　　她的门是实木的。
　　江芸有些心疼狗，更有些心疼门。
　　“真把他当你爸了？”
　　养了这么多年，有感情也不奇怪。
　　“小徐，家里还有客房吗？”
　　“有是有。”
　　“收拾个最小的。”
　　“给傅先生住？”
　　“傅先生？他哪门子的先生，给狗住，他看狗的。”
　　“...”
　　小徐还不懂她？江芸多么强悍的一个人，强到没男人爱。他看得出来，江芸爱过傅衍之。
　　江芸窝在沙发，找了一瓶子酒，直接对吹。喝了一半，又觉得没意思，让人带去了公司，接着开会，又不止去了一家，弄到晚上才回来。
　　宝贝在她家已经玩开了。
　　但是很乖，没有碰倒她的任何一样东西，她回来的时候，绕着她的腿，摇着尾巴。
　　“吃东西了吗？”
　　汪汪两声，它看看傅衍之。
　　江芸解开衣服，只穿着吊带，坐到了沙发上。宝贝的大脑袋搭在她的膝头，任由她抚摸。
　　家政阿姨过来，看到家里多了一个人，就顺手多做了些饭。
　　饭熟了，江芸上桌，小徐坐在旁边，傅衍之刚想坐下，就被江芸拍了桌子。
　　“不许坐！”
　　他果真不坐了。
　　“一边吃去，看着烦。”
　　他果真只端着自己的碗，坐在小板凳上，慢慢地嚼。
　　“滚过来夹菜，别跟虐待你似的。”傅衍之过来夹菜，江芸用脚踢了他好几下。
　　把傅衍之踢笑了。
　　“你个狗东西笑什么笑？”江芸的暴虐因子骚动不已，跳起来要打他，被小徐拦住，安抚着，这才继续吃饭。
　　“老板啊，你总这样肝不好。”
　　“看着他我来气。”江芸用筷子戳着饭，她那隐藏在暗处的市井气一一暴露，作为这个优雅的家的女主人，江芸是最格格不入的。
　　江芸吃好，在健身房里做了瑜伽，又静下心来，安慰自己不要轻易动怒。她擦擦汗，冲了澡，清清爽爽地躺在床上。
　　江芸睡眠很好，很快就陷入梦想。
　　梦里一片飘红。
　　她搂着那个男人，他的后背都是抓痕，也没瞧见他生气。
　　他说：“阿芸你放松。”
　　念咒一样。
　　缠绵的时候，她咬破了他的嘴，她舔了一口，发现血是热的，还嘲笑了他一遍。
　　“傅衍之，你不会真的当我喜欢你吧，到了这个份上，傅家都没了，你还想着睡我？”
　　傅衍之没讲话。
　　她记得他抱得太紧了，她都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