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鬼槐(2) ...
-
亥时一刻,果然如客栈老板所说,从古槐的方向传来怪声,那声音像是笑声又似是哭声,听的人毛骨悚然。
齐劭着了一身黑衣,从窗户跳了下去,一路循着声音找到了沂水河的位置,河水周围栽种了一片灌木丛,长得跟人一般高,齐劭轻手轻脚走过去,藏在灌木丛中,扒开两边的杂草,看向古槐的位置。
除了那似笑似哭的怪音,并未有什么异动,齐劭欲要上前查看,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臂,“等等,先别去。”
齐劭偏头看去,眼前是个男子,脸被刻意涂成炭黑色,又听他道:“先等等。”
齐劭莫名听了他的话,和他蹲在一块。
此时从杂草间隙看去,古槐远处确实飘来五六团绿莹莹的鬼火,似乎为了烘托氛围,那似笑似哭的声音大了起来,听得人发毛。
持续响了有一炷香,声音逐渐小了起来,这时又听旁边的男子道:“可以去了。”
齐劭这才站起身来,走近古槐,说它活了上百年一点也不虚,恐怕三个成年男子站在一起皆伸出双臂去抱它也难将它围起来。
因树龄大,加之怪事频频,落了一地的槐花无人敢来打扫,齐劭俯下身,抓了一把槐花,在拇指和食指间轻轻摩挲,黄绿色的汁液残留在了指肚上。
只是不对,槐花的水分并不会这般多。
“前几日下了雨。”
齐劭听了这话才正眼去看那个男子,他此时正笑着看他,露出的两颗小虎牙在一张黑炭一般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出,只是说出的下一句话却让齐劭一惊,“你便是大理寺卿齐大人吧。”
齐劭皱眉,眼中露出狠厉之色,“你如何得知?”
小虎牙笑道:“我猜到的,最近话本在不少地方流传,我想也快传到了京城,皇上定是要派人来的,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会是齐大人,我曾有幸在大理寺外见过齐大人真容,果真如传言中的一样,气度非凡,让我仰慕许久。不过齐大人放心,我和齐大人有一样的目的,皆是想查出凶手是谁,不如大人和我组个队,我万不会暴露了大人的身份。”
齐劭依旧谨慎的看向他,“阁下连名字都未透露半分,却想组队,怕是说不过去。”
单沛轻敲了自己脑门一下,连忙道:“哎,看我这脑子,是我的错,我姓单单字一个沛,一个小道士,你看那古槐树上面贴的黄符,那是县主请我贴的,为表诚意,我可以将我这几日得到的消息告诉大人。”
齐劭回头朝上看去,确实有一张黄符贴在树干上,只是夜里黑,很难注意到,他倒是有了几分兴趣,道:“说来听听。”
单沛道:“我受县主所托,自然要忠人之事,这几日我每晚都来这里蹲着,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树神动怒,鬼火不过是磷火,似笑似哭的怪音是鸱鸮的叫声,方才我让你不要过去,是因为这几日那个时辰总有一个黑影过去,我身小力弱不敢贸然上去,怕也折在了这里。”
齐劭却疑惑了,“你是道士却不信鬼神之事?”
单沛一愣,垂下头,脸上有了羞愧之意,怕自己的形象在齐大人那崩塌,声若蚊蝇道:“我本就不信,只是为了挣钱……昧着良心。”
说罢抬头朝齐劭脸上看去,见其面上并无鄙夷,又松了口气。
齐劭听罢并未再对他多说什么,捧了一把槐花,又取了几枝槐叶,便要回去。
单沛见状,紧跟其上,追问道:“大人,可要与我组队?”
齐劭道:“你若是会跳窗,便随我来。”
“好!”
文良从齐大人出去后,便一直在屋里来回踱步,见窗户外有了动静,立刻将窗户打开,只见齐劭进来后,身后还跟着一个脸黑如炭的人,文良一脸疑惑,却也没多过问什么,三人挤在一间屋里休息。
翌日,单沛净面后,露出黑炭灰后的真容,是个生得俊俏,皮肤白皙的少年。
日光下竟晃了齐劭的眼。
齐劭轻咳一声,吩咐文良去调查说书先生的事,而他和单沛去死者住处调查。
第一个死者,名叫赵乾,死于两个月前,尸体浮于沂水河面,被路过的砍柴老者撞见,老者吓得当场晕厥,还是老者孙子出来寻人才报了案。
县衙将赵乾打捞上来,查其踪迹,来往好友,而赵乾好友皆道,赵乾死前几日虽心情低落,整日酗酒,却并未见有轻生之意,不知为何就死在了沂水河里。
县衙便暂定为赵乾醉酒后失足落水。
赵乾的住处和齐劭所住的客栈在同一条巷子,客栈在巷头,赵乾的住处在巷尾,更接近沂水河,所以说是醉酒后失足落水倒也合理。
赵乾死后,住处没有人打扫,落了一层灰,齐劭踏进屋里,灰尘受了力飘浮起来,进入口鼻,他猛地打了几个喷嚏。
“大人,戴上罢。”
身后跟着的单沛,从怀里掏出两块方帕递给齐劭,似乎是有备而来。
齐劭接过,将方帕系在脑后,盖住口鼻,这才止住了喷嚏,他往前又走了几步,屋内并无异样,走到一处挂有山鸟画的墙壁时,他顿住了脚步。
画很新,落款处写着时辰,五月初三,将赵乾的死往前推五六日的样子。
齐劭从屋里随便找了一块干布,将画四周墙壁的灰尘擦拭干净,随后掀开画的一角,果不其然,画后的墙壁颜色与周围颜色大差不差,是新挂上去的,齐劭当即取下画。
只见画后的墙壁被人凿了一块,约莫是三四块方砖的大小,里面放着一个信封,上面压着整整十锭银子。
单沛惊呼一声,“赵乾怎会有此巨款?”
齐劭并未理他,抽出银子下的信封将其打开,单沛丝毫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将头凑过去一同浏览信上的内容。
[三月初一,我同刘兄,沈兄,陈兄去沂水河凉亭吃酒,回来路上我因腹里难受呕吐不已,随便找了堵墙扶着休憩了片刻。
谁知正好从窗外看进屋内,撞见了县里最有钱的老板常徳安在与别的女人颠龙倒凤,谁不知常徳安能有今日,全靠他娘子娘家的提携,我遂动了歪念,威胁常德安给我一千两白银,否则便将他做的腌臜事揭露出去,让他身败名裂。
常德安自是害怕了,取了一千两白银来封我的口,我有了巨款,总觉周围不安全,常德安定是要找人灭我口,毕竟只有死人才能闭嘴。
我本想连夜收拾行囊离开清芜县,谁知与我一同吃酒的沈兄,陈兄过来找我,知道了这一千两的事,要与我分赃。]
信写到这里,排除了赵乾是失足落水的可能,犯罪嫌疑最大的便是赵乾写到的沈兄,陈兄和常德安。
接下来是第二个死者,沈晁燃,死于一个月前,为赵乾信中的沈兄,沈晁燃住在县东头,略有些远,齐劭雇了辆马车,单沛也坐进去。
齐劭闭目倚在车里,单沛看向他立体俊逸的五官,心里有些动容,“大人可要听听我的见解?”
见他没有拒绝,又道:“赵乾是刻意将新作的画挂在墙壁上的。”
齐劭这才睁开眼,浅黑色的眸子定定的瞧着他,似乎再等下一句。
“一千两白银不是小数目,他也得有那个命花,他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才将写好的信放在画后面,希望官府查案的时候能够注意到,然县衙的人没这个头脑。”
齐劭唇角勾了勾。
沈晁燃的住处到了,单沛没等到齐劭的赞赏,略有些失望,同他一齐下了马车。
沈晁燃死于自燃,被人在沂水河发现时,已被烧成了黑炭模样,辨不出真实面目,是陈岳来辨认的尸体。
陈岳便是赵乾信中的陈兄,因沈晁燃失踪多日,他去县衙报案,县衙让他辨认无名尸体,他看了一眼,当即哭的鼻涕横流,说那正是失踪的沈晁燃,嘴里还小声嘟囔,常狗那杀千刀的。
县衙有捕快听到他的小声嘟囔,将他拘了两日,在牢中拷问,只是陈岳一副疯子模样,头发凌乱,一直说,“我不敢我不敢,他也要杀我灭口。”
县衙见审不出什么,便放了他,派了几个人守在陈岳周围,相安无事了几天,就撤了人手,谁想刚过了两天,陈岳于半月前吊死在古槐树上。
沈晁燃的住处相当干净,摆设少的可怜,除了床榻只有一个桌案和书架,齐劭先后检查了桌案和书架,未发现问题,遂去检查床榻,他掀开沈晁燃的被褥,立即有灰尘散了开来,齐劭眉毛一皱,发现不对,食指和拇指在被褥上捻了一下,有东西沾在了手上。
是磷粉。
单沛神色也复杂了起来,道:“凶手心思可真歹毒。”
二人去三个死者住处检查完后,天色已暗,回到客栈时,齐劭走的正门,单沛跳窗,里面站着的文良也是刚从外面调查回来。
文良将今日调查的成果一一说道:“大人,话本的作者是陈岳。”
单沛略一思索,推敲道:“看来凶手是常德安了。”
信上一共写了三个人,沈晁燃,陈岳,常德安,而沈和陈已死,除了常德安万不会有第二人了。
齐劭却不认同,眼神落在桌案上的一捧槐花和几枝槐叶上,“明日去刘昼住处看看。”
文良一脸疑惑道:“刘昼?平乐县茶楼的那个说书先生?”
齐劭道:“刘昼是清芜县人,是平乐县的茶楼请他去说书,这个话本要讲五六日,现下他还回不来。”
也就是“私闯民宅”,非法调查了。
单沛面上染了笑意,不愧是大理寺卿齐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