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红颜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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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让你选择，在下一世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请赐予我无上的美貌吧！”
“美貌？只是美貌？你可想清楚了？”
“对，美貌。有了美貌，别的什么还不能得到……”
——题记
{第一节}
“请问……这里有人吗？”安珍轻叩着荒野中唯一一座宅院的大门，祈祷这里一定要有人，要不今晚他与师父就只能露宿荒野了。
片刻后，门后传来一个娇羞柔婉的女声，低问道：“是谁？”
原来是有人的，还是个年轻的女子。
安珍看了师父一眼，见师父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恭声道：“小僧与师父到熊野来修行，天色已完却无处投宿，是否请女施主……行个方便？”
门后的女子沉默半晌，就在安珍以为她不会答应的时候，门却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身着丹色和服的女子，头上梳着简单的发髻，髻边各簪了一朵正红色的绢花牡丹，戴几枚简单的发簪。这本是平安京里很时兴很普遍的打扮，但在这女子身上，却格外显得有韵味。大概是因为这位女施主真的很漂亮吧。
真的很漂亮。
鹅蛋脸，新月眉，桃花眼，樱桃口，皮肤细白如牛乳，眼角一颗泪痣看着盈盈欲泣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安珍从前在平安京见识过不少美人，却找不出一个能与眼前这位女子媲美。他一个遁入空门的僧人，见了也忍不住心旌动摇。
“小女子清姬。”女子见了安珍，忙拿起团扇来障面。只是露出的妙目中，仍藏不住流转的情意。
“小僧安珍，这位是小僧的师父慧吉。”安珍双手合十，“不知清姬小姐……是否方便。”
“二位师傅请进。”清姬连忙让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二节}
偌大的院子，里面栽种着各式花木，修剪得十分齐整，看起来这是一户有钱的人家。
只是在里间行走许久，也未曾见到除却清姬之外的其他人。安珍不由得暗暗疑惑。
“家父家母早逝，只剩清姬一人，也不曾有别的仆役。”也不知清姬的眼睛是不是从他们一进门开始就落在了安珍身上。安珍刚刚开始心生疑惑，清姬就开口解释。
“阿弥陀佛。”安珍闻言，不由与师父一道念了一声佛号。
“多谢二位大师。”清姬的反应倒是淡淡的。
走到庭院正中间的会客厅，清姬请两人坐了，点了两盏抹茶，便问道：“二位师傅一路行来还没用过晚饭吧？二位稍待片刻，清姬这就去准备。”
肚子饿着的感觉的确非常不好受，安珍也不再客气，忙道：“多谢清姬小姐。”
“不知二位师傅是什么宗派的？”清姬问。
“净土真宗。”那就是可以饮酒食肉的宗派。
清姬眉眼一弯，轻巧地行礼，然后施施然去了。
师父大约累得厉害，坐在客厅里就开始假寐。安珍实在无聊，便在厅里走来走去。
似乎很少有会客的时候，清姬的客厅布置得十分随意，说是闺房也可以，各种女子的小玩意儿四处摆得都是，最多的就是胭脂水粉。不起眼的地方还放着和筝、和琴、和琵琶、三味线与尺八等乐器。只是清姬应当是把玩得很少，管弦上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既然不喜欢，那摆放这么多乐器做什么呢？
{第三节}
清姬走到后院，见四下空无一人，便对着花木深处，低声唤道：“阿青，阿青！”
一阵“簌簌”之声响起，不多时，茂密的花木自动分开，竟从中钻出一条身长□□丈、比屋柱子还粗的大青蛇，等着一双黄澄澄的铜铃大眼，“嘶嘶”地吐着信子。
寻常的纤弱少女见状，即便没有被吓得晕过去、没有吓得高声尖叫，怎么也会花容失色的。但是清姬什么都没有，反而走上前去，摸了摸青蛇笆斗大的头，微笑着道：“阿青，今天来的这个和尚，好生的俊俏……”
“哦，你看上了？”那大青蛇竟还能口吐人言。
清姬面色绯红地点了点头。
“那便恭喜了。希望这次你能顺利嫁出去。”青蛇道。
“阿青，我需要你帮我。”清姬急切地道。
早就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阿青不以为意地道：“怎么？”
“他们还没吃饭……”
“这个容易。”青蛇摆了摆尾巴，重新钻入花丛，“你在这里稍等一会，把东西准备好。”
少顷，青蛇再次钻出来的时候，口中叼着一只食盒。一阵阵诱人的饭菜香气便从这食盒中丝丝缕缕地飘出来。
“阿青，谢谢你。”清姬接过食盒，又递上去一只琉璃小瓶。瓶子里装着红艳艳的液体，似乎是……血。
青蛇叼起琉璃瓶，贪婪地一饮而尽，舒服地摆了摆身子。
那瓶血饮下之后，青蛇的蛇身变得亮起来，青绿的颜色盈盈流动，仿佛要滴下来一般。
“咦，你怎么还不回去？”青蛇忽然发现清姬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阿青，请你……务必藏好。”
“我不会让那两个和尚发现的，你就放心好了。”
“阿青……”
“还有什么事？”青蛇有些不耐。
“我美吗？”
青蛇将头一昂，“你是我最得意的造物，岂是寻常的女子能够比拟的？若你都不美，那世间就没有能成为美人的女子了。”
“真的吗？”
“我为什么骗你？”青蛇一摆尾又朝花木丛游去，“再不回去，那两个和尚就等急了。”
清姬这才又匆匆地整了整衣饰，拎着食盒快步走回客厅。
{第四节}
食盒揭开，是两碗用清茶煮成米饭、一份烧鳗鱼、一碟精致点心、一罐莲藕豚骨汤、一壶清酒。
清姬布菜的时候，安珍便不由自主地盯着她那一双柔荑看。白净柔嫩的一双手，指若青葱，修长而纤细，也不知是怎么保养的。只是这样的一双手，真的会做饭吗？
“清姬小姐的厨艺真是高明。”慧吉尝了一口鳗鱼，由衷地夸赞。
安珍捧着盛满汤的小碗，细细呷了一口，暗道果然不错。
汤被炖成了浓厚的紫色，骨酥肉烂，鲜美香醇。
只是这汤炖起来需要耗费好几个时辰，清姬才去多久？或是她一早就炖好的，忽然有人到访，才拿出来分给他们的？
清姬本来还欲劝酒，慧吉坚决辞了，安珍也不好意思饮，跟着推拒了。清姬虽然在小心掩饰，但安珍还是看出来了，清姬有些失望。
饭毕，清姬为他们安排了厢房。慧吉先去休息，安珍却坚持要帮清姬收拾餐具。
“安珍师傅是客人，怎好让客人动手的？”清姬连忙推拒。
“叨扰清姬小姐已是十分抱歉，当然不能让小姐再受累。”
清姬架不住安珍的坚持，只好同意让他一同收拾餐具去庖房。
只是路过慧吉身边的时候，冷不防听他轻轻说了一句——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清姬么？她似乎没有害人的意思。
安珍还在苦苦思索这慧吉到底让他小心什么，旁边的清姬便开始问起他的一些生平经历。他没什么不能说的，当即一一道出。他本是个弃婴，被大昭寺的慧吉师傅收养，便跟着他出家为僧。此次出平安京，是去远方求见一名得道高僧的。
其实安珍也想问问清姬的生平。
她孤身一个女孩子，尤其是这样漂亮的女孩子，是怎么在此生活下去的。
只是他不敢，因为实在太过冒昧。
好在庖房很快就到了，安珍放下餐具，本想帮着清姬收拾清洗，却被清姬坚决地请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安珍一直在思考，为何清姬府上的庖房如此整洁，整洁到一尘不染，全然找不到一点烟火的痕迹。
不知不觉，安珍又想到了清姬那一双漂亮的手。
这样一双手，真的是做这些家务事的手么？
{第五节}
是夜，月明星稀。
安珍正在清姬为他安排的屋中打坐，忽然就听到了三味线的声音，隐隐和着一阵幽幽的歌声。是清姬的声音。
唱的是一和歌。
“相思形色露，欲掩不从心。烦恼为谁故，偏招诘问人。”
安珍识字，也读过书，对和歌诗词也有一些了解，自然听得懂意思。
清姬……是在向他唱恋歌吗？
起身推开窗，一股樱花的清香便和着风扑入房中。
那一树樱花很茂盛，正值花季，开得十分繁密，满满一树浅绯，在月光下柔和清浅得梦幻。清姬就坐在樱树下，身着一袭红衣，信手弹着三味线。
“打扰到安珍师傅了吗？”清姬伸手在弦上轻轻一抹，止住余音。
安珍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清姬的手上。那样白皙柔嫩的手，本就不适合弹琴。清姬的琴弹得并不好，很简单的调子，只是和着歌声拨出几个音而已，仅仅是没有拨错，别的实在乏善可陈。
只是在清姬府上做客，安珍不敢实说，“哪里哪里，实在是清姬小姐的琴声太过美妙，打扰小姐弹琴的雅兴了。”
“安珍师傅懂琴？”清姬问着，带着点小心翼翼。
“倒不是很懂，比起听琴倒是更喜欢读一读和歌。”安珍意有所指。
清姬面上一红，“倒是让师傅见笑了。”
“小僧哪里敢笑？倒是承蒙小姐错爱了。”安珍倒是不想绕弯子，“可惜小僧早已遁入空门，怕是要辜负小姐一番心意了。”
没想到安珍讲话这样直接，清姬愣了一愣，才低声道：“安珍师傅不是净土真宗么……是可以娶妻生子的……”
“小姐不过才认识小僧几个时辰而已。”怎么就想到婚嫁上去了？这话安珍没说出口，却在心里过了好几遍。莫不是他看走眼了，这清姬并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大小姐吧？也难怪，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怎么会独身住在荒原上？
“来日方长……”
“叨扰小姐一晚已经很是过意不去了，岂敢多做逗留？”安珍双手合十，“天色也不早了，小姐今日也辛苦了，还是早些歇息吧。”说罢便不再看清姬一眼，径直关上窗户。
清姬抱着三味线愣了许久，才掩面而去。
半个时辰后，清姬挑着灯笼又去了后院，手里还拿着一个装满血的琉璃瓶，对着花木深处道：“阿青，可以让他明日不走么？”
{第六节}
本来三四月的天气，是不应当下这么大的雨的。但安珍也不知怎么就碰上了，大如豆粒般的雨密密麻麻地砸下来，只怕撑伞也难挡住，实在不能出门。
他本想找慧吉商量究竟是去是留，但推开慧吉的房门，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张信纸孤零零地躺在叠好的被子上，言说忽有急事先行离去。
“安珍师傅早。”清姬忽然出现在门口，手上还抱着两把唐伞，“清姬只能找到这样大的伞了，恐怕也是不好挡雨的……慧吉师傅呢？”
“师父有事先去了。”安珍看了一眼屋外的雨，又看了眼清姬怀里的伞，叹了口气道：“如此，又要叨扰清姬小姐了。”
“无妨的，安珍师傅愿意留多久都好。”清姬眉眼弯弯，笑颜如花绽放。
为何清姬如此开心、如此……得意？难道自己不能离去果然是因为她从中作梗吗？可她就是个普通的少女，应该没这个能力吧？
“不知安珍师傅今日是否有什么打算呢？”清姬笑吟吟地问。
“并无。”安珍只能老老实实地说。
“昨晚听闻安珍师傅对诗词和歌有些研究，清姬恰好也喜欢得紧，不知能不能请安珍师傅指教一二？”
早知如此，昨晚就该装傻充愣的。安珍有些后悔，却只能道：“却之不恭。”
这次清姬却是将他领到花厅去了。花厅里栽种了许多奇花异草，还摆放着许多风雅小物。
清姬请他先坐了，又端了茶盘出来，摆了炉子烧水，竟是要与他一边品茶一边聊。
趁着烧水的功夫，清姬转出去不一会便带回一份羊羹一碟樱花果子，快到安珍完全不相信这是她刚刚做出来的。
涮了碗，分好茶，然后舀水注入，用茶筅击沸，清姬完成得一丝不苟，却看得安珍直皱眉。花厅本就不适宜当做茶室，陈设不对便罢了，清姬栽种的花香气太过馥郁，十分影响茶香。而清姬准备的茶具本就不全，点茶的手法看着也不是那么正宗，若不是刚刚吃过羊羹甜腻得紧，安珍是决计不想喝茶的。
这位清姬小姐，的确漂亮，却古怪得很。
更让安珍惊诧的是，分明是清姬自己提出要谈诗词与和歌的，她自己却说不出所以然来，大多数都是安珍一个人在说，清姬在似懂非懂地听。
别说自己现在出家了，就算没有，他也大概不会喜欢清姬的，因为她除了漂亮，什么都不懂。
“时间也不早了，想必安珍师傅也饿了，清姬去给您弄些吃的来吧。”应该是看出安珍不欲再谈，清姬便主动提出。
其实才吃了点心，哪里会饿呢？
但安珍还是点头了。毕竟与清姬对坐，实在无趣。
哦，他刚刚想错了一点，清姬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至少……端出来的饭菜还是很好的。
{第七节}
这么大的雨，通常都是一阵便过去了，也不知如今怎么就接连下了几日也没有渐弱的迹象。安珍也只能日日都打起精神来应付清姬。
“不知清姬小姐……可否婚配？小僧会些看相，可要小僧替小姐看一看姻缘？”安珍也不顾他说的话是否孟浪，只求清姬不要再纠缠于他。
贝齿轻轻咬了咬下唇，清姬看向安珍的神情当真仿佛要哭出来一般，“安珍师傅说笑了。”
“小僧怎敢拿小姐说笑？”
“那……便有劳安珍师傅了。”清姬并不想答应。因为她不用猜也知道，安珍并不会说出什么好话。可她不想拂了安珍的意。
“请清姬小姐伸手。”安珍欠身。
清姬慢吞吞地将手伸了过去，安珍再次看住。当真是保养得宜，就连掌心都细腻得几乎看不见掌纹，安珍也是废了好大的劲才看明白，却惊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天煞孤星，六亲缘薄……不得善终。
安珍从未见过这样的命格。
“清姬小姐，从前议过亲吗？”安珍试探着问。
“自然是有的，只是从来没成过。”清姬低头，那模样也美丽不可方物。她当然不能说，因为从前与她议过亲的人中，有几个都是在定下婚约后便莫名其妙便暴毙身亡的。可她不相信，她这样天生丽质，为何没有心仪的男子将她娶回家？
安珍也低头不语。
如清姬这样美貌的女子，自然是不乏追求者的，只是但凡与她议亲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这样的女子虽非妖魔，却比妖魔还骇人。可她终归是要出嫁的……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可安珍并不想入地狱。
{第八节}
“阿青……安珍为何不爱我？宁愿与我卜算姻缘也不愿意娶我！”都待了好些日子了，但安珍现在每次看到她都几乎不愿意多说什么，仿佛无话可说的模样，“难道我还不够美？”
青蛇在花木从中扭了扭，不想回答。
“阿青，你能不能将我变得更美？哪怕给你多少血都可以”清姬急切地道。
也对，在这女人看来只要有了容貌就有了一切。她要怎样就随她去吧，横竖还能得到她的精血供养，何乐而不为？于是青蛇道：“好，那你站好吧。”
一团青光从青蛇口中吐出，将清姬团团包裹住。
清姬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慢慢从自己的体内流失掉，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每次她想让阿青把自己变得更美的时候，都会经历这样漫长的痛苦。可是她甘之如饴。
好不容易等到那种难熬的感觉过去，清姬忽然觉得手腕一疼，还没有完全结痂的疤便被青蛇毫不留情地咬破，贪婪地吸着血。
最近是不是求阿青太多了，所以才频繁地采血给它。
可是为了安珍，她愿意。
“啪”，踩断枯枝的声音传来，惊得昏昏沉沉的清姬忽地想过神来。这个院子里，除了她之外，便只有安珍一人。
果然，她抬头，便看见了安珍落荒而逃的背影。
青蛇一下子放开她，扭着身子就要去追。清姬连忙唤道：“不要！”
“他知道了你的秘密，一旦他出去，便会有无数的阴阳师上门来找你的麻烦。”青蛇冷冷地道。
“那就……把他留下好了。”
“你可以做到？”
“我会尽量的！”
清姬追出去的时候，安珍已经背好了自己的行囊，绝口不提方才所见，只是一意要离开。
“清姬小姐，小僧已经叨扰多日，这便告辞了。”
“雨还这样大，安珍师傅当真要走？”
“本来是要去求见高僧，延误本就失礼，若是一意拖延，更是大大不妥……”
安珍话还未说完，忽地就晕了过去。清姬大惊失色，然后就看到了安珍背后的大青蛇。
青蛇的血盆大口已经张开，清姬连忙阻止：“请不要伤害他！”
“难道你真的要放他出去？”
“阿青……你有没有办法让他答应留下来么？”
“办法是有的，附耳过来……”
{第九节}
安珍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有许多抓不住的片段不断闪过。
乱梦癫狂，旖旎香艳，不知是真是假。
“安珍师傅，你会娶我的是吗？”清姬的声音忽然响起，唬得安珍险些跳起来。
就是这个声音！在他最不愿意记起的回忆里，就是这个声音，用暧昧而魅惑的声音对他道——留下来，留下来。然后，他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再然后……就发生了他遁入空门以来就认为绝不会发生的事。曾经他以为自己是绝不会破掉色戒的！
“安珍师傅？”清姬又唤了一声。
或许答应了，她就能放自己走了吧？这里真的不能再留了！
“待……小僧事毕，一定会回来的。”安珍低头，不敢直视清姬的眼睛。
清姬没留意他的神色，只是听他答应，便十分开心，娇羞地道：“好，那清姬就一直在这等着安珍师傅回来。”
无论什么时候，清姬都是美得惊人的，而且现在似乎更加美艳。只是这样的清姬，委实让人害怕。
不过现在好了，只要能离开……
安珍匆匆道了别，便不顾大雨依旧滂沱，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说也奇怪，刚刚出了宅子，大雨就停下了。回望周遭，竟连一丝下过雨的痕迹也看不出来。安珍愣了一愣，脚下的步子便更快了。
真是邪门的宅子！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第十节}
五日过去了，十日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安珍始终没有回来。
“我想……他大概是不会回来的了。”青蛇如是告诉清姬。
已经想办法抹掉了他的回忆，宅子里的事情是不会被透露出去的，青蛇并不担心会有阴阳师来找麻烦，和清姬说起来的时候也是漫不经心的。
“不，不可能！他分明答应过我！”清姬不信。她赌得大压得重，并不相信自己会输。
有时候青蛇倒是很喜欢与清姬说话的，因为这个女人除了一张倾城绝世的脸，别的什么都没有，十分好骗。可有时候，又很讨厌与她说话，因为太蠢，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你看都多久了？他若是要回来早该回来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我要去找他！”清姬霍然起身，连行礼也没有收拾，径直追出门。
这蠢女人！
分明不是第一次了。从清姬出生开始，父母早逝，身边也没有一个能够陪她陪得长久之人，就连与她议亲之人，不是莫名地不答应，便是莫名地身故，所以她从来都是孤身一人。而清姬从来什么都不会，和歌诗词、各类和乐都只学了一点点来装样子，就连她唯一能唬人的厨艺，也不过是妖术而已。可笑清姬除了美貌什么都没有，而她引以为傲的美貌，却也是靠着自身的精血交易而来的。
早该习惯了，为何这次会如此激动地追出去？
那个安珍究竟有哪里好？
不过是长得好看些，说话温柔些，懂得茶道与诗文罢了，这样的男人在平安京一抓就是一大把，怎么就忽地动了真心？
青蛇想不明白，却还是跟了上去。
毕竟要是清姬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它的宿主便没有了。
{第十一节}
一路上风尘仆仆，清姬甚至都顾不上自己的容貌了。
为了早日追到安珍，清姬不得不一直求助于青蛇，让它用妖术帮助自己追得快一些。高强度地献祭，对清姬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耗。好不容易追到了日高川，清姬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
只是到了日高川河畔，清姬无论如何都过不去了。
青蛇知道河对岸的熊野是有神祇守护的，想必安珍已经向熊野神寻求庇佑了，熊野神在河畔施法，清姬是追不过去的。
“为什么？安珍为什么要这样做？”清姬跪倒在河边，泪如雨下。
真是个蠢女人！
青蛇冷哼一声，凑到清姬耳边，带着几分哄诱，“要我帮你过去吗？”
“自然要！只要能让我过到对岸去，要我付出什么都可以！”
“如果……我要的是你的身体呢？”青蛇吐着信子。
“你拿去好了！阿青，帮我！”清姬高声道。
原来这样简单，早知道……何必忍受这个蠢女人这么久！
青蛇一想到自己马上就会有人身，兴奋得扭动起来，一双大眼幽幽地发光。从前遇到小清姬的时候，问她想要什么，本来已经做好了千难万险的准备，没想到，她却只要了最简单却也最没用的美貌。
清姬渐渐地失去了意识，在神智涣散前，她只有一个想法——安珍，我一定要找到你。
{第十二节}
哈！终于变成人了！咦，怎么还有一条蛇尾巴？不管了，再吞噬几个人的精气，她就会有完整的人身了，而且是这个世上最漂亮的壳子！
青蛇，不，应该是双腿变作了蛇尾的清姬心满意足地想往回游走，却忽然发现身体不听使唤地跳进了日高川。
该死的蠢女人！哪里有这样强的意念！
青蛇忽然觉得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尾巴。
“安珍师傅，她竟然过河了！你快找地方躲一躲吧！”青蛇追进道成寺的时候听到有人高喊。
前面有个高挑挺拔的和尚闻言连忙转身就逃，不是安珍又是谁。
“安珍师傅！”青蛇听见清姬的声音从自己口中发出，“你为什么不会来？为什么要躲？”
“清姬小姐，你……”安珍显然是被她这副模样吓得不轻。
“是因为我这样已经不漂亮了吗？”
虽然双腿变作了蛇尾，但清姬的脸仍然是以前的模样，甚至因为妖力的滋养而变得更加美艳。只是这样的清姬分明已经变成了妖怪，让安珍怎么能同她回去呢？
趁着清姬愣神的功夫，安珍连忙逃入大殿。无处可藏，便逃到高悬的大钟下，乞求其他僧侣砍断绳子，让大钟把自己罩起来。
清姬追进来的时候，恰好看见大钟落下的一刹。
“安珍，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回去？明明我这样爱你，为你付出了一切！”清姬尖声道。
因为小僧并不爱你，从前是，现在更是。安珍心道。
曾经他曾思考过如果有朝一日真的爱上一个女子并娶她为妻，那么这个女子并不一定要有如何出众的容貌，但一定知书达理，会弹琴，会与他讨论诗文，懂插花懂茶道，会做一手好饭菜。可是清姬，除了美貌，什么都没有。
清姬用自己的蛇尾紧紧盘住大钟，却始终无法进入其中。青蛇暗想，这下无法了吧，既然疯够了就赶紧回去吧，它还要继续修炼人身呢！
“清姬没有别的办法了……安珍，这是你比我的。”青蛇忽然听见清姬道。
什么？这蠢女人要做什么！
青蛇尚未思考明白，便觉得周身一阵灼热……天呐，这蠢女人怎么能调动它的妖力？她这是要做什么？自焚而死吗？
青蛇修炼多年，体内妖力所召唤来的妖火足以在短时间内把任何东西都化为灰烬，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那口大钟都已经融化了，藏在里面的安珍也没有了任何“生”的迹象。更可怕的是，青蛇竟然发现自己不能收回妖力，更不能挣脱这个驱壳……
“和心爱的人不能同生，那就同死吧！”
这是青蛇能听见的清姬说的最后一句话。
{尾声}
“哎哟，又是一张SR啊！啧，看这数据……真的是个SR？喂了喂了！”
清姬还没完全看清这次这个庭院到底长什么样子，就已经再次进入了轮回。
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不是被拿来当做升级的食粮喂给更强大的妖怪，就是被丢在庭院的角落里，从来没见过战场是什么模样。
变成妖怪的她，仍旧是从前的那张脸，作第一次见安珍时的打扮，本来该是修长双腿的地方，却是一条长长的惨青的蛇尾。从前有主人看她漂亮，即便不用也愿意把她放起来。可这个主人，却毫不犹豫地将她牺牲。
经历了一世又一世，她终于知道美貌不是全部。
可惜已经迟了，从前的她什么都不会，现在也学不会了。
现在的她，以后生生世世的她，将会一直除了美貌以外，都一无所有。
—后记—
“清姬，如果再让你选，你想要的最重要的的东西是什么？仍然是美貌吗？”
“不，除了美貌，什么都好……”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红颜薄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