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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金吾卫 ...

  •   第四章

      次日。

      启元帝还未上朝,群臣们一早来了奉天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换着消息,左相文谨礼还是独自站在队首,怀里揣着笏板,闭目养神,一副不群不党的样子。

      听说,启元帝今早上让三宝公公去内库取了把青锋长剑,说是梦见今日朝会上有大用处。自从了凡大师圆寂,启元帝做事神神鬼鬼的,叫人摸不着调,也不知带着把剑上朝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都说乱拳打死老师傅,启元帝不按套路出招,这帮老狐狸一个个心里都没着没落的。

      “恭迎圣驾!”

      顾缜一身月白龙纹皇帝常服,走入殿内,步步走上王座,群臣们早已列班站好,恭谨地给顾缜躬身请安。

      按照流程议事,启元帝也并没有提出许多异议,大多数还是按照各部官员的意见行事,终于,吏部尚书启奏,说是昨日说过的丁忧官员已经在殿外等候,请陛下传召。

      “宣,丁忧期满候补官员觐见。”

      顾缜虽按捺住了情绪,不动声色,视线还是忍不住期待地望向殿门口。

      七名官员低眉敛目地随着传唤的太监走进奉天殿,五名着文官常服,两名着武官常服,行至阶前,口呼万岁,跪拜叩首。

      应了礼,七名官员品级都不高,为表恭敬,都还是低垂着眉目,并不敢直面圣颜。

      启元帝忽而命道:“抬头。”

      七名官员心下一惊,随即恭谨地看向启元帝。

      谢九渊一对上启元帝的脸就晃了神。

      他虽不眠花宿柳,但爱看美人是不假,可纵然赏花无数,却还是第一次赏到如此国色。

      启元帝眉目如画,容貌已是无可挑剔,他的特别在于,他是帝王,是天下至尊,这等贵气只唯他独有,更有甚者,他眸中无半点浑浊混沌,反而是如出世高人一般的清冷空灵。

      虽是金堂贵子,却恍若无暇白壁,谢九渊顿时明了那个“灵童”称号是因何而起。

      未免失态,谢九渊压小指掐着掌心,视线下移,只敢盯着启元帝白衣上绣着的金龙。

      殿上群臣跟着瞧那七名官员的样貌。丁忧至少为期三年,这七位官员都是先帝末年的臣子,品级又不高,殿上群臣历经九皇子风波,换过一次血,大多数都对着七位官员毫无印象,唯独谢九渊,唤起了群臣的回忆八卦。

      “哎呀”,吏部尚书小声跟身侧的户部尚书说,“这不是那个谢探花。”

      户部尚书挑了挑眉毛,神色间皆是了然。

      在群臣的窃窃私语中,左相文谨礼也想起了这个年轻的官员。

      谢家九郎,青溪谢家有名的才子,名谢宪,字九渊,自幼聪敏,才思斐然,在江南有“谢神童”的美名。

      谢家家规严谨,不许族中子弟幼龄应试。

      谢九渊十三岁那年,两位大儒先生接连请辞,说是谢九渊太过聪敏,已是教无可教。族中商议之下,令谢九渊跟着小叔走南闯北增广见闻,如此游历三年,十六那年初试牛刀,便以第一名过了乡试,隔年春,会试第一,二十岁殿试策问,成了先帝年间最后一位的探花郎,遗憾未能连中三元。

      其实,他本该是状元郎。

      这事得怪先帝。

      先帝他爱美出了名,不仅在后宫好美人,前朝官员任调,长得俊朗的候补都占便宜,传说左相文谨礼当初也是因为通身的儒雅气质受了先帝注意,才一路高升。

      结果到谢九渊这里,就倒了霉,先帝一句“如此潇洒郎君当为探花”,轻巧地夺了他的头名,竟是因为容貌错失了状元郎的位置。

      但先帝也给了不错的差使,让他在翰林院蹲了一年,就外派他去了户部徽州鱼城主事,刚去半年,恰逢夏涝,又遇上个无能惫懒的长官,他倒是当机立断,跟着小吏亲自开河道分洪,保住了百姓的庄稼,是徽州全境唯一没受涝灾的小城,成功捞了个为民做主的美名。

      因此,谢九渊能干的名声就传回了朝堂,先帝当时正为夺嫡头痛,谢九渊有才干,又不属于任何皇子的党|派,先帝巴不得赶紧把他调回京城,正是升官在即,他祖父久病无医,竟是在这个节骨眼走了,于是回乡丁忧到如今。

      启元帝似是对谢探花很有兴趣,张口就问:“你就是先帝钦点的探花郎谢九渊?”

      谢九渊应了声“是”。

      “果真是好相貌”,顾缜似笑非笑地夸道。

      谢九渊看着是个温润儒雅的潇洒郎君,只有家里人才清楚他的底细,他内里简直是胆大包天,连书童旺财都知道,他家少爷是儒生的壳子里装着狂生的芯,在外是端方正直,私下常有猖狂言语,搅得他这个书童都愁得掉头发。

      听了顾缜的夸奖,谢九渊颇有兴味地在心底回敬了一句“没您好看”,面上却是声色不动,宠辱不惊的模样,只是简单回道:“谢陛下。”

      顾缜一本正经地继续夸:“谢探花前任户部徽州鱼城主事,抗命长官,分洪免了夏涝之灾。果真是为民请命,一方青天。”

      群臣这时候咂摸过味儿来了。

      他们都感觉完全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这儿子毕竟是像老子,老子好美人,儿子也看脸,以前估计是没给启元帝发挥的机会,这不,见了谢探花,就发作了。

      文谨礼也是这么想的。

      不仅如此,他还想起了昨夜的线报,微微侧目,给了周御史一个眼色。

      周御史摆着标志性的晚|娘脸出了列:“陛下,微臣要参谢九渊身为朝臣,刚出重孝就留宿妓|馆,不成体统,视国法礼节于无物。”

      “哦?”启元帝看向谢九渊,“探花郎,周御史所言,可是确有其事?”

      谢九渊这时倒有些后悔。

      他本是为了躲避京官拉拢,也一早想好了应对说辞,但万万没想到启元帝是这样的启元帝,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给启元帝留个好印象,却没了后悔药可吃,只得端出胸有成竹的样来,解释道:“微臣上月丁忧期满,已出重孝,昨日还未补职,也非官员,周御史所言并非实情。何况清馆与妓|馆大有不同,本朝并无官员不得听曲的禁令,借宿清馆也无违令之处,陛下,微臣着实冤枉。”

      周御史还想战斗,启元帝却飞速解决了争执:“既如此,也就罢了。”

      启元帝转而言道:“朕听闻,探花郎还善武?”

      “跟随教习学过一些拳脚,不足挂齿”,谢九渊疑惑圣上是怎么听闻的消息,谨慎回答。

      顾缜却像是十分感兴趣,提议道:“探花郎不必过谦,这样,就让宫中宿卫与你比试一番,点到即止。不知探花郎惯用什么兵器?”

      启元帝手下直属二卫,一是京卫,守卫京城,一是宿卫,守卫宫城。宫中比试,自然得命宿卫出来。

      谢九渊心中升起一股被设计的异感,只是这个设计他的人是当今圣上,他也只得诚实回答:“微臣惯用剑。”

      “长剑短剑?”

      “长剑。”

      “那倒是巧了。”顾缜看向三宝,“三宝,把剑呈给探花郎。”

      群臣心里更加明白了,巧什么巧,分明就是故意的,圣上无疑是对谢探花颇有好感,特意调查过,否则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三宝公公一阵忙碌,送了剑,又张罗着宫人圈出一块地作为比试区,领着一个带刀宿卫进来,还得兼任裁判。

      谢九渊持剑在手,不知为何对这剑起了莫名的熟悉感。

      群臣想通了关键,都事不关己地看起戏来。

      三宝:“此番比试点到即止,切不可伤人。”

      他喊了开始,谢九渊和那宿卫相对拱手一礼,二人临时比试,不知对方深浅,拿不准该出几分力,一时踌躇,都有些尴尬。

      还是宿卫先出手,谢九渊也一挑剑锋迎上,眨眼间交手数招,两人立刻明白对方实力不俗,真正有了比试的意思,放心缠斗起来,一时间刀光剑影,铿锵来去,俨然是高手过招的架势。

      群臣都没料到这探花郎还真有两手,不是花拳绣腿,看得入迷,有官员甚至忍不住失声叫好。

      顾缜对谢九渊颇有信心,谢九渊也不负期待,借势一招回身出剑,卸去宿卫刀劲,紧接着将刀挑落在地,点到即止收了剑,宿卫服气地对他一拱手,跪地禀告启元帝:“陛下,是臣输了。”

      顾缜击掌赞叹:“好!”

      群臣亦是附和着夸赞起谢九渊的身手。

      顾缜看向文谨礼,说:“谢探花乃是先帝门生,也就是朕的门生,朕有意封他为金吾卫,随君伴驾,文相以为如何?”

      有了先前的一番铺垫,文谨礼与众臣的看法一致,觉得启元帝是想放个潇洒的臣子在身边,看着养眼。

      不是文谨礼小看谢九渊,着实是谢九渊官职太小,区区正六品地方官,还是徽州那块穷地方的地方官,防治夏涝的政绩也算不得十分显眼。

      文谨礼毕竟不是重生一世的顾缜,前世威逼谢九渊拜在他门下,那也是谢九渊顶住压力彻查江南科举案、崭露头角之后的事,如今的他哪里料得到,这个正以容貌获宠的小官,其实是个统得了百官、扛得起战场的将相全才。

      这么想着,文谨礼自然是没必要败了启元帝的兴致,甚至还献言:“本朝宫中只有宿卫官制,金吾卫是古时帝王近卫,开|国以来尚未有过先例,既然要设金吾卫,毕竟随君伴驾,不如破格录为正三品,以彰显近卫身份。”

      “好。”顾缜勾起嘴角,看向谢九渊,问:“探花郎意下如何?”

      谢九渊意下并不如何。

      他一个前任正六品文官,丁忧三年回来复职,成了正三品武官。

      不提他出仕为民的抱负,也不提殿上群臣内涵过于丰富的打量目光,他这官职再怎么说,都升得太过奇诡了一些。

      然而天大地大,圣旨最大。

      谢九渊心底五味杂陈,一撩衣摆,跪地叩首:“微臣,领命。”

      顾缜目送谢九渊与其他六名官员一起退出奉天殿,他清楚谢九渊此时必然不是滋味,然而却别无他法。

      再等等。

      还没到时候。

      谢九渊换上三宝公公不知从哪弄来的金吾卫常服,出宫匆匆安排了书童旺财与下仆的住处,然后又匆匆回宫,走马上任。

      他虽不是公孙贵族,却也是大家公子,哪里当过侍卫?更不要说还是本朝唯一一个金吾卫,连个参照都没有,宫中宿卫的统领也不知道怎么安排他,干脆假装没这个人,全权交给陛下和三宝公公处置。

      谢九渊一回宫,就被告知圣上去了御书房,他思量再三,选择站在御书房外守卫。从黄昏守到深夜,中途抽空喝了三宝公公送来的暖身粥,又站回原地继续守着。

      顾缜处理完了政事,用过晚膳,月上中天才出了御书房,一出门看见谢九渊,才想起这个人被自己封了金吾卫,三宝公公察言观色,小声禀明了谢九渊的行动,顾缜难免有些心疼,抬脚带着人走回东暖阁。

      从前朝走进后宫,谢九渊跟在顾缜身后,眼睛对着地,不敢乱看。回到乾清宫,谢九渊自觉地守在了兰厅外,待顾缜洗漱睡下,谢九渊等到三宝公公从东暖阁出来,正想问他自己睡哪,却听三宝公公说:“谢侍卫,圣上让您进去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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