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友人帐]黄昏之约》聆非

2、黄昏之约（二）

　　“你是谁？能够进到结界里来，也就是说……你是人类？”

　　“啊，抱歉，突然出现吓到你了吧，我叫的场静司，是一名除妖师哦。”

　　——这就是七年前，的场静司与峰津院夕暮的初次相见。

　　在除妖师中颇具名气的的场家，曾整合当时实力强大的十一个家族，形成了现在所谓的的场一族，而峰津院家，正是那十一个家族中的一个，只不过夕暮出生时，已经是这个曾经强盛的家族，完全走向末落的时候。

　　夕暮的父亲——峰津院家的前任家主，是个生性胆小又懦弱的男人，本是旁系出身的他，只因为是那一代唯一能够看到妖怪的人，所以即便实力不足，也被族人顺势推到了那个高位之上。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并非出自他的本愿，他自始至终，都不想和妖怪扯上什么关系。

　　于是，在夕暮那个完全没有妖力的哥哥出生时，他欣喜的以为自己、以及自己的后代，已经从除妖的任务中解脱出来了，他可以顺理成章的隐退，然后去过他想要的生活。

　　——然而，五年后夕暮的出生，却生生的打破了他的这一美梦。

　　因此，精神状态达到了极限的男人，在这时候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注定会让他自己的亲生女儿，长久的怨恨他的决定。

　　“原来如此，峰津院家发生了这样的事啊，把能看到妖怪的女儿视作妨碍自己隐退的绊脚石，而为了掩盖这一事实，你一直被幽禁着啊，夕暮小姐。”

　　“叫我夕暮就好了，你明明比我大很多吧……说起来，的场家的少爷，为什么会到峰津院家的别邸来，而且，还是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于玄关偶然相遇后，的场被独自留在这里的夕暮请进了里面，不算大的宅邸里除了明明还很年幼、却言谈举止颇为老成的女孩之外，就只有一个负责照顾她起居的老妇人，而等老妇人放下茶点离开后，夏末未退暑意的廊下，就只有自顾自吃着点心的女孩，和一点没把自己当成是客人的的场静司。

　　的场对峰津院家的情况事先就有所耳闻，而一时兴起开口打听了一番后，出乎他意料的，这个冠着「峰津院」姓氏的女孩，却一点也没有掩饰什么，反而将她所知的全部告诉了他。

　　不难猜测其中的芥蒂——大概是觉得自己被如此对待，早就在心理上和峰津院家撇清了关系，也无所谓顾及他们什么了吧。

　　“要说原因的话很简单，因为这里已经不是峰津院家的别邸，而是的场家的别邸了——你的父亲三天前正式对外宣称隐退，而这里的一切，连同身在其中的你，都一起转赠给了的场家，从而换取的场家的保护。”

　　的场并不觉得这一消息会给眼前的这个女孩带来多大的冲击，但夕暮完全接受的速度却实实在在的震惊到了他，仅仅是不到五秒的时间，这个话题就在女孩一句轻巧的“是吗”之后，被彻底的带过了。

　　虽说是“轻巧”，但事后回忆起来，的场静司以为，女孩隐藏在那番对话之下的心理活动，恐怕绝不是能用那种无关痛痒的词汇来形容的。

　　即便没用更多的言语来表达，即便连表情都没有任何显露，但是，的场静司大概能够猜得出，那个彼时还是如此年幼的女孩，在短短的数秒时间里，都想了些什么。

　　“是吗？早在母亲因被我吸引来的妖怪杀死的时候，我就猜到了，终有一日，我会被父亲抛弃、被整个家族抛弃的……”

　　冷静的说出这句话的女孩，面上完全没有任何的一点哀伤或悲痛，就像是当初的预想成真时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而那股只身立于尘世而隔绝了一切烦扰的模样，却令还只是初见她的的场静司多年难忘。

　　“你说你是除妖师吧，那你能保护我吗？我想出去看看，不管是人类的世界，还是妖怪的世界，我都想走出去看看。”

　　思绪回到当时，女孩首个任性的请求，就是在这种没头没尾的语境下出现的。

　　的场当时正想着此行的目的也算达成，差不多该早早的打道回府了，谁料自见到开始就两眼朦胧无神的女孩，会在那一刻眼神灼灼的看着他说出这样的请求。

　　——对了，不曾显露半分情绪变化的女孩，唯有那双紫色的眼睛，在那一刻毫无掩饰的将她的心情，清清楚楚的书写了出来。

　　“我以前曾经偷偷溜出去过，但最后都会被妖怪追着逃回来，或者是被父亲发现后，抓回来痛打一顿，再用铁链锁在地下室里，因此我只好一直像这样躲在结界里，但是现在……我已经和峰津院家没什么关系了，所以……至少现在我可以是自由的吧，我可以走出这里去到外面的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没义务帮你哦，要照顾小鬼很麻烦的啊，恕我拒绝你的请求，夕暮小姐。”

　　女孩被拒绝后也不见颓丧，只是微微怔愣后，像是赌气般的撇过头，自顾自小声的嘀咕着：“谁是小鬼啦，我都十岁了，要不是你看上去挺厉害的，才不会求你帮忙……”

　　“诶……你已经有十岁了啊，原来只比我小五岁，抱歉抱歉，因为太过矮小我以为你还不到7岁呢，嘛，不过这嚣张的态度，倒是能让人显得很老成就对了。”

　　“你有资格说我吗？静司明明就还只是个高中生吧，却和来找父亲的那些大叔差不多口吻……”

　　在某个词跳出来的时候，就算情况再怎么让人困扰，也不会有半分破绽的的场，那嘴角的笑容却出现了微妙的裂痕，但他还没来得及抹平，眼前原本精神状态就像一潭死水的女孩，突然从廊下跳了起来，伸着手指指向他，一遍遍的重复着自己的请求，而拿她毫无办法的少年，难得的显出了头疼的样子，轻轻叹气出声——

　　“听好了，夕暮小姐，随便给人添麻烦可是不对的，更何况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说起来，你一直被关在结界里，莫非是完全没接触过外人？现在这种表现……是所谓的雏鸟情节？”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东西，不过才不是这么回事！”

　　很难想象不久前还是那种状态的女孩，会在此刻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气势来，这让刻意使坏想要逗她的的场很是受用，便不再声响的看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刚刚也说了吧，我以前偷偷溜出去过，而且是很多次，也遇到过一些很奇怪的人……最远的时候，我还到过森林外的公路边，在那里遇到过一个很漂亮的姐姐，她说她丢失了某个重要的东西，是我给她找到的，虽然后来……等等！静司，你别随便岔开话题啊，我的愿望还没……”

　　“哈哈哈，原来被发现了吗？好了，我知道了，真拿你没办法啊，下周正好有个除妖师的集会，到时候我过来带你去吧，那样的场合下，就不用害怕妖怪，也不用担心你是特别的了……”

　　*

　　一周后的黄昏时分，的场如约来接她前往会场，可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少年还是被未过多接触过外界的女孩，那惊人的行动力吓了一跳，以至于原本不需多久的路程，硬是延长了两倍还多。

　　而等他们抵达会场附近，那段由妖怪指引的路段时，的场才第一次发现，这个面对自己可以态度极其嚣张的女孩，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惧怕着妖怪的存在。

　　“怎么了，不用怕哦，这里的妖怪都是已经被驯服的，不会突然袭击过来的。”

　　“我……我知道，可是还是……因为，从小父亲讲述中的妖怪，和我遇到的妖怪，都……都是那么可怕，根本就无法想像能和他们好好相处啊……”

　　躲在自己身后的女孩畏畏缩缩的样子让的场觉得好笑，但他并不知道该如何打消她这不必要的恐惧，也做不到就这么扔下她一个人赶赴会场，而就在他烦恼的关头，身后的女孩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接着信誓旦旦的说道：“没问题了，静司拉着我的话，就不会有问题了！”

　　也许是那时候的月光太过柔和，才让的场静司产生了那样的错觉——此刻低着头紧紧拉住自己的手的女孩，和一周前初见到时的样子判若两人，说着“不会有问题”的女孩，那股子执拗的感觉，令她周身多了几分闪耀的光芒。

　　到达会场时，他们已经迟到了很多，但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能不被注目吗？的场家的少爷带着从未见过的女孩，而在听到那女孩姓峰津院时，更是掀起了又一片热潮。

　　夕暮并不适应这种场合，但她除了更紧的拉住面对这种情况也不见疲乏的的场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对了，忘记正事了。”集会结束离开时，的场拉过已是疲态具现的女孩，指着不远处那棵树上挂着的和服，说道，“夕暮小姐，看得到吗？那件和服，是什么颜色的？”

　　女孩当时已是相当困乏，她朝着少年所指的方向望去，眨了眨眼睛回答道：“红色的，然后点缀着……我叫不出名字的花……”

　　获悉这番回答的的场，在短暂的惊讶后，露出了满意的浅笑来，可正当他弯下腰准备夸奖她一番的时候，女孩揉着眼睛仰起头来，咕哝着张开了手臂：“好困，走不回去了，静司背我吧……”

　　——好吧，暂且不管峰津院夕暮是不是具有当除妖师的才能，还只是个小鬼的她，绝对是个相当麻烦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