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家娘子》九疑郎君

50、上学

　　权麟擤完鼻涕，吊儿郎当地说：“谁说不是呢！”

　　外面知了喳喳叫着，把水月庵里的学子吵得更加浮躁，个个都盼望着下课出去耍，权耐是几个学堂中最严厉的夫子，学子们也是最努力的学生，所以这个学堂里的气氛最为安静，恁凭外面的其他学堂里的学子满地跑，这里都四平八稳地一动不动。

　　追溯水月庵的历史，其实在最初时，水月庵只设了一个学堂，虽然穷苦，但这穷苦干草窝窝里先后愣是飞出几只举人，又飞出一只进士；有出息的学子们发达了，追根溯源又捐了钱进庵里，真心实意地给县令提意见，说庵里的条件差，想让县令把学堂搬出去，这是他们作为家乡人的一点心意，县令很乐意，高兴了好几天，寻了县城中的风水先生去挑风水宝地，谁知道那风水先生一搓胡子一睁眼，就指名道姓说水月庵地段好风向好水也好，反正搁哪儿哪儿都好，县令一听，立马大刀阔斧地在水月庵后面修了几个学堂，并招了许多秀才过来坐镇，一来二去，水月庵的学堂越发有规模起来，但这个规模远远不能够容纳前来求学的才子，因这里每年考试中，能有五成能顺利通过童试成了秀才，远远甩开了临近的几个县城里的学堂，就连广陵郡都没敢有这个收成的，虽然广陵郡的夫子们也是苦心授课那些学子们，但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妙。

　　于是前来求学的人越多，水月庵里的夫子们就开始挑学生了，后来发现即便是如此苛刻求学的学生们依旧络绎不绝，县令便直接说了，要是进这里的学堂，须得改成本县的籍贯，但要改本县的籍贯，就需得在本县购置有房产，这才挡住求学的大军们。

　　学生多了县令对此事就更上心了，于是勒令夫子们把学生们按照资质化成三六九等，把夫子们也划成三六九等，逐一安排下来，月俸也不由夫子们收了，而是县令亲自经手，每一个夫子都按照他的能力来发放月俸，多的钱就来贴补学堂的饭食，若是不够了，他还偷偷挪动些公款来补贴，总之，大家都知道水月庵里的学堂的事是县长眼中头号大事，也是县城里的头号大事，十里八乡的，都把以这个学堂为傲，也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孩子塞进去，好好读出个样子来。

　　当年权耐也是从癸学堂一步步走到甲学堂的，说没有靠关系也是假的，毕竟权方信在县令手下当那么多年的差，但要说能力，他也不是盖的，虽然考举人屡次不第，可教书却很有一套，放眼整个学堂不会有人比他更受学生的爱戴，也不会有哪一个夫子教出来的学生超了他手底下的人去。

　　所以，只能说权方信的关系为权耐出头开了路，可权耐的本事才是立足在学堂众位夫子中的资本，并让他们再也不敢当权耐的面提攀关系三个字。这让权家在县城里很是长脸，但其实除了权耐之外，没人晓得他提出的那个教学方法，其实是来自于自己当时还尚不足八岁的幼弟权麟。

　　当时他还刚刚考了进去，正忙似无头苍蝇一样在学馆里乱转，一面想闯出个名堂来，又琢磨如何才能闯出个名堂来。

　　此时权麟却一针见血的指出学堂里的问题，首先来说，学堂里收学生都是看机灵劲儿，这没有错，可有错在于，他们受得教育不一样，有些已经会背三字经了，有些却连字也不认识，他倒是可以一个个去教，学生们也会自己去教，原本这是个好现象，但权麟却道：“你去教学生势必需要花更多的精力，这意味着你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帮助优秀的学生提高学业，另一方面，优秀的学生帮助学习差的学生，看似是一件好事，实际上却不然，一个是浪费了优秀学生的时间，二来，这会让他们产生优越感，所以不愿意前进，但如果大家都是一样的水平，就会产生我想比你更厉害的心思，于是成绩便普遍提高了，对于学习底子不好的学生们来讲，也不会因为巨大的差距，而产生自卑心理。”

　　权耐觉得很有道理，第二日便在权麟的提示下拟了一套教学方案，首先是把收进来的学生先做一个入门考试，根据他们情况把他们划为三个等次，分别为，目不识丁、认字、以及能完整的背诵《三字经》等基本课程，然后分入不同的班级，最后一级级的输送上来，这样去省去许多的功夫，同一水平的学子们相互较量也不会有太大的挫败感，因为对手和自己都是一样的水平，努力是出头的唯一出路，且大家的目标不是超越某一个学子，而是以进了高一级的学堂而自豪，进而以通过童试为最终目的。

　　这个办法甫一提出就得到了县令的大力支持，果然实施不到两年，荷月县里的出秀才的比例提高了一倍，权耐的地位就是这样奠定下来，雷电也撼动不了。

　　除此之外，权麟还提示权耐不要随意体罚学生，而是根据他们的心理，分析他们究竟为什么不厌学，何时较为疲倦，经过多方调查后发现许多学生厌学最大的原因是不能理会其中的意义，导致形成学习枯燥无味的心里认知，权耐立马采取应对措施，耐心的同他们解释文中意义，又把学堂的时间改成早晨上课，午时休憩，下午便带着学子们出去散步，并在这种放松的环境中，让他们提出自己的困惑的地方。

　　再也没有这样讲道理的好夫子了，所以学子们都喜欢极了他。

　　偶尔有的时候还会带着学子们出去郊游，野炊，权耐其实也是个年轻人，也厌恶那套在夫子面前就必须得中规中矩的模样，学生们在他面前调皮捣蛋，只要不是大问题，他便都装作看不见了。
　　这样一来，学生们不仅仅学识提高了不少，几个平时爱捣蛋的，依旧捣蛋，去再也不为难夫子和同学了，反而是领着同学们朝着活泼的方向走。

　　后来权耐成了甲学堂的夫子，这一堂的学子们都努力刻苦，也不用他操那些心了。

　　话往另外一头说，原本权麟是没有资格进去甲学堂的，他至今连三字经都背得磕磕盼盼，写个字跟鸡脚叉一样，可经不住他有后台，哥哥是权耐啊。

　　乙学堂多是些富家子弟，夫子资源也是最好的，可苗子不一样，环境便差了许多，打架斗殴炫富争女人的，比比皆是，夫子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这就是县长为了应付那些想要把孩子送进甲学堂的富人们所设立的学堂。

　　权耐在管理甲学堂的时候，也必须去兼顾一下乙学堂，不过他不是主要负责的夫子，其实这主意也是权方信给县令出的，原本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但那些富人的家长们也不傻啊，他们自然知道学习环境也是个重要因素，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们削尖脑袋想把孩子送进甲学堂，于是有个绸缎商老爷逮住了权麟这件事，就偷偷去给县令告状了。

　　县令回头给权方信讲了，语气有些哀求：“小方啊，这个头可开不得啊！你知道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我们县城越来越富裕，越来越有威望，不就是因为年年出读书人么？”

　　权方信一皱眉头，道：“县令，属下这几天身体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