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家娘子》九疑郎君

12、乔家三姝傲雪梅，一枝两朵并蒂开

　　栖鸾都要哭了，苦巴巴的盯着她。

　　她咳嗽了一声，道：“是不是很难做到？”

　　栖鸾眼睛亮了一下，赶紧的点点头——花除了红黄蓝绿紫，还有有开黑色的花？

　　她皱着的眉头并没有放松下来，而是沉重地，并带着些赞许：“你真辛苦！”

　　“……”栖鸾哭丧着脸，只能轻轻应和，默默将柜子里陈旧的栀子香包拿出来，用手帕裹得密不透风，塞进衣服兜里最深处，打算等会儿便拿去丢了。

　　金黄色的阳光从窗户里撒进来，乔若华方才发觉已经是黄昏了，微风扫过门缝，带着夏日里特有的温润，含着野草的芳香，勾得她越发觉得饿了——除了一碗红糖姜水，她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此时更是浑身乏力，幸好栖鸾体贴的端进来一碗蜂蜜水，并偷偷在里面放了些果脯之类。

　　虽然饥饿难耐，她的动作却是温文尔雅，并未体现丝毫的慌乱，喝了几口，稍稍有精神了些，按理说，这三天不能吃饭，第二、三日是可以喝些米糊，之后便渐渐能吃些稀粥了。

　　现在，她很想念那些稀粥啊……

　　栖鸾放下收拾了碗筷，并告诉她府中请阴阳先生来写了七单，听氏犯的是五七，那日是要请僧人追荐的。

　　她点点头，起身打算去给听氏守灵，两人走到院中，远见乔若悠身着素色的褙子，款款而来。她生得骨架偏小，身形自然消瘦，比不得乔若然丰腴些，好似风中的柳叶，一对溜肩，衬托得脖颈雪白而长，又不若乔若然爱笑，自然生出一股子冰清玉洁的气质，只是那双吊梢眼生得略微窄短了些，自然比不得乔若然更为美貌，正所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了。

　　她声音也细细地，却吐字清晰，道：“五妹，逝者已故，你要保重身体，三姨娘在天上方才能放心。”

　　乔若华面无表情道：“多谢。”

　　乔若悠仔细地打量着她，见她果真如婢子禀告那般，神志不仅仅是清醒了，似乎连性子都有所变化，有心试探道：“此番三姨娘过世，我并没有见权妹夫前来探望，怕是家僮犯懒，没通知到位，想来这是不妥……”她还没有说完，乔若华打断道：“三姐说得甚么话，我并未同权麟成亲，三姐这话实在是累我名声！想叫旁人笑话我？”

　　她的语气直白，直接剖开乔若悠心中掩藏至深的小心思，只见她神色微微冷了下来，道：“五妹，不过是说说，你何必如此激动……”

　　“看见你我便激动，这是根由，难以避免。”她眼中浮现若有若无的笑意，宛若深潭里泛起的涟漪。

　　“五妹，你说什么？”乔若悠愤愤道，雪白的脸蛋微微发红了起来。

　　乔若华云淡风轻瞟了她一眼，倒是越发觉得好笑，难为前世的乔若华处处被她欺负，这要傻到如何的境界，才能有这番修为，也懒得同她斡旋，抬脚径直从乔若悠身边走过了。

　　等人消失后乔若悠方才反应过来，气得面红耳赤，她，她这是被无视了！乔若华她怎敢，怎敢目中无人！

　　……

　　书房里香烟袅袅，窗外桃花三两只，乔腾远坐在书房里读书，管家乔沐进屋来，两手垂在身侧，躬着腰。

　　他之前差使了乔沐去问乔若华，问那日赵氏将她许给权家，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乔若华彼时正给鱼缸里的鱼儿撒食，正懒得很，听乔沐一本正经的问出来，到底是忍住了冷笑，——她身为乔家五小姐，嫁给权家这样大的事儿他一个管家如何不晓得，只不过先前顾忌着赵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要完成乔腾远的嘱咐，便也寻着规矩做了，非要说他不清楚自己嫁给权家的缘由，实在是假得有些无道理了。

　　于是顺着他道：“我那时脑袋混混沌沌的，并不清楚，只是我过去权家小住时，权伯父和伯母都对我极好，把我做亲生女儿来看待，想来，是深念着当年主仆情谊，只可惜我那时不懂事，为他们白白添了好些麻烦。”

　　乔沐将这些话一句不漏地告诉乔腾远，只见他放下手中书卷，撸着黑色的胡须，问道：“她果真这般说？”

　　乔木道：“老奴亲耳听见了，今日的五小姐，却是成长了不少。”

　　他毕恭毕敬地回答，却也不敢多嘴，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府中这几个夫人除开听氏，都不是省油的灯，听氏性格软弱，自然而然成了任人捏瘪搓圆的面团子，华姐儿日子跟着也困难些，他们这些下人都是看在眼底，乔若华性子古怪，频频惹出事端，其实都是事出有因，乔腾远常年在外，看见的，听见的有关于华姐儿的，都是些经过旁人口述后的消息，很容易便以为华姐儿不明事理。

　　可老实来说，倘若华姐儿能有同其他小姐的待遇，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乔腾远沉思了片刻，道：“乔沐，我常年不在府中，并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依你所见，华姐儿性子如何？”

　　乔沐是个人精，登时心念十八转，自然晓得华姐儿无论如何糟糕，都是他的女儿，他能让别人哪里能评价是与不是！他这样问，其实也不过是随口说说，顺便给自己偏袒华姐儿的理由罢了。

　　“华姐儿聪慧善良，只是腼腆了些，看什么都是怯生生的，跟老爷小时候的脾性，简直是一个模。”

　　话毕，乔腾远面目上方才露出些喜色，正逢赵氏端着一盅银耳莲子羹进来，他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乔腾远吃了口莲子羹，只觉得清甜糯滑，赵氏为他打整书案，他酝酿了一下，毕竟他虽然是一家之主，但后院的事，他好歹得知会赵氏一声。

　　“等几日过了丧期，便让四照也同几位姊妹去进学，多少学些语言文字，将来嫁给人家，也不至于连名字也不会写！”

　　赵氏停下手中的动作，道：“老爷说得是，从前我也令婆子押了她去，奈何她不亲近我，心中原本就存了抵抗的我心思，对学堂存了逆反的心思，又爱同范夫子抬杠；但她最听老爷的话，想必以后学习也会多多用心。”

　　乔腾远点点头，握住她的双手道：“这一家子老小，劳你费心了。”

　　赵氏微微一笑，贤惠道：“老爷说得什么话，这是我分内之事。”

　　过得晚些，天幕完全暗下来了，赵氏同乔腾远吃晚饭，便让婆子熬了一碗醪糟木瓜红枣牛乳羹，带上前几日细心挑选的布匹，面带喜色的来到别苑，只见园中墙角的花阴下立着近日归家的乔若霜，正拿着一卷青皮书卷，认真地读着。

　　赵氏虽然脚步轻巧，她却是听见了，放下书卷，微微扬眸，她生得一双□□的双眼，脸庞圆润，鼻梁挺直，肌肤奶白若玉，乃是富贵之相，轻声喊道：“娘，王嬷嬷，又给我带来什么好吃的了？”

　　赵氏一见她，便觉得难受，抬起袖子擦拭眼泪，因她原本是正正经经的乔家嫡女，就因为阴阳先生的一句克父，她不得不被送回赵家，虽说赵家亦是京中权贵世家，可到底是外孙女，终究不过是寄人篱下，乔家虽然比不得赵家家大业大；可生为乔家嫡女，却放在外家养着，她自然替自己的女儿觉得委屈。

　　乔若霜素来心思玲珑，自然看穿了她的想法，起了个话头道：“娘，女儿馋死了。”

　　赵氏连声应道，从王婆子的手里接过醪糟木瓜红枣牛乳羹来，放在她面前，乔若珰舀了一勺放在嘴里，香滑糯甜，淡淡的米酒味道十分的开胃，扑进赵氏的怀中：“娘，女儿啊，外祖母、舅舅都待我极好，吃穿用度都是按了赵家亲孙女来，你呀，就不要怪爹爹了！”

　　赵氏又红了眼睛，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赵家自然不会你差了去，可是娘替你觉得委屈，娘心中难受！”

　　王婆子在一旁抱不平道：“霜姐儿历来好心肠，又豁达，不在乎这些，但是霜姐儿你晓得不，今日老爷竟然亲自过问起一个戏子的生的女儿……”

　　赵氏轻轻的咳嗽了声，王婆子不情不愿的住了嘴，旁边的乔若霜脸色顿时有些黯淡，却宽慰赵氏道：“母亲，我生来同父亲相克，不能在父亲跟前尽孝，女儿已经愧疚有加了，又如何敢再让父亲操心，母亲莫要为我抱不平，在孩儿的心里，只要母亲和父亲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女儿就心满意足了。”

　　抬起头狠狠的瞪了王婆子一眼：“王嬷嬷，你个嘴碎的，以后莫要在我母亲跟前嚼这些乱起八遭的舌根子，否则惹的母亲心伤，我可不饶你！”

　　王婆子见她一脸愠怒，心虚道：“我这不是，这不是为小姐抱不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