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看长亭晚

1、1

　　她在嘈杂的车厢里僵硬的挪动着自己的脚，因为赶不上高铁，她只能临时定了一张普快的车票。

　　白炽灯是晃眼的亮，她有些晕眩。车厢里的气味并不好闻，她呆了一会，终于站起来，对边上的人说了声借过，抱着包从人群里挤出来，走到吸烟处，才勉强得以喘？息。

　　这边的人比较少，她靠着门站着，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景色，忍不住从包里取出那封信看了又看，信上寥寥几笔，不过几行字，她却忍不住看了又看，像隔着潦草的笔画去揣测书写者的感情，是无谓且徒劳的模仿，却一遍一遍，如饥似渴。

　　最终她把信纸按在胸口，低着头无力的靠着玻璃，一丝水痕擦着窗户划过，她抬头看去，远方天空阴云密布，黑色的电线因列车的行驶速度太快，呈现出高高低低的起伏感，几只鸟雀停在上面，像是五线谱上零散的尾音音节，又像是英语格子上未曾填完的单词。

　　她想起那年春分，她的笑，窗外盛放的白玉兰。

　　.

　　每年的四月都是连绵不绝的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深吸一口气仿佛像在湖底，人是游鱼，在雨幕中仿佛能吐出透亮的水泡。

　　她小心翼翼关了门，拿好雨伞走过狭长的楼道，连日的大雨使得雨水渗进墙面，绿色的斑点沿着灰色的墙体从一侧漫无目的的攀爬，她拿着伞柄，用伞尖去戳被水泡的凸起的地方，好像在做什么有趣的游戏。扫兴的是出了楼道便要打伞，平白失去了许多趣味。

　　地面是大大小小的水坑，倒映出阴沉的天空。这样的天气还能听见鸟叫，她抬头看了一眼高墙内葱茏的绿，叶片中那些玉兰鲜明而柔软，白色的花瓣在雨中发出朦胧白光。

　　这是她上学时常走的小路，种满了高大的玉兰树，肥厚的叶片被雨水冲刷的油光水亮，好像能透过这奇异的绿，窥见树木蓬勃旺盛的生长痕迹。而校园里有更多的玉兰树，如果恰好在高一教学楼二楼教室窗边的座位上，就可以伸手够着大朵的白花。有的学生会用书本，直尺，扫把，甚至是一切能伸出窗外勾住树枝的东西，在周围人兴奋的叫喊中用力的扯下一朵，瞬间可以听到哗啦啦的水声落在草地上。上课铃响时把花匆忙塞进书桌里，待下课拿出来的时候花瓣已经开始泛黄，女生们小声叹息着，将羡艳的眼神投向更高处的、完美无暇的花朵，每每看见这幕，她心中就有种报复般的快感。

　　她穿过长长的石子路走进校园，在路边遥远的看上一眼朦胧雨中盛放的花，心中觉得莫名的宁静。晚上上自习的时候笔尖落在卷面，她突然就想去看看那花在晚上的样子。熬到下课铃响时她率先冲出教室，一路小跑到那片树林，楼上教室的灯光洒在树间，她抬起头努力去寻花的位置，却在夜色掩映中看不到一点白，她听见脚步声，一颗树忽然落下倾盆大雨，她以为是有人在摘花，怀着怒意走了过去。

　　那树下似乎站着一个女生，穿着蓝色的雨鞋，从楼上倾泻而下的灯光使得她能清晰的看见她的脸，她垫起脚，细瘦的手臂在叶间摸索，没一会就勾出朵玉兰。她心提到了嗓子眼，为这花即将迎来枯黄的命运徒感悲愤。但那个女生动作却非常温柔的拉下花枝，用鼻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洁白的花瓣，而后缓慢而郑重地将它放回层层枝叶中。

　　她蹲下去，在草坪中寻找着什么。最后，她找着一朵枯萎的、被雨水泡的发胀的花朵，轻轻的揣在校服的口袋中，就这么离开了。

　　她举着伞怔怔站在树下，低头去看草地，嫩绿的草中缀满了许多这样凋零的花，像是一张旧绒毯。很多年后她想，那朵花何其有幸，能在经历面目全非后被人如此珍重相待。

　　被一个女孩用柔软的掌心捧起，这便是它最为动人的结局。

　　但却不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