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是被睡的那一个》四月豆

3、第3章

　　何慧娟接过梁眠手中的礼品，客气一番，请徐少衍落座，倒茶的同时，暗暗打量起来人。

　　之前就知道梁眠以后会被一户姓徐的人家收养，周慧家都是穷亲戚，吴慧娟下意识地认为，这姓徐的人家也是穷人。

　　但今天一见面，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男人西装革履，言谈举止谦谦有礼，偏又透着股漫不经心，全然不是普通人会有的做派。

　　吴慧娟心里打着鼓，看梁眠习惯性地要拖地，赶忙拉了她往沙发坐，“梁眠别忙了，在外面一天也累了，快休息休息。”

　　突如其来的关怀让梁眠一愣，她也没反驳，在徐少衍身边坐下了。
　　吴慧娟一面倒茶，一面叙着寒暄，言语里几次想打听徐少衍的背景。
　　徐少衍脸上已是不耐烦，回答都很敷衍，甚至拿出了打火机在手里攥着，梁眠疑心他下一秒就会点上一根。

　　钟声敲过十点，梁眠动了下僵直的身体，徐少衍手掌拖在脖子，朝她点了下下巴，“不早了，去睡吧，明天中午我来接你。”

　　吴慧娟也跟着附和，梁眠稍稍犹豫几秒，还是进了卧室。

　　她人刚一走，下一秒徐少衍就冷了脸，他实在厌倦了吴慧娟的试探，索性一次性说完，“我不管梁眠之前在你们家受过什么委屈，或者是犯过什么错，打从今天起，她与你们家的关系就一笔勾销。”

　　说着，茶几上丢下一张卡，“她若是犯了错，这笔钱就算弥补；若是受了委屈……”徐少衍话锋一顿，“我也不会再追究，打从明天起，她跟我离开后，就与你们家没什么关系了。”

　　“我这人最讨厌纠缠不清，不想等到十几二十年后，还见到梁眠身边的亲戚拜访。”

　　小市民的劣根性他见得多了，既然徐家收养了梁眠，自然就算是徐家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断的越干净越好。
　　况且，一个个都没什么值得深交的。

　　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吴慧娟脸色青一阵儿白一阵儿，对方眼里看不起是如此明显，当下吴慧娟也怒了，“我们梁家清清白白的，也是因为看梁眠可怜才让她暂时借住而已，我们既没对不起她，也没想承她的情，你们不要太看不起人了。”

　　“看来我们达成了一致意见。”徐少衍脸色不变。

　　话都已经说透了，徐少衍站起身往外走，“明天我过来接她。”

　　何慧娟冷着脸没说话。

　　通往大门的走廊就是梁眠卧室，徐少衍到了门边，梁眠追出来。

　　刚才徐少衍说的话，她在门里听的一清二楚。他说的话很强硬，伯母肯定会很生气，搞不好等徐少衍走后何慧娟转脸就会骂梁眠。

　　梁眠都来不及同情何慧娟，她感到巨大的危机感，徐少衍这人远比她想得冷漠，时刻都会翻脸不认人。

　　“还有事儿？”徐少衍侧身站着，等着她开口。

　　梁眠嘴巴张了张，脑海里一股弦在绷着，他不耐烦地睇过来一眼。

　　梁眠慌张开口，“我睡觉一般都不会打呼的，只有在累的时候。我喂野猫，都是用他们吃剩的饭菜喂，我也没有不做家务……”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一抽解释起了堂姐抱怨的事，清醒过来，梁眠只想咬自己的舌头。

　　以为她眼巴巴追过来是要说什么要紧的事，结果是在解释这些，徐少衍诧异扬眉，“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我就是……”梁眠暗自咬舌，耳朵尖都红透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看她脸色通红，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徐少衍了然，大概这个年纪的女生都爱面子，一些有损形象的小缺点也不想人知道。
　　他开起了无伤大雅的玩笑，“放心吧，我又不嫌弃你，徐家也不会因为你睡觉打呼就不愿意养你了。”

　　“回去睡吧。”徐少衍叮嘱她，“你伯母大概今晚会发疯，忍着点，明天就不用理她了。”

　　他说完，扬长而去。

　　送完徐少衍，吴慧娟看着她，阴阳怪气地，“你还真把自己当个金子，还以为人人都想要呢，要不是看你可怜，早让你在路边冻死了，现在可好，联合外人来欺负。”说完翻了个白眼，摔门进去了。

　　梁眠迎来一顿训斥，默默忍了。

　　没再多想，梁眠回卧室，她现在是和堂姐一起住。

　　堂姐见她进来，厌烦地扭过来，紧紧捂住被子，“你动静能不能小点，还让不让人睡了。”

　　梁春琳还没睡，躲在被窝里玩手机，大半个被子紧紧裹着。

　　梁眠同她堂姐一个房间，有时候梁眠回来晚了，总是遭到训斥，对此，她已经习惯了，只慢慢放下书包。

　　这夜梁眠彻夜难眠，几次翻来覆去，梁春琳踹了一脚，“你还睡不睡了。”

　　踢到了脚踝上，生疼，梁眠轻蹙眉，不再动弹。

　　梁眠理亏，只能承担下这一切。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梁仲山才外面应酬回来。他已经从吴慧娟口中知道了昨天徐家来人的事，包括徐家给的那张卡还有和梁眠没有瓜葛的言论。

　　吴慧娟气得朝他发脾气，“他们也太欺负人了，不就有几个臭钱吗？说的我们以后会赖上他一样，什么人啊。”

　　梁仲山没做声，看着那张崭新的银行卡，问道，“里面有多少钱？”

　　“十多万。”徐少衍话里话外很清楚，拿了这钱，他们就和梁眠没什么关系了。

　　“收着吧。”梁仲山脱下外套，“不要白不要，明年春琳上大学，还得用钱。”

　　“说的你女儿能考上大学似的。”吴慧娟重重一哼，还是把钱收下了。

　　梁仲山没再理会妻子的抱怨，走到客厅喝水，抬头看见梁眠在拖地。
　　他唤住她，“到阳台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听你伯母说了昨天的事，徐家能来接你，也算了了你母亲的遗愿，今天收拾一下跟他走吧。”

　　两家关系一直很淡泊，之前周慧生病，梁眠向大伯和亲戚家四处借钱治病，都借不到，后来病情恶化，再有钱也无济于事了。

　　打那以后，梁眠对所谓的血缘亲情不寄任何希望了。

　　没想到的是，在母亲去世，房子被卖还债后，梁仲山把梁眠接进了家，一开始想着梁眠也住不了几天，大家对她挺客气的。
　　后来徐家迟迟不来，吴慧娟和堂姐的脸色就越来越差了，说话夹枪带棒，家务活都留给了梁眠，有时也会故意不给她留饭。

　　她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梁眠这个包袱，快快脱手。

　　人之常情，梁眠懂。

　　这会儿面对梁仲山扮演的慈悲状，梁眠感到一种深深的可悲，她配合着，也唾弃着。

　　场面话说完，梁仲山塞给梁眠一千块钱，说，“在路上买点吃的。”

　　如果没有先前徐少衍给梁仲山的十多万，她这会儿大概已经感动的哭了。
　　梁眠木木地接过来，“谢谢大伯。”她声音也低低的。

　　再无话，梁仲山一摆手，“去收拾吧。”

　　“大伯，我很害怕，我听说他家人不是很好，我怕我去了以后，会被欺负。”梁眠突然喊住了要离开的梁仲山。

　　梁仲山愣了下，他好像没想到这个可能性，迟疑着开口，“应该不会，听你伯母描述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家。”他好像很怕梁眠改变主意不去徐家。

　　竟然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哪怕象征性地说，别怕，以后要是被欺负了，可以回来大伯这里。

　　他们确实不会再接纳她了，以后真的只有徐家这条路可走了。

　　对试探失去兴趣，梁眠转身回屋，她没什么东西，只有一些衣服和几本旧书，塞满了一行李箱。还那些不要的衣服，她都丢到了回收箱。
　　下午梁眠去见了她的发小—陈蕊，她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在梁眠母亲还在世时，两人同吃同住，亲如姐妹。

　　陈蕊初二就辍学了，她母亲不管她，现在在服装店打工，和一个大她十岁的男人同居。

　　江水镇的女孩大多是这个下场，早早辍学去打工，过个几年找个男人结婚生子。

　　如果没有经济支持，梁眠走的也会是这么一条路。

　　“那家人怎么样？”陈蕊把染的金黄的头发拨到一边，露出化了浓状的圆脸。

　　“开的保时捷。”梁眠搅着奶茶最后几颗黑珍珠。

　　“行啊，挺有钱的，”陈蕊流露出几分羡慕，“你不是总想着要离开这里吗？你大伯不养你的情况下，那家人是不错的选择。”

　　“你知道吗？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更想留在这里。”

　　“算了吧，从小我就觉得你不属于这里，你妈妈，和那些嘴碎的中年妇女很不一样，永远把家里收拾干干净净，即使晚上下楼丢个垃圾也都穿戴整齐。和人说话，温声细语的。我很喜欢她。”

　　梁眠随着陈蕊的话回忆着她的母亲，颊边漾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她想念那些贫穷温情的时光，可以肆无忌惮在母亲怀里撒娇。

　　陈蕊从小卖部买了两罐啤酒，分了梁眠一杯，两人笑着碰了一杯下。

　　冷酒灌下去大半，饱含冬日的凛意，梁眠慢慢呼出一口气，“徐家人不好相处。”

　　昨夜徐少衍说的话冷酷至极，看似是为了维护她的话，实则是在明确表示他看不起她这些穷亲戚，不想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这样人家教养出来的子弟怎么可能会好相处。

　　“你想和他们成为一家人吗？”

　　“怎么可能。”梁眠径直摇头。

　　“那就还好，只要他们肯供你上学，其实怎样都无所谓，你就装乖一点，他们说什么就听什么。”

　　“我为什么要装，我本来就很乖啊。”只有在陈蕊面前，梁眠才能尽情展露天性。

　　“是是是，虽然我抽烟喝酒，但我是个好女孩。”陈蕊无情拆穿她。

　　梁眠将啤酒一饮而尽，握在手中的易拉罐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不要污蔑我，烟我就只尝了一口。”

　　“哼，”陈蕊无语，她把易拉罐踩扁，望着街角脏兮兮找食的野猫，感叹着，“真的很远，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

　　梁眠默然。

　　“肯定能再见的，”陈蕊忽然猛拍大腿，豪情壮志，“再过几个月，我就踹了我的老板，拿了工资就去南方，说不定能碰上你。”

　　她们聊了很久，分不清时间的流逝，直到巷口拐进一辆黑色的车。

　　是徐少衍来接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