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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静动转乾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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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剑山庄,既属于江湖,又处于江湖之外。
七年前,止剑山庄偶得一柄宝剑。出鞘之日,碧光四射,绚若游鸿,剑刃薄如生宣,削铁如泥,吹毛可断,自是不在话下。
也是自那日起,一度隐于山间的止剑山庄得入了江湖人的视线,不知多少人觊觎那柄好剑,也不知多少人曾明里暗里动了是手脚。唯一知道的是,止剑山庄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无须一兵一卒,每每有人攻入,未见山庄大门,便已杀羽而归。
“天凉了,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一件衣服不容反抗地加到了尉迟止剑的肩上,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略带责备,“都当爹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
止剑转过身,点了点南音皱在一起的鼻子,携了她的手到一棵桂树下坐下,桂香阵阵,他倒了杯桂花茶塞进南音手里。
望向自家相公,七年了,俊朗依旧,眉目如星,望着他,南音不自觉地笑起来。
“爹,娘!”桂树后面钻出两个小脑袋,甜甜地喊着,边蹦蹦跳跳地跑出来,男孩夺过南音手里的茶,一口气喝干了,女孩边大吃桂花糖,边钻进了止剑怀里。
止剑一手护住女儿,一手给两个孩子都倒了杯茶,夺下女儿手里大把的糖果,哄她道:“夕儿乖,先喝点水。”言罢,随手将茶杯向男孩一丢,男孩嘿嘿一笑,稳稳地接住,笑嘻嘻道:“谢谢爹。”
止剑扭头不看他。
南音不满地努努嘴:“辰儿哪里又惹着你了?”说着,抓了把松子糖塞给男孩,温声道,“辰儿,不理你爹,玩去吧!”
男孩向着女孩得意地吐吐舌头,女孩见了他手里大把松子糖,将茶杯一丢,在止剑怀里闹着:“我也要哥哥那种糖!我也要……”
男孩见她闹,越是逗她,硬是不给,女孩闹得更凶了,止剑都快招架不住,头疼地皱了皱眉头,抬眼正看见南音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不禁苦笑。
一大清早,园子里便满是活力。
一家人闹得正欢,忽然一人慌张来报:“庄主,有两人闯入庄外阵中,不知是敌是友。”
两个孩子浑然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互相耍弄着,但止剑和南音的脸色都是一凝,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什么。而止剑却已起身,将两个孩子都拉到南音身边,一言不发地跟着来人匆匆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南音轻不可闻地低低一叹,弯下腰一手抱起女儿,一手拉住儿子,柔声道:“听话,别闹了,跟娘回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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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星阵,取的是当年岳飞抗金时“撒星阵”的名,布阵之法多变而绝无规律可寻,十人布此阵,可摆出十种全然不同的阵形,故而,这几乎是无人能破的阵法。一入撒星阵,先是迷失路途,此是若有返身之意,尚能全身而退,但若执意不悔,再往阵中走入一层,则草木皆兵,一叶一花皆可致命,除非找到阵眼,否则,难有人能在此阵中生还,而此阵的阵眼一般在阵形的中心,尚未接近阵眼,大多人已经断了气。
但此阵布成之日起,除非打破阵眼,从新布阵,否则,阵法的开启与否是掌握在入阵人手中的。只是,阵法开启与关闭的规则,据说到今时仍没有人清楚。
当然,据说只是据说,也未必是真的。
“既然撒星阵这么厉害,我们怎么闯进去?”韵雅听了墨印的介绍,拧着眉头问,他说此次来是为朋友的事情,可是止剑山庄所涉及的无非江湖事,而他一个寻常生意人,难不成还跟江湖有瓜葛不成?
墨印脚下步子不停,边走边道:“谁说我们要闯?到时候,自然有人会请我们进去!”墨印没有等她接过话的意思,自顾自地说,“一会,无论如何,你都不许离我超过两步远。”话音未落,又举步向前走去。
“你不相信我!”韵雅追上去。
“什么?”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那好,你可以试一试。”
又走了十步之后,韵雅这才相信墨印的不相信是有理由的。
身后忽然一声尖利的声音,正是利器划破空气所产生的。是一支竹箭,箭尖上还凝着碧血,不知是什么时候,曾穿过什么人的身体!正是那一点红与翠的相交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指韵雅背心。
韵雅回身,一惊一惧下,先失了反应,微微一愣,箭已逼到面门三寸之外,此时,她才恢复了神志一般,两膝直直下跪,本要就地一滚,却发现周身忽然生出一大片木叉,这么一滚,非成刺猬不可!只好将要腰身往后折,那支箭,正从头上擦过。
稍微松口气,却还未歇后气,人已经被墨印一把送地上拉起。
她回头看去,她刚刚双膝跪下的地方忽然长出了两柄倒插的尖刀,若是还在跪在那地方,定会被生生剜去了膝盖骨。再细看,那两柄尖刀后还有一排尖刀,正是她腰身下折的地方,若是刚才她略松口气时,放任身子继续后压,必定压在那一排刀刃上。
“还要再试一试吗?”墨印的声音在耳边淡淡响起。
韵雅面色一僵,刚刚的一支箭,看似凶险,其实躲来不难,真正凶险的是地上的那些机关,一步接着一步,一环套着一环,其中一个小小的疏忽,不致命也致残。而且,这才是才刚刚入阵,虽然凶险,却还是留着一点退路给人的,比如刚刚膝下的那两柄尖刀,若不是后来才生出来,而是在她跪地前便插在那里的,那么,现在她的两条腿怕是已经废了!想到再往里一层,将再凶险不知道多少倍,她只好认输,乖乖地抓住墨印的一角衣摆,喃喃道:“不试就不试嘛!”
墨印似乎犹豫了一下,终还是将她的一只手紧紧握在手中。
又走了不知道有都长的路,又听见一声利刃破空的声响,墨印眼疾手快挥手用衣袖挡开那支箭。
这只是第一支,韵雅知道,再一次出现箭应该是进入另一个层次了,而所谓草木皆兵,绝非这么简单。墨印正带着她急向前掠。她微微拧眉,若真到了草木皆兵,他此刻手无寸铁,只怕是吃尽了亏的。这么想着,手已探入怀中,摸出一支白玉黄钟律管,看了一眼,暗自一咬牙,还是将它递给墨印,道:“虽然只有九寸,但多少能帮上点忙。”
墨印看了她一眼,虽知她随身带着的东西,必然是极重要的东西,但他也并不推辞,这并不是跟她客气的时候。一手揽着韵雅一道进退,一手将玉管握住,灌上七成内力,求得保玉管周全,以玉管扫落箭矢,全然不顾内力的损耗。
箭矢忽顿,四周寂静。
墨印机警地退了几步。
突然,四周树木的叶片纷飞而出,直如长了眼睛一般,往他们身上招呼,且不说叶片比箭矢短小,九寸玉管不易隔挡,便是容易挡开了,此时花叶草木何止千万。他若是有三头加六臂尚可一搏,只可惜,他只是一个人,而人,只有一头双臂,如此而已。
“抓紧了。”将韵雅的手扯到自己腰上,让她抓紧自己的衣袍,脚下借一片叶子着力一蹬,边用玉管挡开四边的花叶,边使出“梯云纵”一类的工夫,就着树木,凌空而起。借着在空中位子高,瞅见有块裸石,高出地面丈余。
墨印略想了想,低声对韵雅道:“向你借一样东西。”也不等她答应,伸手从她头上抽下一跟钗子,运上十成力,往石上一掷,钗子落在石上摔得粉碎,碎屑四散零落,落满了整个石头,而没有看见任何异象。
微微松口气,这么一放松,竟然发现内力消耗得厉害,自己已经无力在空中支持了,强提一口气,携了韵雅飞身过去,在石上坐定下来。
松开韵雅,她落地一个不稳,跌坐在他六尺之外。只要起身走过来,却被他低声喝止:“坐着别动,不要说话,尽量放轻呼吸。”这句话说完,只觉得心跳如捣,没有足够内力稳住心脉,这自然是内力运用太过的后果。
他盘腿坐好,暗自运气调理内息,将已显散乱的气血缓缓引入正当的经脉。
韵雅探个头,还是看见了他面色隐隐发紫的模样,唇色更是青紫得厉害,见他刚才说了一句话后便半天不再言语,不禁有些担心。
似乎发觉她正在看着他,墨印沉声道:“你坐好好坐着。阵法要变才能显它的作用,而阵虽是人布的,却毕竟非人,若人不变,则阵有如何变?所以,我们只要不再胡乱移动,便能以静制动。再过一会儿,会有人来请我们入庄去的。”
“恩。”韵雅低低地应了一声,又侧头打量他,她忽然发现,现在自己最挂心的竟然不是处境,而是他的身子,却偏偏不在他近身处,若是一动,又可能引得阵法启动,根本助不得他,只好小声问,“你脸色不大好,受伤了?”
墨印缓缓地将气息再运一遍,开始用内力稳住心脉,调理血气,无暇去理会她,只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入阵的时间是早上,但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已经是夜幕初上了。
“你怎样了?”韵雅再一次问他,一日里,他一言不发,若不是她每隔一小段时间一次的询问他还有回答,她还真以为他已经昏厥过去了。
“不要担心。”
韵雅脸色微红,嗔道:“谁担心你了。”
墨印笑着轻咳了几声,她的心忽然便纠起来了,看向他,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睛,心下又安定了不少。咳声稍止,墨印接着道:“我是说,不要急,再等等,很快就会有人来了。”
“你怎么知道?”
墨印又笑了笑:“我就是知道。因为没有人乐意家门口有两把上了箭朝着自己拉开了的弓。”没有人会喜欢家陷入危险境地,他赌的,就是这把。
话音刚落,林子里便有几声清脆的拍手声,一个人朗声笑道:“公子说得很是,安儿、宁儿,请公子和姑娘入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