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洞》花深红

5、第 5 章

　　“哎呀呀，角宿星君，大事不妙。”翌日清晨，太白金仙发髻散乱地冲进角宿星君的府邸，语气听着慌张，眼眸却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分明一副看热闹的不嫌兴奋的模样。“星君？星君……你这是……”

　　因九重天久无战事，武仙的府邸自是乏人问津，角宿星君生性不爱结党营私，住所更是清静。他平日里无甚消遣爱好，只一样，每日坚持晨起勤修仙术不辍。此时太白恰好撞上角宿星君刚练完仙术，因着腾挪之余衣着不免失了平日的庄重，与平时严肃的模样相去甚远……

　　角宿星君顶着满头乱发，提提手上因一时兴起扯坏的衣袖，不免有些尴尬。“仙君缘何如此慌张？”

　　说来也怪，此前他在九重天里与太白素无瓜葛，有了昨夜那些耳语，两人竟是分外投缘起来。可这刚结交的好友初次上门便撞见自己衣衫凌乱……似乎略为羞耻。哎呀，不好，赶紧转移注意要紧。

　　太白金仙正轻咳着，捋胡子作道貌岸然状，一听角宿星君问起便又谈兴大发：“可不得了！昨日蟠桃会后，天帝与那个玉华仙人私！奔！啦！”

　　仿佛应和太白金仙的话般，九重天向来仙云缭绕、彩光湛湛的天空倏地暗沉下来，重重乌云翻卷着朝九重天的蟠桃林涌去，惊雷一阵紧过一阵，须臾间一道撕裂天空的刺眼闪电劈下，整个九重天似乎都跟着动摇了数下。

　　帝后的法身在电闪雷吟之间闪现光华，与天同齐。法身宝光之中，帝后艳如桃花的脸庞忽隐忽现，九重天众仙几乎同一时间听闻帝后泣血而誓。

　　“天帝无状，瑶池代行帝尊，九重天再无玉华仙号，玉华永生永世不得再入九重天。”

　　九重天深处传来嗡嗡鸣响仿若回应帝后之言，虽声响不大却是震得众仙气血涌动，心神失守。

　　同一时刻负责看守仙籍的仙侍悚然而立，眼见那本记载九重天众仙的名册金光大盛，不知何时已从供奉的仙案上无风自起，在空中徐徐转动。每转一圈，便有金光散落，那玉华仙名落款处随之于仙册中层层褪去，最终只余一片空白。

　　仙册在空中缓缓转了数圈，收敛了光华，默默又落于仙案之中。九重天似因玉华仙名除去恢复了平静，就那暗沉的天际也渐染白光，乌云不再凝聚，缓缓散去。

　　众仙震惊之余正待唏嘘，却又见帝后法身上空无声飘落一枚紫色的球状闪电。众仙眼还未眨，便见帝后法身一晃，周身宝光竟全数被那不起眼的闪电打散，额上珠冠如被削去一般散落，高束于顶的乌发披洒开来，如花枝蔓妙婀娜的身姿也随之凝滞。有些眼神好的仙人隐约见得帝后唇角沁出一丝金色的仙血，待要再看，又见帝后再次隐于法身宝光之中。

　　太白金仙默然片刻，喃喃道：“看来天帝竟是真与那玉……”话音未落，九重天刚恢复些许亮度的天色再次转暗，隐有闷雷声声，蓄而不发。

　　角宿星君连忙拉住太白：“仙君，禁言、禁言啊……”

　　太白金仙难得肃了张脸，颇不耐烦地甩甩手，恍如未闻般继续自语：“天帝竟真为他与帝后决裂至此？”

　　角宿星君听着糊涂，一时间又觉得太白金仙有些陌生，另一方面又觉得心中如百爪挠心般想多问几句，“仙君，天帝风流众所皆知，帝后为何独独此次震怒？”

　　“大事不妙，九重天危矣！”太白金星却是不答，眼一抬便突然跺脚蓄力，飞身离去。

　　角宿星君一愣，下意识伸手一捞，却只感受到太白金星的流云袖从手中划过，待再定睛，身前已无太白金仙的身影。

　　仙君刚才面上怎么似乎少了把仙风道骨的美髯？星君踌躇片刻便自我宽慰道：“许是眼花，还是看热闹要紧。”

　　众仙中与角宿星君同般心思的不在少数，几乎个个翘首以盼，眼巴巴等着看如何收场。非是众仙心肠歹毒，这九重天千年如一日寡淡，难得来点八卦闲资谁人愿意错过，君不见天帝不得不说的二三事都已翻了数版么。

　　至于天帝与帝后决裂有何后果，不甚要紧，天塌下来，自有天帝顶着。

　　果然不过片刻，帝后又开金口。此次，她一字一句极缓极轻，再听不出先前的分毫怒意，竟似无喜无忧般空洞冰凉，听得众仙浑身发凉。

　　“天地为证，瑶池愿弃帝后之位、舍天婚之名，不再庇佑世间姻缘。凡生情爱者皆需受尽波折磨难。此因皆由玉华而起，非抽其仙骨，断其仙缘不可恕！”

　　天地突然静止了片刻，已被乌云密蔽的天空如被撕裂一般，倾倒下一注粗大的白炽，瞬间将瑶池身影吞没。

　　此景甚是吓仙，诡异的是无任何声响，相较于先前一誓的那般阵仗，这一誓显得波澜不惊。

　　众仙正面面相觑，心中腹诽，却被紧跟着打下的九九八十一个响雷震得眼前发黑，双腿发软。定力资质差些的小仙几乎是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整个九重天在这一道道响雷之中，似乎要被打散了一般，仙山玉泉时而破碎时而重组，就连传说中道祖赐给天帝、帝后的大婚贺礼蟠桃树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株株枯萎，化为飞灰。

　　不过一场风流韵事，怎么帝后……咳怎么前帝后竟如何决绝？众仙纷纷用神识飞速交谈，着实想不明白九重天之主玩的是什么游戏。

　　唯独太白金仙被响雷震得歪七扭八，仍坚守在围绕瑶池白炽的外围，数次焦急大喊：“帝后，万万不可啊！”

　　回应他的只是更响的一道惊雷。

　　万里之外，玉华突然闷哼一声，一道金光如游龙般从其脊背挣脱而出，瞬间不知飞向了何处。紧接着，他惊疑地发现身体如同一个筛子，仙元源源不断从每一寸肌肤渗出，无论如何施力仍点滴不存。

　　玉华茫然地看向身边的天帝，再看看自己，竟是控制不住身形在人体与青松的幻影间变幻了起来。

　　其身侧的昊天急忙划开额心，弹出一滴金色的血珠打入玉华身躯，为其定住身形。饶是如此，失去仙骨，仙元已被抽空的玉华仍是身躯一软失去了意识。

　　昊天倏然抬眼望向九重天所在处，星眸间电光流转。“瑶池！非我负你，如此要与我为敌吗？”向来波澜不惊的的天帝终于勃然大怒。

　　他身为九重天之主如何不知瑶池一举一动，只是不想，他与瑶池万年的情谊终是走到了这步。原以为玉华不入九重天便可平息瑶池的恼怒，原以为他给瑶池的小小教训已是了结此事，不想瑶池竟如此任性妄为。

　　这天婚乃道祖所赐，哪怕有名无实，又如何能解？

　　昊天既恨瑶池借解天婚之罪绝了玉华仙途，又心痛瑶池如此绝然必受天谴，一时间竟是不知何去何从。

　　他不禁困顿，道祖为何天授子嗣，为何为他与玉华牵起红线，又为何布下如此波折……

　　他虽贵为天帝，可这九重天却是道祖命他与瑶池共同镇守。他无法阻止帝后代行帝尊，更阻止不了瑶池以受天谴的代价降下天罚。哪怕此时他耗费本命仙血保下了玉华的人身，失去了仙骨仙元及妖身，玉华注定将在这天地间消散。

　　天地间幽幽传来一声叹息。“你虽未负我！我却要负你！你又能如何？”

　　昊天闻言心口一滞，下意识紧了紧搂住玉华的手臂，咬破的唇角又滴落一枚仙血，打在玉华脸上，衬得玉华唇色更加苍白，令他莫名心痛。

　　“我必设法助你……”他喃喃道，眸光瞬间看遍三界，带着玉华朝某处灵山而去。

　　九重天上，白炽散去，瑶池法身、宝衣均已破碎，身躯缩小至十岁女童大小，浑身上下只余昔日道祖座前侍奉所着的青衣及手腕上因天婚获赐的玉环。

　　太白金仙看着满脸漠然、与自己擦身而的前帝后，正心惶惶然之际，又见前帝后不屑地取下手中玉环朝着玉华洞掷去。

　　一阵地动天摇，玉华洞毁。洞中一点金光如有意识般飞速逃离，转眼不见踪影。

　　太白金仙终于意识到，哪怕失去了帝后之尊，无天婚之名，瑶池仍然是曾在道祖座前侍奉的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