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午时茶

2、大侠住隔壁（二）

　　4.
　　我扒着门，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见宋云之说：“再偷听，耳朵给你割去！”
　　我捂着耳朵跑回屋里去了。

　　那晚我不知道宋云之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夜里内急醒来，走到院子里，看见隔壁还亮着烛光。
　　那之后一连好几天我都没有看到宋云之的身影，也听不到隔壁有什么动静，去敲门也没人应。

　　我以为宋云之已经离开了，正难过时，忽然从隔壁飞过来一个碗，啪得在我的院中碎开了花，瓷片飞得满地都是。
　　这是什么情况？

　　我搬来凳子，扒着墙头往隔壁张望，看见宋云之扶着屋檐下的柱子弓着身子站着，看起来极不舒服的样子，脸色苍白得厉害。
　　他也看见了我，冲我招手，虚弱地说：“小九儿，我生病了，走不动路，你去帮我请个大夫来。”

　　“哦好！我马上就去！”我从凳子上跳下去，往门外跑去。
　　只是刚跑两步，脚底忽然传来一阵锐利的疼痛，我一看，竟是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瓷片上。
　　我弯腰将瓷片拔掉，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外跑。

　　我们村只有一个苏大夫，他住在村东头，先前我挖的那颗人参，便是卖给了他。他心地很善良，见我急得满头汗，没收出诊费便随我去了宋云之家里。
　　苏大夫替他把了脉，皱着眉头说他是因为伤口发炎引起的发热，已经有好几日了，怎么不早些看病？

　　我扭头问宋云之：“你受伤了？是那个……”
　　我刚想说那个黑衣人干的吗，却被宋云之打断：“是我自己不小心在厨房里摔倒了。”
　　苏大夫捋着胡子，意味深长地说：“可老夫看着像刀伤。”
　　“嗯，摔菜刀上去了。”宋云之面不改色地说，噎得苏大夫一愣一愣的。

　　苏大夫开了方子，要我去抓药：“拿着这个去抓药，一共十副，一天吃两副。”
　　宋云之从枕头下摸了一些钱给大夫，哑着嗓子让我送大夫出门。

　　苏大夫走后，我攥着药方回来找宋云之：“大侠，你还有钱不？我去帮你抓药。”
　　宋云之又往枕头下掏了掏：“没有铜板了……”
　　我说：“没事，我先借给你好了。”

　　话刚说完，宋云之掏出一锭银子来：“没有铜板，给你这个吧。抓完药，剩下的钱你拿去买糖吃。”
　　我捧着沉甸甸的银子，冲他翻了个白眼：不带这么炫富的，这得买多少糖啊。

　　5.
　　我抓来药，熬好了给他端过去，大侠不怕苦，仰头咕咚咕咚就灌了下去。
　　宋云之喝完药又往枕头下掏，我以为他又要掏钱给我，当即摆手说道：“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

　　嘴上最然这样说，眼睛还是止不住地往枕头下面瞄。
　　结果他掏出一瓶金疮药和一卷纱布来，对我说：“这个你拿回去用。”
　　我疑惑道：“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你的脚受伤了。”他看了我一眼，说，“脚都流血了还跑来跑去的，你不知道疼么？”
　　他不提这个我都忘了。

　　“一着急，就不知道疼了。”我傻笑两声，将金疮药和纱布收下。“对了，大侠，你究竟是怎么受伤的？是那个黑衣人干的对不对？我记得他那天晚上手里好像握着把刀……”
　　“你这小丫头，问这么多做什么？”他笑融融地望着我，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

　　“我好奇啊，那个黑衣人为什么又来找你了？先前我听他说什么来找你挑战？他为什么要找你挑战？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我托着下巴问他。
　　他眼睛一眨：“我不告诉你。”

　　“你告诉我嘛，告诉我一点点也行……”我拽着他的衣袖撒娇。
　　他目光闪烁几次，忽然说：“告诉你也行，不过，若是你知道了我的事情，我就会离开这里，你还听不听？”

　　我心中一紧，看他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立即摇头道：“那我不想听了，突然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呢！”
　　他扑哧笑出声来：“好了，回去休息吧。”

　　我听话地转身离开，走得一步三回头，生怕他真的会离开。
　　我一个人孤独怕了，我不喜欢离别。
　　是以我更加勤快地往宋允之家里跑，一天跑三回，宋云之很无奈地说：“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能蹭饭的……”

　　我理直气壮地说：“可是饭菜都是我帮你做的，你只烧了壶水而已！”
　　宋云之怪声怪气地说：“那我还得谢谢你？”

　　我埋头找肉：“不客气！”
　　他往我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不准挑食！”

　　6.
　　这几日宋云之总念叨起我第一次拜访他时，送他的那一小篮子野菜，我晓得他又馋了，便拎着篮子，去山上挖了一些回来。
　　刚下山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一行十几个人，往村中走去。我瞧着他们面孔生得很，穿着打扮也不像是种庄稼的，像是会功夫的。

　　他们也看见了我，为首的那人将我叫住，问道：“小姑娘，你认识宋云之吗？”
　　我一愣，他们当即了然，不等我回答又继续问：“他住在哪里？”
　　我僵硬地抬起手，指着东边说：“前些日子村里好像是住进来一个叫宋云之的人，他住在村东头。”

　　那人道了声谢，立即带着人往村东头走去。
　　我则往村西头奔去，那才是宋云之住的地方。

　　待我气喘吁吁地拍开宋云之的门，他还一脸好笑地看着我：“你被狼撵了吗？”
　　“你还笑！”我瞪他一眼，“方才有好多人找你，我把他们引到村东头去了。他们是什么人？也是来找你挑战的吗？你要不要躲一躲？”

　　他听了，一愣，嘴角逐渐敛了笑容，叹了口气：“我就不躲了，万一被找到，会很掉价的。”
　　“那你能打过他们吗？他们有十几个人呢？”

　　“不知道，一次没群挑过这么多人呢。”他挑挑眉，看着我，“你借我把兵器。”
　　“我哪有兵器啊？”
　　“你家不是有菜刀吗？”他说，“我家那把，昨天我剁排骨的时候，给剁出两个大豁口来。”
　　“哦，那你等着。”

　　我转身跑进家中，摸起菜刀就跑出来，可是等我回到宋云之家中，却是怎么也找不见他了。
　　我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便提着菜刀往村东跑去，正好看见那群人与宋云之一起，往村外的山上走去。
　　难不成他们要在那里群殴宋云之？

　　我急坏了，想追上去帮宋云之，可又深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贸然过去只会给宋云之添麻烦，于是站在原地转了两圈，便跑去了苏大夫的家里。

　　彼时苏大夫正在给别人看病，看见我，当即吓得胡子一颤：“丫头，你有话好好说，先把菜刀放下……”
　　我扔了菜刀，扑通跪在他面前：“苏大夫，你救救我小叔叔吧。”

　　7.
　　苏大夫是我们村中唯一一个大夫，我们村上至耄耋老人，下至五尺之童，都接受过苏大夫的治疗，故而他在我们村中的威望，仅次于村长。
　　我同苏大夫说，宋云之是我的远房叔叔，如今受人为难，只盼他菩萨心肠，能帮我想个办法。

　　苏大夫捻着自己的胡子想了一会儿，说：“我先前也听说过一些你这个叔叔的事情，他曾替你出头，帮你讨过公道，想来心地也不坏。既然他入了咱们的村子，就是咱们村的人了，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外人欺负……”
　　我使劲点头，同意得不能再同意。

　　苏大夫找了一个嗓门很大的大叔，在村里喊了几嗓子，又跑去田里喊了几嗓子，大致意思是说有人来村中欺负人，大家抄家伙去赶跑他们。

　　我们村子不大，虽然大家平日里难免有些小矛盾，但总归是非常团结的，不一会儿，便有人拿铁锹，有人举耙子，还有人牵着大狼狗，聚成一支队伍，由我带路，往山的方向走去。
　　我们赶到的时候，对方十几个人被宋云之打趴下了八个，只剩五个人还在与他缠斗。

　　宋云之手上并无兵器，打人也不打要害，约莫是不想伤人。只不过他的状况也不算好，身上横七竖八地被划了好些伤口，面色冷得不像我平日里认识的他。
　　旁边那个大嗓门的大叔嗷得吼了一声：“乡亲们，冲啊！”

　　这一嗓子让剩下那五个人俱是打了一个机灵，不约而同地望向冲向他们的义愤填膺的村民，惊得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村民们虽不会武功，但人比他们多，力气也不算小，左一铁锹又一耙子，倒也让那五个人慌了手脚。加上宋云之的功夫，没过一会儿，那五个人也被制服了。

　　大家将宋云之保护在中间，边拥着他往村里走，边安慰他：“兄弟你不要怕，有大伙在，以后看谁还敢找你麻烦！”

　　宋云之又是感动又是尴尬，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我，用眼神与我交流：这些人都是你叫来的？
　　我用眼神回复他：不用太感谢我。

　　8.
　　虽然乡亲们救了宋云之，但是他们也见识到了宋云之的厉害功夫，对他难免好奇几分。
　　宋云之向大家解释，那些人都是明月教的人，先前他曾与明月教教主比试过武功，那教主在他手下输得很没脸面，约莫便怀恨在心，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大家听完，看他的眼神更加崇拜了。

　　只剩我们两人时，我问他：“那之前那个黑衣人，是为什么来找你？”
　　宋云之幽幽吐出实情：“我把他爹打败了。”
　　我扶额：“你原来这么好斗吗？”

　　宋云之一脸后悔：“我年轻时确实争强好胜了些，自认为学了些厉害功夫便不可一世，到处找人挑战，在江湖上闯出了些名气，也给自己招来了不少麻烦。”
　　“那你是什么时候想开的呢？”我问他。

　　他仰头，回顾往事，好一会儿才说：“当我有一次被人下了蒙汗药，套在麻袋里被人胖揍了一顿之后，我就想开了，还是过平常人的生活最好。”

　　我嘴角抽了抽，宋云之接着说：“平常人的生活，不用风餐露宿，不用提心吊胆，有饭吃，有房子住，还有你陪我聊天，挺好……”

　　我见他终于知道我的好，便趁机说：“所以大侠，你真的不考虑收我当徒弟吗？”
　　宋云之哼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已经金盆洗手了。”

　　“那今天晚上的饭你自己做！”
　　宋云之幽怨地看着我：“好吧，我先教你扎马步。”

　　“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