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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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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终于选择信娘了。”感觉到皇甫卓激动的视线,听雪敛下眸子,“不过很遗憾,我真不是你和娘的孩子。当年的那个孩子,月娘亲手葬在了樱树之下,庄主要是不信可以亲自‘查看’。”
“那你……是谁?”皇甫卓攥着册子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的目光流连在听雪的眉目之间,“这翡翠色的痣……”他做了什么?这17年他做了什么?!
“17年前,娘亲生女儿夭折的那晚,月娘在苑里捡到了我……当时的我还是婴儿。”她抚摩了一下额上的痣,神情似乎有一瞬间的恍然,“至于这个,请庄主就当作一个巧合吧,毕竟这世上有句话叫人有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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涤心苑主屋内
瞿含韵幽幽啜饮着莲子茶,妖娆的双目有意无意地瞥着皇甫岳人……他的目光从皇甫卓走后就停留在那叫月娘的女婢身上。
那神情,从一开始陌生茫然,正渐渐显出点点的心惊。
——岳人?呵呵,娘还在梳妆呢,过会就好……月娘,卓昨天送我的花钿呢……
——唉,你这孩子……月娘,把岳人的小褂拿来……
——娘就知道娘的岳人最棒了……月娘,去厨房端些岳人最爱吃的杏花桃……
月娘木着一张脸端着茶壶为寒冰添着茶。转身时,发现皇甫岳人看着自己,满眼的不敢置信。
岳人少爷你看来是想起月娘来了……
默默无言的为皇甫岳人添上茶,被岁月侵蚀出微微细纹的秀美眼角泄出一丝怨气。
可惜呀,太晚了。
“岳人。”
皇甫岳人手中竹质茶碗抖了一下,几滴莲子茶溅在了衣襟之上。
与皇甫卓向来交好的凤雳行担忧地看着他,“你脸色不太好。”
“凤伯伯,我没事。”皇甫岳人像平时一样笑了笑,“只是在想爹怎么去了这么久而已。”仿佛真的没有心事一样,他端起莲子茶敬了一下凤雳行。
凤心玫抿了抿沾在嘴巴上的蜜饯甜汁。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凤雳行暗暗给了她一个从没有过的严厉眼色。
乖乖缩缩小脖子,她端起另外一碟看上去很美味的精致糕点安安静静地吃着。
门口的踉跄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从来都是风光无限的武林盟主,江湖人人称道的侬岳庄主皇甫卓。脸色青白,失魂落魄,满是污泥像是生生地刨过地的双手紧紧抱着一小包用自己外衫裹着的东西。
月娘瞪着一双眼睛看着皇甫卓手中的小包裹。在她惊觉那究竟是什么后,嘴唇渐渐有些哆嗦。刚想张口,却发现随皇甫卓身后进屋听雪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唤上满脸不甘的月娘,听雪对屋内众人无言颔首。
月白的衣裾逸出优雅与淡若,静静地离开众人的视线。
“爹?”才一个时辰的功夫,父亲的神情却仿佛老了十年。一时间,皇甫岳人真有施轻功去追问那自称听雪的神秘女子到底对父亲做了什么的冲动。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该做的是什么……
寒冰一项知礼,见这情形,没等皇甫岳人主动开口就主动告辞。
凤雳行与皇甫家向来交好,但他也明白有些“家务事”外人不该多加置喙。
瞿含韵大部分时候总是妖妖娆娆,但毕竟是见惯了江湖风浪的潋滟宫宫主。必要的识趣还是懂的。
“既然九位狐已认主,含韵也就不再叨扰了。”离去的身影,风情万千。
静下来的主屋内。皇甫卓仍抱着那小包裹,坐得笔直但却浑身僵硬。
皇甫岳人的手放在竹质茶桌上,忍了一会儿终于开口,“爹,娘是不是没死?”攥紧的手有些颤抖:这辈子,他可能只有在这一刻恨自己的判断力。
“嗯。”
“你把娘,在这里囚了17年?”身为人子,他还是克制着。
“嗯。”啪喳!皇甫岳人掌下的竹质茶桌碎了。
“这17年。”皇甫岳人看着碎落在地珍果点心:是很美味,但这不是正常人该吃的!“你就从来没有让人来送过米粮?”想起方才月娘那一身洗白的旧衣,“衣被……”
抬起的双眼仿佛老了好些年,“没有。”被儿子质问着的皇甫卓把手上的包裹松开了一些。
“这是谁?”皇甫岳人看到了——布隙之间露出森森的白骨:非常细小,应该是属于婴孩的。
“你妹妹。”儿子眼中的愤怒让皇甫卓笑得更为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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涤心苑内室
菱花铜镜映出一双无垢无忧娇媚的眼眸。
17年珍果异草调养出的肌肤水嫩不逊于当年,没有佩带首饰只是散落着一些碎发的脖颈光滑优美,微抬下颚的动作让那张风华犹存的脸庞透出昔日的雍容。
铜镜又映出一双执着片老旧的桃木的细洁的手。这双手正一咎一咎的,耐心的把凌乱的碎发绾成秀美的妇人髻。
“羲河草花落了。我数过,能结不少金乌果。”颜嫣然笑看着铜镜,铜镜中的手正在帮她固定鬓边一枚发钗,“葛罗叶已经很厚了,过些阵子能采了。哎,差点忘了。刚才我好像看到池里的金鲤梦莲吐莲乳了。”慌忙一动,弄乱了刚定好的发髻,“听雪,采莲乳的吸皿放哪去了?得快点!莲乳要是流进池水就糟蹋了。”
听雪微微一笑,把颜嫣然轻摁回座,“娘,正梳头呢。”抽掉方才弄松的发钗,用梳将零落下的碎发拢回发髻,“地窖里上好的九王莲乳不是已经收了好几坛了,我们不差这一星半点的。”
“你这孩子怎么糊涂了。三十坛还不到,怎么够我们过冬?”颜嫣然满意地抚了抚光滑秀美没有一丝白发的髻鬓,起身的动作是为了去拿吸皿采莲乳。
浓密的羽睫半敛住美丽的眸子,细洁的手放下老旧的桃木梳,“哦,我忘了。”
听雪看着颜嫣然找出了吸皿,高高兴兴地往外走。
“娘,你累了一天歇会吧。还是让我来吧。”
“听雪?”
“嗯?”
“你是不是……不高兴?”虽然在很多事上,颜嫣然都糊涂了。但只要牵扯到爱女,生为母亲的执念还是能让她敏锐几分。
“说什么呢,娘。我怎么会不高兴。”
月娘就守在屋外,听雪和颜嫣然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当听雪跨出房门的时候,隐忍多久已经到达极限的怨气让月娘吐出的话音都带着刺,“小姐,您似乎很高兴呢。”
捧着陶制的吸皿,听雪回头看了一眼仍在房中的颜嫣然,“月娘。”保持着微笑,因为颜嫣然正看着她们。
月娘深吸了口气,冷静了一些,“我知道,我知道……”夫人什么都不知道。
听雪抱着吸皿与月娘一起默默地走到夜莲池边。
池中的金鲤梦莲。生在莲蕊中央的青嫩莲蓬正泌出股股散发着奇异甜香的九王莲乳。浓浓的莲乳聚在莲朵之中,汇得过满时就顺着莲茎流入水中。
根本不打算采莲乳的听雪放下吸皿,满池的甜香并不让她觉得可惜(武林中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提气宁神的圣品,她们却用来作为冬日御寒暖神的乳饮)。
“小姐,想说什么?”月娘的脸色很冰。
“我给皇甫庄主看了娘的手札。他知道了……当年,是他对不起娘。”澄澈的眸光辉映着潋滟的莲池,“皇甫少主他现在应该也全知道了”
“知道?当年,我和夫人被关在这涤心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每日,每日地采果子,掘草根,剥树皮……我是看着皇甫卓把夫人逼疯的。一句知道就能抵了这17年?”月娘肩头微颤,她的眼中是怨恨,“一句知道就能还夫人一个清醒的脑子?”
“月娘。过去的事,开心的,不开心的,娘都忘了。”听雪轻叹着握住月娘的手,“娘今后会过得很好。真的会很好——皇甫卓不可能再为难她,他会用他的下半辈子尽一切可能地去补偿她;皇甫岳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孝子,他知道自己的娘亲受了这么多的苦也一定,一定会……”
“小姐!”月娘猛地甩开听雪的手,右手掌一时间高高举起,但又重重放下。她咬牙道,“小姐你怎么能这么想?夫人就算今天醒来!也只会对那男人吐口吐沫!”似乎觉得这话重得粗俗(颜嫣然固然失忆,但渗在骨子里的优雅高贵还是在的),月娘平了平口气,“夫人他不记得岳人少爷。她记得的只有一个女儿。”她看着听雪,“小姐,夫人和我都不稀罕和需要皇甫卓的‘补偿’。”
清灵的人儿半晌无语。
月娘一口气呕着,也不说话。
“娘她……”听雪的嘴唇动了动,话题却突然转开了,“月娘,你为什么从来都不问我呢?
心里没有来的一拧,月娘偏过了头去,“小姐想让月娘问什么?”
“比如。”美丽得不可思意的面庞露出一个苦笑,“你和娘从来都没对我说过我的身世,我却清楚知道我不是娘亲生的,而且还知道当年那个孩子埋骨之处。”
月娘的瞳孔一缩,脸色变了变,但却很快恢复,“也许,是月娘什么时候不小心说漏嘴的,小姐你听着就记在心里了。”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方才从花海而来,她的裙裾上还沾着一些晶莹剔透的月绫花瓣,“娘当年费尽心思才勉强垦出一小片植异草的药圃,而我是如何把圃内的药苗移栽入苑,养成今日的盛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