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秦末》鬼月

28、第二十三章 千年记忆（二）

　　自从姥姥去世后，她很多年都没有回到老房子了。这是一所四合院小院，坐落在城郊一个叫做“就里”的小镇上，四周都是一些老房子，窄窄的巷子，长长的青石路，如果不是今晚无处可去，采薇实在不愿孤单单地来到这个亲人已逝的老宅子。
　　把楚南宫这个奇怪的男子带到老宅子，真是一件胆大的事情。
　　半昏半明的灯光下，楚南宫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采薇找来了急救箱，简单帮助楚南宫包扎了一下头上的伤口，然后坐在楚南宫的对面，严肃地看着楚南宫。
　　短短的头发也可以这么好看，长这么大，楚南宫头一次看见女孩子留短发，精致的五官下，一双冷静而明亮的眸子深邃遥远，仿佛看穿了世间的变更，这么年轻的女子为什么会有如此沧桑的悲哀，令楚南宫动容。
　　采薇实在不能相信楚南宫的话，他是一个秦国人，确切地说他是一个两千年前的人，但是从楚南宫清晰的叙述中她实在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楚南宫也处在极度崩溃和恐惧之中，思绪一片混乱，自己竟然来到了二千年后。
　　平阳三年大旱，自己和师父东躲西藏，师弟师妹全部走失，想到师父已过期颐，竟然全无安身之所，而自己竟然在坠崖后流落在两千年后的莫名世界，楚南宫不觉心中悲痛。
　　采薇盯着楚南宫，一时间，那张俊雅的面孔百转千回，眸子深邃，却带着深入骨髓的痛楚，让人心怜。
　　“不要多想了，今天先休息吧！等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这句话是讲给楚南宫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或许，过了今晚，明天，一切都会变好了。

　　第二日，小镇上的阳光温暖柔和，虽然是冬天，可是舒服的暖日仿佛带来了春的气息。小镇的早上炊烟袅袅，青石板的石路上开始了小镇人的朴实足迹。
　　采薇小时候是在姥姥这座老房子里长大的，读的是小镇上的小学，自从初中，姥姥去世后，她很少再回到小镇，总觉得小镇中一直有姥姥的身影，每次想起来心中未免难过。西屋中的房间摆设还是如以前，舒服的棉花被，有着最质朴的味道，盖在身上，这一晚，采薇竟然睡得恬然，似乎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打开房门，采薇吓了一跳，楚南宫愣愣的，像一个木头柱子一样直直地等候在房门外。
　　“你在做什么？”采薇打量着楚南宫，在阳光中，这真是一个落魄的男子——头发长地怪异，加上稀奇古怪的装束和那张虽然俊美但是憔悴苍白的容颜，完全有点白日见鬼的味道。
　　“我完全不懂，这里的那些东西，我弄不明白了！”他眉头微皱，难为情的望着采薇，手足无措，可怜兮兮。
　　“唉！”采薇有些气恼，又觉得他可怜：“你还真是个老古董！”
　　就这样，星期天，多么美好的假期，可是虞采薇竟然比上学工作还累，给楚南宫找了一套父亲年轻时期的衣服，将楚南宫带到了小镇中，对他进行了一系列的改装。
　　半天下来，回到老宅子，两个人已经累得大口踹气。吃的、穿的、看得、听得、反正采薇想到的都买了回来。
　　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楚南宫好像好了一点，除了那头怪异的长发，刚才好玄，采薇差点被气死。当她将楚南宫带到了理发店，还未等理发师父碰到他的长发，楚南宫差点将那个理发师父的胳膊弄断了，最终，在采薇好说歹说的情况下，又是道歉又是弯腰，才带着楚南宫离开了理发店。
　　两个人看着采薇泡的面，楚南宫将那头怪异的长发整齐地扎在身后，身上换上了采薇买给他的毛衣和牛仔裤，在采薇的指导下，用买来的电动剃须刀剃掉了昨天的青胡碴，简单地冲了一个澡，一张俊雅的面孔才正常地出现在采薇的面前，那双清澈无辜的双眸死死地盯着泡面，看来，他真是饿坏了，采薇弄了两盒泡面，将其中一份递给了楚南宫：“吃吧，我已经交给你怎么使用筷子和勺子了！”
　　接过泡面，香味扑鼻，楚南宫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真的羡慕两千年后的人竟然会这么会弄食物，
　　“我已经给你买了一个星期的食物，一会儿，我教给你怎么做；我还给你买了碟子，一会儿，我还教给你看电视，通过碟子认识这个世界，你这个星期的任务就是看碟子知道吗？我下午就要回学校，我要下个星期才能回来，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的，等你吃完饭，我教给你怎么使用电话……”采薇喋喋不休地说着，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如此八婆，话多的吓人。
　　楚南宫一边吃一边点头，突然，楚南宫抬起头呆呆地注视着采薇那张清丽的面孔，眸子有着担忧和关切：“你要离开吗？现在世道很乱，你一个女子安全吗？用不用我陪你，我怕你遇到危险！”
　　这可笑的话令采薇愣了，垂下眼睑，对视着他的双眼，好深，好清澈，好温柔，一个男人怎么可以有这么温柔的目光，宛如婴儿，没有一丝杂质，那真切的关心不能让人质疑。这个温柔的男人，对于采薇，很危险——突然采薇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是却是无法离开，转身收拾自己的背包：“这个世界和你那个世界不一样，外面很安全，你不用担心我！”

　　坐在空荡荡的回车公车上，采薇的心不能平静。认识楚南宫的这一天过的太快了，快得让自己已经忘记了现实生活中的痛楚。楚南宫很聪明，教给他的东西他很快就能掌握。
　　回到学校，宿舍门口，远远地，采薇就望见了凌风熟悉的身影。
　　“采薇！”凌风一眼望见采薇慌忙奔了过来，伸手拦住了采薇：“给我一个机会，采薇，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采薇手指有些僵硬，血脉有些膨胀，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注视着凌风那张英俊喜剧的面孔：“解释？当你从另一个女人身上爬起来，还来告诉我你要和我在一起是吗？凌风，我看，如果我听你解释的话，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转身，采薇想甩开凌风，却被凌风紧紧的抓住了胳膊。
　　“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那晚真的喝醉了！我发誓！”凌风焦急无助。
　　“你醉了，就意味着可以犯这样的错误吗？你犯了这样的错误就能够原谅吗？凌风，你不要把每个人的生活都想得和你一样，这不是我原不原谅的问题，而是你要对那个女孩子负责的问题，我和你的缘分就此为止了，凌风，我不适合你！”采薇的心很痛，虽然自己冷静地说着分手，可是毕竟两年的感情，心竟然像剜走了那样痛，眼泪模糊了眼眶，声音有丝嘶哑：“凌风，从你认识我你就了解我，我不是你所谓的那些朋友，感情大方收放自如，我现在决定不要了，你强迫不得！”
　　“你以为我的感情就可以收放自如吗？你以为我真的就是那种花花公子吗？采薇，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两年的感情就换不来一个机会和原谅吗？”突然之间，凌风憔悴了许多，采薇竟然有些不忍，强忍着眼泪，用力甩开了凌风的束缚，大踏步地跑向宿舍。
　　“你会后悔的！”身后，凌风的喊声嘶哑笔直，却换不回采薇的回首。
　　回到宿舍，采薇竟然有些昏昏沉沉，头脑苍白，倒床便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宿舍里一片漆黑，冷风却从敞开的门中吹来，刺痛了她的全身。采薇睡在下铺，勉强睁开了双眼，发现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敞开的门折射出昏暗的光线。采薇心中不免心中难受，难道同宿舍的人出去都不知道给她关上门吗？摇晃着身子，采薇从床上爬了起来，眼前却莫名的模糊，怎么揉眼睛都看不清楚，难道自己睡了一觉变得近视了吗？采薇心中疑惑着走到了宿舍的走廊上，感到吃惊地是走廊上空无一人，冷风迎面扑来，连灯光都被风吹得开始摇曳起来。赤裸着双脚，采薇感到不可思议，全宿舍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突然间，模糊的实现中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瘦弱纤细的女孩背影，长长的头发垂直地垂在后背，白色的裙子，赤裸着小腿，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采薇的前方。
　　采薇不懂这么冷的天，这个女孩子怎么穿了一件夏天的裙子？
　　匆忙奔上前，伸手拍了一下女孩柔弱的肩旁：“这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模糊的视线突然清晰，女孩突然回头，清晰的脸猛然放大在采薇的眼前，一瞬间采薇感到血液凝固，全身冰冷，连叫喊都定格在这个瞬间——眼见竟然是一张与自己长得完全相同的面孔。
　　女孩子冷彻骨髓的手指猛地触摸在采薇的脸上，颤抖无力的声音仿若从地狱里传出的呻吟：“救我！”
　　采薇恐惧地闭上了双眼，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宿舍！
　　“采薇，怎么了？快醒醒！”再睁开双眼，巧巧的面孔放大在自己的眼前，宿舍里灯火通明，音乐声，电视声嘈杂在一起连接着女孩子的笑声。
　　“怎么了？做噩梦了？”巧巧笑地坐在了采薇的床头，关切地望着采薇：“你刚才吓我一跳，你睡觉的表情真是吓人！”
　　想起床，采薇却发觉自己浑身发冷，无力。
　　“巧巧，我可能有点发烧，你帮我把体温计递过来！”勉强着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上铺的苗绣将体温及传给了巧巧。
　　苗绣是一个非常内向的女孩子，云南苗族人，平时都难得和宿舍的同伴说上几句话。
　　采薇测了测体温，自己并不发烧，心里想，也许是自己睡久了，人都睡虚脱了。
　　“采薇，你睡觉的时候，历史系的文彬来找你，看你回来了没有，你爸爸妈妈很担心你，知道你正在睡觉，就走了！”巧巧一边说一边笑：“快起来，晚上我们宿舍几个姐妹准备到校门口的‘老冬口’聚餐，快点起来了！”
　　采薇在巧巧的劝说下起了床，洗脸时却发现自己的面孔苍白无色，似乎透明，有点病怏怏的。采薇换上大衣，发现苗绣突然穿好了棉衣,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
　　“你没什么吧！采薇，还好吧！”苗绣一双安静的眸子很深邃，似乎里面充满了传奇。
　　采薇笑着摇了摇头，在门口等待着正在打扮的巧巧，突然想起了老房子里的那个楚南宫，走在门口，拿着手机拨响了老房子的电话。
　　“楚南宫吗？”
　　“虞姑娘！”楚南宫好听温柔的声音立即传来，采薇一颗起伏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你吃饭了吗？”
　　“吃了，这个世界变化真是太大了……”楚南宫声音很温柔，轻轻地，像暖风一样抚摸着采薇的心口，一时间，采薇有种想哭得冲动。
　　“你……哪里不舒服吗？”
　　“睡了一觉，就觉得头有点晕，大概睡久了！” 采薇微微一笑，感动满满：“你放心了，我没有事的，过几天我就去看你，你一定要认真地看我给你的碟子！”
　　“你自己一定要保重！”
　　采薇挂断了电话，巧巧和宿舍的女孩们推着她离开了宿舍。
　　“老冬口”是开在大学校外的一家茶餐厅。掌柜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男子像个东北汉子，魁梧粗壮，性格沉默；女子恰好相反，小巧温柔爱笑，长得非常漂亮，是个地道的四川妹子；两个人南辕北撤，却是十分恩爱。“老冬口”似乎是夫妻俩相识的地方，有东北的地方特色，也有四川的味道，整个餐厅布置得非常雅致，透露着女子的温柔美丽。
　　巧巧一行七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老冬口，和老板娘愉快地打过了招呼，刚进入餐厅，令人诧异，所有人的目光都发现了餐厅角落中的男女——凌风和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子正在“老冬口”用餐。
　　巧巧和苗绣迟疑的目光一下子又转到了采薇的身上，大家都知道凌风是采薇的男朋友，这场面突然十分尴尬。
　　凌风抬头，一双憔悴的眸子猛然望见了采薇苍白近似透明的面孔，似乎有千言万语却都吞入了心中，他身旁的女孩子随着凌风的目光扭转身子霎时间直直地注视着采薇，一双大大的眼睛流转千回。当采薇注视到女孩，心中却突然一痛，这是一张似乎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粉面桃腮，眼眉含笑，有着妖娆，有着古怪精灵，也有清纯，一双美眸嘲笑地盯着采薇，人，却不言不语。
　　采薇的手指瞬间有些苍白，头有些发晕，她知道，眼前的女孩子就是那晚在凌风楼道中遇见的女孩。
　　“采薇！”凌风终于站了起来，手却被身边的女孩紧紧地抓住，采薇身边的朋友都鄙夷地望着凌风。
　　“我们吃饭吧！”采薇突然转头望向大家，不再看凌风。
　　转身，拉着身旁的姐妹们找到了一张大桌子，采薇自己先坐了下来，大家也没有再说什么，凌风又颓废地坐了下来。
　　“采薇，干脆我们换一家吧！”巧巧建议着，大家纷纷点头。
　　“没有必要，这里的饭菜那么好吃，你们放心好了，我心里没有什么！”采薇温柔地笑了笑，可是面孔却越来越苍白，头也越来越晕，看来自己真的发烧了。
　　几个女孩子刚刚点了菜，巧巧努力地讲着笑话，想让采薇开心起来，但是在众人的笑声中，采薇却感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头开始天旋地转，身子难受地似乎要炸了，拿杯子的手开始莫名地颤抖……
　　“采薇，你怎么了？”坐在采薇对面的苗绣注意到采薇的难受，关切地叫道。
　　采薇突然摔到了桌子上，杯子猛地掉落在地上……
　　“采薇……”女孩子的尖叫声在“老冬口”响了起来，凌风猛然站起来，瞬间奔赴在采薇的身旁，伸出手臂抱住了采薇。
　　迷糊中，采薇感到头紧绷,拘束地似乎即将爆炸，难受地无法形容，抬眼，望见地却是凌风憔悴的眼，心中一阵难受，却昏了过去。
　　凌风身后的女孩子，手中的杯子碎了，一双美眸死死地注视着凌风失神的表情和动作，手不知不觉握紧了，心中发誓：虞采薇，你一定要偿还所有，一定！

　　再醒过来时，采薇发现自己在医院中，凌风狼狈憔悴地趴在病床前。采薇冰冷的指尖抚摸着凌风那熟悉的眉眼。
　　“你醒了！”凌风突然睁开眼睛，望着苏醒过来的采薇，眼角微微发红。
　　“我病了吗？”
　　“你发烧了，采薇，你永远都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凌风幽幽地叹息，伸手想抓住采薇那苍白无力冰冷的手，可是冰冷的手指却在他的手中逃脱了。
　　采薇闭上了双眼：“我们不能再回到以前了，凌风，我不能原谅你，这是事实！”
　　“我知道！”凌风痛苦地望着采薇：“我们已经不能继续了，采薇，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站起身，凌风理了理采薇的长发：“怪我自己不懂的珍惜，竟然让我们走到了今天的地步！可是我不想放弃……”
　　采薇别过脸，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的门被轻轻地带上了，空气一下子沉闷地令人窒息，心剧烈地被挤压，无法释放，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就这样结束了，采薇结束了自己的第一段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