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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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好吗？放松，然后呼吸……”
拜罗恩下意识地依言照做，尽管这令他的全身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是却也能让他混沌的大脑保持清醒，思考一些简单的问题。例如，声音的主人听起来疲惫又虚弱，却还是那么温柔地，几乎是哄劝着同他说话。
“你做得很好……很好……接下来，想一些快乐的事情，好吗？”
于是拜罗恩想起来家门口的小花园。
他的父亲拉雷尔先生是一个不太走运的发明家，脑子里藏着千奇百怪的想法。尽管他的每一次重要合作都会因为各种意外而告吹，拜罗恩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伟大的天赋。妈妈说拜罗恩也继承了父亲那样聪明卓越的大脑，遗憾的是，他后来并没有得到证实这一点的机会。
然而，尽管拉雷尔一家过得并不富裕，但也并不拮据。拜罗恩很满足，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当然，如果爸爸没有天天埋头在他稀奇古怪的发明上就更好了。
还有邻居家那个讨厌的塞缪尔·陶瑟。黑发蓝眼的小男孩每天早上都会准时跑来敲响他的家门，跟他一起上学，见到他的第一面总也不忘比一比两个人昨天谁做完了更多的作业。
说实话，拜罗恩不爱写作业，但他更不想输给塞缪尔。这个一天到晚摆谱装样的臭屁小孩。
那都是八岁之前的事。拜罗恩觉得那时候就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谁的快乐会只停留在八岁？
之后发生了什么？拜罗恩迷迷糊糊地想，也许是他不由自主地嘟囔出声了，那个温柔的声音回答了他。
“之后……你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士兵。”
士兵？
拜罗恩记得。普通的早晨，他扯着成绩单，试图在A的后面偷偷添个加号，这样就能比同样分数的塞缪尔更胜一筹。模样冷冰冰的机器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像雨点一样密密麻麻地布满天空。它们从天而降，发射代表死亡的炮火，开始破坏起能够破坏的一切。
塞缪尔抓住他胳膊的手在颤抖，但还是坚定地把拜罗恩推进了后者的家门。荣恩，保护好自己！拜罗恩被这么叮嘱道，随后那双钢蓝色双眸的男孩便扭头冲回了自己的家。
随后，一枚导弹，然后是一片火海。陶瑟一家轻描淡写地在火焰中消失了。
拜罗恩还记得妈妈的怀抱。还有机器人破门而入时，木刺扎在脸上的疼痛。他记得妈妈挡在身前，然后又无声无息地倒下。反倒是被机械手臂贯穿的记忆变得模糊，应该是有这回事来着，因为之后老爸冲了出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机械停止了运作，严厉的男人跪倒在妻儿身边泣不成声。拜罗恩感受到按压在腹部的双手是温暖的，也是颤抖的。
原谅我。男人说道。随后针头刺进了血管，血液里像是涌动着炙热的机油。
又是新一轮的炮火声。一名外表更加特殊，更加高大的机器人走了进来，眼睛的位置冒出猩红可怖的光。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拜罗恩，发出了轻蔑的嗤笑。
拜罗恩以为自己会死。但他没有。他在一片烧焦的废墟中醒来，往日热闹祥和的小镇变成了墓地。他恢复意识时身上覆盖着一层银白色的金属，就像是那个差点杀了他的机器人。拜罗恩吓得尖叫，大喊着滚开，那些金属便听话地渗进了他的皮肤里。
他的共生体。他的第二次生命。
他变成了怪物。
拜罗恩想办法把自己藏起来，然后灰扑扑地活下去，直到他能够控制这些仿佛有生命的金属。
他找到了幸存的人类，了解到发生在地球上的人类与突然出现的机械士兵之间的战争，听着大人们那套外星入侵世界末日的言论。他不在乎，只是理所当然地参军，打仗，靠超越常人的□□素质和天才的战斗意识成为了小有名气的战争英雄。直到小队陷入绝境，拜罗恩动用了生命金属。
战争英雄就成了背叛者，一个见不得光的奸细。
“我知道不是那样。”温柔的声音说。听起来像一个支零破碎的风筝，摇摇欲坠，却还是固执地想要继续飞翔。
拜罗恩感觉到有东西在勾他的食指，似乎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手指。他还能感受到自己手指，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吗？
“你是一个坚强的……勇敢的……你是一名英雄。”
拜罗恩闻到了喜悦的味道，嘴巴却想随便说句脏话骂一骂他。
但是他的眼睛给出了更快的回应。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没怎么挣扎就被脸上干涸的血迹和尘土给吞噬，只留下干涩的眼睛传来隐隐约约的余痛。
拜罗恩终于从混沌中找回自己的意识，看向了温柔声音的主人。他们正并排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者金色的发丝已经被血浸染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碧蓝的双目却仍然清澈见底，眸中隐隐显露出死亡的痕迹。
他的队长，为他担保，令他能继续像英雄一样战斗的人。里瑟斯·盖雷。听起来就像是个电影主人翁的名字。
“我猜你已经不需要我提醒你呼吸了，对吗？”
里瑟斯冲他露出笑容。
“你知道自己的门牙上有血吗？”拜罗恩的指尖冒出生命金属的触手，它们代替还没办法挪动的宿主，轻轻地碰了碰里瑟斯的肩头。
“是吗？随便了，反正已经被你看到过太多次糗样。”里瑟斯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你能动了吗？”
“快了。”
里瑟斯沉默了一会儿。也许只有几秒。拜罗恩差点以为他忽然就死了。
“还记得我们的任务吗？”
“你觉得我能完成它吗？只剩我自己？”
“这么说话可不像你。”
这次轮到拜罗恩不吭声了。
他们的任务。是的。一场关键的夺还战。潜入信号台，破坏信号传输装置，这样就能停止大部分机械士兵的行动。他们的目的是从机器人的手中夺回刚刚沦陷不足几小时的纽约，那里有未被废除的覆盖面极广的信号基站，如果被完全占领，意味着机械士兵将会进一步扩大他们的活动区域，到时候人类再想藏就只能藏到海底去了。
自从开战以来，人类就不得不放弃了各种可能会被入侵的科技物品，信号塔和网络首当其冲，拜罗恩八岁以后就没再见过智能手机了。他们不得不用原始的方法打一场称得上毫无胜算的仗。
但总有人不想放弃，所以还在苦苦坚持。
这很难。所以他们潜入的精锐小队只剩下了里瑟斯和拜罗恩。不过现在里瑟斯也要死了，而拜罗恩感觉自己后脚就要跟上。
他们在最后的主控制室遭遇了头领。
拜罗恩认识他，那个眼睛红得像镭射灯一样，唯一会说话的机器人。或者说，机械生命。
那个当初闯入他家，把他爸灰飞烟灭，然后不可一世地俯视着他的铁皮疙瘩。
“真令人吃惊，你居然还活着。”铁皮疙瘩歪了歪头，望着被生命金属装甲覆盖的拜罗恩，感慨的口吻听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人类，“还是以这副模样站在我面前。”
“别这么说，我可不信你从来不会关注前线杀你家傀儡最多的那个人是谁。”拜罗恩提起生命金属凝聚成的长刀。
“是我成就了你，真是讽刺，你不这么觉得吗？”大个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是我把你变成了这副钢铁之躯，变成了一名英雄。”
“哈？你有没有搞错，把我变成这样的是我爸，可不是你这头铁皮猩猩！”
刀背喷出莹蓝色的脉冲火焰，借助这股可怕的推进力，拜罗恩狠狠地砍向巨型机械人的手臂。
然后他和里瑟斯被狠狠揍了一顿，一路砸穿地板往下掉了好几层。
没办法，二人来的路上已经伤痕累累，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谁也不能再要求他们做到更多了，当然，除了他们自己。
“你有想法了吗？”拜罗恩试图挪动手臂。它们几乎变成一串抬不起来的肉条，好在生命金属全靠他的精神力催动，就算手臂没了也没关系。
那机械生命不知为何没有追下来，留给他们商量对策的时间。
“主控制室里有一颗黄色的宝石。”里瑟斯说。
拜罗恩立刻会意。他也看到了那东西，悬浮在空中，散发着星辰般的光芒，一看就藏着什么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觉得会有用吗？也许它只是那个铁皮疙瘩古怪的收藏品，他看上去就像是个品味奇怪的变态。”
“我真的不太想理你，荣恩。行行好，我是个马上就要咽气的人了。”说话间，里瑟斯的唇角又溢出了新的鲜血。
“你还有血可流呢。”拜罗恩轻声说。他侧过头，红色的瞳孔紧紧盯着里瑟斯灰扑扑的面容。自从被生命金属共生，他的双眸就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简直是一只活生生的吸血鬼。
“嘿……你的眼睛原本是什么颜色来着？”里瑟斯没头没脑地问。
“棕色，你这混蛋。我都说过很多次了。”
里瑟斯还是笑：“这是最后一次了。”
拜罗恩的眼睛很干，他知道自己哭不出来。双腿很痛，但是也已经能动了，于是他便驱使着生命金属把自己弄起来，脚底喷出火焰，让自己能够飞上去。
“荣恩，我们会自由的。”
拜罗恩没有回头。他讨厌告别，所以开足了马力，燃烧起身体里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让他能飞得更快，更快，更快，直到回到主控制室，直到从巨型机械人身边略过，直到一头撞向被铁皮疙瘩托举在手中的那颗黄色宝石。
无论铁皮猩猩原本想用他们来干嘛，现在都不重要了。
巨型机器人怒吼着不，拜罗恩便知道他们赌对了。
掌心炮贴着宝石发射，那一瞬间炸开的火花比他在任何战场上见过的都要明亮，同一时刻炸开的还有一阵无形的冲击波。拜罗恩被撞飞出去，后背撞上墙壁，还好这次没有再次穿墙，不然他可能就要直接飞出大楼摔死了。
他看到那道冲击波略过了高大的机械人，那家伙的眼睛瞬间灭掉，就像是被人扣掉了电池的跳舞玩偶，偃旗息鼓一动不动了。
拜罗恩感觉自己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他静静地盯着那颗不停震动的宝石，它是那样奇怪地漂浮在空中，周围的设备在它的影响下全都不安地喷出火花，连身下这座建筑都发出了哀鸣，他知道那是爆炸的前兆。
希望这小东西够给力，能把自己给彻底炸毁。拜罗恩迷迷糊糊地祈祷。不然生命金属今后不知道还要添多少麻烦呢。
“里瑟，我们自由了。”拜罗恩合上眼睛，动了动嘴唇。
爆炸的火光淹没了信号基站，像是宣告战争结束以英雄为燃料的巨大庆祝烟花。
火舌毫不留情地舔舐拜罗恩残破的身躯，直到把一切都化作飞灰。
整栋信号站、整个前线战场、乃至整个北美洲都突然安静了下来。无数机械兵像断了线的傀儡，在原地待命片刻后彻底失去了信号，而由于母体主机，那个巨型机械生命的消亡而坠落在地。机械兵的故障并没有停止，它迅速蔓延到整个世界。
被血污和机油溅满全身的士兵们，躲在防空洞里瑟瑟发抖的平民们，在信号站匆匆下达指令的指挥官们，这一刻都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下一秒他们又都反应过来，热泪洒满了他们被战争折磨得疲惫不堪的面容，从灵魂深处发出嘶哑的欢呼。
这场长达十二年的战争终于在今天，以人类胜利的结局画上了句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