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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爱丽丝初版 ...


  •   “在浩淼无际的广阔宇宙中,人类如同滴落在花瓣之上、某颗露珠旁的细弱昆虫一般毫无价值;但在我们有限的宇宙纪年史里,星际联盟协会,这个庞大的组织,却拥有着至高的超然地位。……从三世纪至今,后公元大移民时期仍然在持续不断地进行着、人类的征途永不懈怠……”

      “我们所居住的第六殖民基地拉岩兰,就是第二十一代银河亚空间技术主导的大型宇宙移民舰队「岩兰号」,所征服的新天地。距那时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而「岩兰号」作为星联特派的先锋型宇宙战舰,遵循着马泽拉大总统的千秋指令,一直活跃于战场扫荡,将狙击的光子战枪瞄准了所有挡路者们……”

      “同学们,你们不仅要了解自己所生活的地带,更应深刻地学习有关幅员辽阔宇宙的一切,将自己奉献给无限的星域开发和殖民扩张。‘只有了解自己正在为了什么而奋斗,才能坚持不懈的奋斗’——这句姜少尉的名言,老师要把它送给所有站在银河探索大时代背后的治疗师。你们虽然不能在第一线、为星联而战,可你们的存在却无可比拟。星联因你们为闪耀、人类对宇宙的征服,也因你们才能被赋予着真正的意义……”

      谢弗科·摩尔曼斯克老师手握教杖,正指着黑板上的那副午夜矮星立体大图像,津津有味地讲解着教案的内容;而讲台之下,却几乎无人在听,各个都是一副出神发呆的状态——或者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没人有心思在这种时候还听他讲课。空气中流淌着高亢的气氛,白昼灯明亮,教室里的嗡嗡声越来越响,就快要盖住谢弗科的声音。

      他讲到行星变化的时候,看着压抑不住兴奋的学生,叹了口气,推了推眼镜,露出一抹能够理解学生态度的和蔼笑容;但他并不以此动摇,矮小的身躯深藏着年长者的宽容与睿智,继续用不疾不徐的声道开始下一个新篇章。

      萝拉·布特竖着比旁人要敏捷得多的尖耳朵,她和友人摆了摆手,在一众的屏息凝神中侧耳倾听着——当然不是讲台上的无聊历史,而是最令她……她突然呼吸一滞,淡黄色的眸子渐渐睁大,用同样敏锐的鼻子在空气里确认般地嗅了嗅后,就猛地蹿起身,拍桌大喊:“……他们回来了!——是他们回来了!!!”

      轰隆隆的几阵桌椅倒塌声,教室里的学生在转瞬间就空了一大半;台前的谢弗科·摩尔曼斯克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可奈何,他纵容地看着剩余反应慢半拍的孩子也在全民热潮下冲出了教室。走廊很快就像教室似的,变得空无一人,只有零星几个在课上睡觉被吵醒的学生搞不清状况地揉揉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爱丽丝,你不去吗?”

      他走下台,看见自己正蹲在教室的一角,把被弄塌的桌椅重新扶起来、掉落在地的书本擦干净放回去的学生;她鸦黑的长发披在肩侧,睫毛像是蝶翅般忽闪着,瘦弱白皙的手伸出来,一本一本耐心地将书放好,见老师过来,就抬起头,冲他微微地笑了笑,对问题却避而不答,“谢弗科老师,您今天的行星课程也十分精彩呢。”

      “哈哈,全班大概也只有你在听吧。” 谢弗科·摩尔曼斯克双手抱在胸前,整个人站着也只有平角桌那么高,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淡定和好奇,“……不知道这次他们又会停留多久………”

      名叫爱丽丝的少女手下的动作一顿,停了片刻,在这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东西还没整理到一半,他们就听到了操场上的欢呼雀跃声;红与白交织的是禾本高校的校衣,而挥舞的旗帜仿若在原野燃烧的火焰,身着深蓝色制服、军校生模样的几人被所有人紧紧地包围着、问东问西,少男少女年轻的脸上全是热切的崇拜和憧憬,而其中那个站姿最卓然的男生,不等他们啰嗦又多余的废话,就快步朝着教学楼走去;他身后的几个短裙女孩子看着他的背影,咬着牙,表情不甘又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地朝楼上瞪眼;而更多的人则是见主心骨离开后,就立刻跟了上去。

      ………

      “爱丽丝,爱丽丝!”

      爱丽丝听到莱昂的呼唤,慢吞吞地站起身,迎着谢弗科老师调侃的眼神,将裙角的灰尘拍干净,看向教室的门口:“莱恩?”

      “我回来了。”

      刚才还一本正经、冷淡而清贵的少年看到自己心爱的姑娘,立刻褪去了那份不耐烦的傲慢神情,大步走向她,比少女高了一个多头的他轻易就将对方抱了起来,像是渴水的犬一样凑到她的耳边,吸食麻药般地嗅着,唇边呢喃:“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他抱着少女轻快地转了个圈,英气的面容带着调皮的笑意,内心的严寒和冰霜在这瞬消失殆尽;他低下头,亲吻着她如蔷薇般的红唇,目光缱绻地看着她,“你想我吗?”

      “莱恩。”爱丽丝叫着他的昵称,有些羞涩地看了周围那圈跟着他上来的同学,“有好多人……”

      他耐心地听她说完,将她搂回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嘴上温柔应着“抱歉,我太激动了就没注意”,鹰隼般的目光却扫视了一遍周遭的人,流露出刚从尸海战场下来的冰冷气场;他用无声的态度表达着“所有人立刻给我滚蛋”——顿时,这间教室就如同刚刚,彻底变得空荡,连任课教师也识趣地离开,没人敢纠缠刚从战场下来的莱昂·修顿,这位在主星域龙艾移民基地第一军校念书的天之骄子。谁都知道他每隔几个月,趁着短暂的假期回到这个偏凉殖民区的偏远小镇到底是为了谁。

      “我给你带了礼物,”在仅有两人的大教室里,他坐在讲桌的边沿,将娇小的少女轻松地放在双膝之上,微微俯身,亲昵地圈住她,手里的宝石发出着淡红的光泽,“是木兽的眼珠——它的硬度比金刚石要高多了。”他微笑着晃了晃,“我们这次击败了兽海星域第六区,木兽就是获胜的战利品……我磨了好久好久,才得到这个饱和的颜色和漂亮的形状,一般的宝石根本不算什么。”

      英俊的少年偷偷地看了一眼她雪白的脖颈里挂着的东西,在心里轻哼了声,和她咬耳朵:“喜欢么?”

      爱丽丝接过他的礼物,从他握住自己的手腕开始,她就摸到了些微的磨痕和细小的伤口——肯定是他为了打磨抛光得好看、亲手一点点地做完这个项链。她依偎在莱昂的身上,天生柔软的声音里带着认真:“喜欢,谢谢你每次回来都送我礼物,莱恩。”

      虽然她的回答简短而直接,但莱昂深知,她的道谢就如同她的性格般真诚;正是自己花了十几个小时、一丝不苟地完成这个手工制品最想要的回报——因为这世界上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比他的爱丽丝更加美好……
      她就像是一朵绽放在他心尖的花,每一次的呼吸,都能沾染到她的芬芳,而它的存在正是他心脏跳动的意义。

      他凝视着少女专心把玩的模样,轻声和她讲述着这次战役的有趣之处;别人几经濒死的苦战,在这被神眷顾的少年眼里,就像是比模拟赛稍微刺激惊险一些的游戏。担心吓到意中人,他把漫天的血花和碎尸形容成花雨、敌人连轴的突袭警笛变成了在战舰起床的铃声、而几昼夜的不眠不休也变成了熬夜接力赛,爱丽丝听得不时会被逗笑,她真心实意地以为,军校生的服役任务就像莱昂说的那样轻松愉快,因为他从未受伤或者身体不适——最多就是到陌生的星球为她寻找符合心意的礼物、有些令他头痛罢了。

      正午的钟声敲响,爱丽丝从他的腿上跳下来,却又被少年按在墙上温柔地亲吻。在这样的时刻,他总显得恋恋不舍而又贪婪,连一口多余的空气都吝啬于给她;爱丽丝轻喘着气,推开清隽的少年,看着他唇上沾染的水光,脸上的热度烫到连自己也能感觉得出来:“……我要回去了,”她说,“你要去政府报到对吧,那晚上我等你回家,不要喝太多的酒。”

      她就像个体贴又害羞的小妻子,莱昂·修顿这样想着,又趁她不注意,在她的眉间亲了一下;看见她吃惊又有些害羞的模样,他在心中默默地对她念道:我回来了——

      ……我活着回来了。

      因为我想再见到你,爱丽丝。

      ————

      午休过后,如同爱丽丝所预料的那样,学校停课了;没人有心思再去学什么宇宙文史、银河地理,整个小镇都洋溢着古夏国新年一样的喜悦。听说那边的战场已经开始遗迹扫荡,驻扎在兽海星域的宪兵陆陆续续地回家,他们总算能在长达七八年的驻扎守卫后,得到短暂的休息。在蜂草小镇的街道上,除了零星几个同样放假归来的外地军校生外,随处可见的宪兵们穿着黑底描金的军装,颇具气势的军靴被皮鞋匠擦得闪亮。来往交通车辆的驾驶声不绝,行道两边柔细的蓝花楹花叶随风摇摆;凉爽而明丽的秋风吹拂过人的脸庞,这个向来平和宁静的偏僻小镇,也被染上了一些节日般的愉悦。

      第六殖民基地拉岩兰星系有三百多年的历史,而蜂草古镇虽是它在划片归属的上百万个居民所里极其不起眼的一个,但它距离附近的银河交通网不远,出行方便;而且令人意外的是,它的存在和拉岩兰一样漫长悠久。自从枢纽道上的主地级市在七年前,被玛雅巨兽袭击,遭到了至今也难以复原的毁灭级破坏、变成一片荒凉废墟后,还存活的地级市居民大半就移居到了这个镇上。

      爱丽丝正是那个时候极少数的幸存者,在那场的灾难过后,收养她的祖父祖母也因此逝去,她再一次变成了孤儿。

      莱昂·修顿则是她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同样在那天失去了自己的双亲;但因为天资出众、精神力异禀,在同龄人中优秀夺目,他幸运地被修顿主家收养,自那以后,修顿家族最好的资源向他倾斜,而他们也收获到了自身想要的——一个万里挑一的继承人。

      进入宇宙历年后,人类对国家的概念其实已经很弱化了;在这个大移民、或者称之为大舰队的时代,人们以畅游银河的航旅为目的,星际联盟协会——统称星联,它才是银河居民最耳濡目染的联合政府,由执行委员会管理相关事宜。从移民时代的初期起,星联派遣的舰队就从不停歇地向着宇宙深处探索;地球早就失去了能够居住的环境,最早的那批探险家们乘坐着宇宙飞船,为了故乡的同胞穷极一生寻找资源和能量……这样的故事,爱丽丝从小就听了许多,像是某位鼎鼎大名的人士属于某个宇宙舰队,又做出了怎样的杰出成就。
      而在探索告一段落,九大殖民基地星系建成、稳定之后,生活在星联的人们也更多是听到的是——谁谁出生于某区,某星系或者某基地。

      那些强调人们出身国家这样的说法,已经很少耳闻;宗主的势力盘踞着某个大型基地,而宗主名下的家族为其贡献忠诚——这些以星域为单位建成的殖民基地,多半是人类在银河旅途的过程中侵略其他星系,和外星生物战斗,为生存占取的一息之地所集合而成的领域。

      当然,除了星联外,国家的身影依旧存在。

      举例来说,像是加入了星联、却又不明确隶属于九大殖民基地,排名前十的国度——它们有着专属的大型宇宙移民船,高端精密的宇宙战舰,也有数量巨大又忠诚的国民。虽然是星联加盟国的一员,但它们从不干涉联合政府的探索舰队,只是和星联偶有合作,封闭地进行着各自的旅途。其中有闻名遐迩的帝国,也存在自由制的民主国家;其中无论哪一个,都可谓是让人震耳发聩——有让普通的星联人就觉得耳熟能详,也有光是提起就心生寒意。

      但无论是国家还是统一的星联,人类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向前、再向前,向着银河的尽头、宇宙的深渊,大移民的步伐永不停歇;数千年以来,征服是唯一的旗舰标杆。荒凉的外星异土多被红沙漠所占据,寸土不生,不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占了大头。多数时候,在殖民星上建立居民区,是为了遣送一部分饱和的人口缓解宇宙移民船的拥挤,这些星域都相当偏远和萧索,纵然将外星的原住民清理干净,依旧不属于碳基生物的乐土。除了第一、第五和第九基地是环境优美、经历了万年改造,有机物自主循环且适宜居住的宇宙移民船舰之外,其他的六个都是殖民基地;主星舰的良好环境需要大量的资源维持、而荒漠般的殖民区想要维持正常的生活,也需要能量和资源。——这就像是西西弗斯那块永无止境的巨石一般压在人们的肩头,沉重而无望的未来促使人类只能不断向前,也只有不断向前,稍一停歇,就会令人回想起四世纪那绝望的史诗级警觉事件;能源断层带来的饥荒造成了上十万具尸首,因一时懈怠发生的异变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整个第四基地到现在还是人口凋零,一百多年的时光并没有使它恢复多少生机。

      也因此,年仅十六岁的莱昂·修顿,在这样还带着少年青涩的年龄,作为龙艾第一军校的在校生,就已经驾驶着机甲,上过很多次的战场了。

      宇宙的尘埃与辐射、外星异生物造成的伤痕——无论是□□还是精神上的,都需要治疗师的存在;基因改造产生的精神可控力让人类得到了和外星生物在宇宙中搏战的力量,而不像古时那样只能躲在船舱里、眼看着腥臭的毒液融化战甲,静静地等待着身体的腐烂。可就像精神力基链达到双S才能成为操控机甲的战士,只有综合评定素质超过A级的人,才可能够得到治疗师的资格——前者在特殊情况也可以强行突破,但后者却是命定天生。

      爱丽丝幸运又不幸地、和很多人一样,卡在了B+的门口;而且因为曾经的灾难,她一度和死神擦肩而过,身体的状况时好时坏,有时候甚至连平庸的综合B都难以达到。

      虽然星联本着不浪费和忽略任何一个潜在治疗师的可能性,只要在成年前检查时,哪怕那人只有一次超过C级别以上的记录,他们都会将其送到治疗师专有的学校,接受高等教育,期待他的成长。然而,爱丽丝的学业水平却相当一般——

      这其实还是夸奖她了,事实上……

      她是本届一百多个潜在治疗师里,成绩最差的那个。

      对于这种事情,原先大家是无所谓的;毕竟每年像这种念着昂贵的专业,由当地政府出面担保,只为了一个微小可能的例子比比皆是。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唯有一件事,却是她的同学们愤愤不平的——明明资质糟糕到这种地步,她却依旧霸着莱昂·修顿不放。不仅如此;她还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甚至让那个天才少年和她结了星葉契约!

      ——这是战士和治疗师所能缔结的、最高的契约等级,意味着他们余生仅对彼此忠诚。

      原本强大如莱昂·修顿这样的存在,别说和一个治疗师缔结契约,就算是再多,也不会有人质疑。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前途光明远大、不可限量——听说在校不过一年就拿到了校生首席,而修顿家族早早就将他限定为继承人……

      这样的少年英才,却浪费在了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多半是不能)成为治疗师的女孩身上。

      可以说,这种行为,是极大的浪费、以及——对其他整日拼命努力地练习、就是为了帮助战士恢复健康的治疗师的侮辱。

      可莱昂·修顿是那样的我行我素,不管旁人说什么,他都视若罔闻,就是对她爱得如痴如狂。只要一有假期,他就会不远万里,尽快从遥遥几个星域外赶回来——只是为了能和爱丽丝相处短暂的几天时光。他不关心、也不需要其他资质出众的治疗师,宁愿让连最基础的萤光术都掌握不好的少女像挠痒痒似的给他疏通繁杂混乱的精神回路,或者自己花功夫做冥想,也不劳任何人的帮忙。

      哪怕在校忙碌的时候,他也会时常给她寄来很多有趣新奇、在荒凉殖民地长大的孩子从未见过的东西过来;每次一回到镇里,等向政府报到过后,莱昂就像是想讨主人喜欢的小狗一样、不停地绕着爱丽丝打转;白天住在她的房子里,晚上也从不离开。让很多自认为比爱丽丝优秀太多的预备或现成的治疗师恨得咬牙,而对此却无可奈何。

      这次成功占领和星联抵抗了数十年的兽海领域,主要为此战役出力的第一、六基地和铃兰帝国都给士兵放了假;他们的精英机甲战士自然也同理。而作为非正式的预备军——学生,起码比正规战士多了半个月漫长假期让莱昂相当快乐,他随便地应付完那些拍马巴结的小地方官员,不理会同校生的打趣,单手插兜,在等待临时居民资格的过程里神游天际,回想着爱丽丝羞涩时,脸上浮现着红晕的可爱模样,脑海里几乎装不下其他的任何东西——打发走屁颠屁颠赶来接他的家仆,应付完轻浮的书记官,两句话概括了自己这次的经历后,他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路过费玛市某家花店的时候,他跳下悬浮车,不理会司机的惊呼,给爱丽丝选了几朵正怒放着的紫罗兰——这象征着永恒的爱,他想。又低下头,轻轻地闻了一下,想确认它们是否新鲜和干净。

      在花店里买花的那些三五成群的女孩们、和正给玫瑰剪刺的店员都不自觉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们满脸通红地看着这个高大的英俊男生低眸嗅花的样子,罗曼的情怀浮现。可那还未成诗,他放下星币、推门而出的动作却打破了这浪漫的场景。

      也不知道是谁低声叹息了一句,也有人追着出门,却不见对方的踪迹,失落地返回;毕竟生活还要继续。

      莱昂没有去打扰爱丽丝的打工,他知道她平时有空就会去做零工赚生活费,她会笑着接受自己送给她的玩偶、花束、亲笔写的情书和手工打磨的粗糙坠饰,但在金钱上却泾渭分明;她说不会因为现在莱昂的少爷生活,就忘记曾经他吃过的那些苦,他的一切是他自己应得的,不该浪费在别人的身上。虽然莱昂觉得那不叫浪费,只是他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在向她表达爱意。每一次的通讯里,他都能看到那些东西被她有效的利用,就像她给自己寄过来的、柔软如云絮的棉被——她亲自拍好棉花,然后一点点地缝好;上面沾着她香甜的味道,总能让他睡个好觉。翌日起床,再去面对沉重的功课和任务。

      爱丽丝看起来娇小脆弱,总是对人太过温柔,连说话的时候都轻声细语,像是在念诗;但她的内心却意外的坚强和执着,每当莱昂被她那双甜蜜的眸子望着,就会忘记自己的初衷,像是提线人偶一样任凭她的心意。她就像是被他捧在手心的公主、唯一能够指挥他是生是死的女王。——在无尽的黑暗宇宙真空里,狭小密封的驾驶舱、昼夜都只有晨星和光子炮点缀;长期高度集中的神经会让身体疼得像是要炸开,鲜血流尽后就是庸俗热闹的晚宴;同级生们揽着漂亮的治疗师女孩子跳舞、好似忘记了刚才死去的室友、昨天还在闲聊的前桌……

      而那个时候,莱昂就会格外地想念着爱丽丝,正如每一天、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他想着她身上带着糖霜的气息、很多个夜晚里和他的簌簌低语……那个从废墟之中,把被埋在腐烂土壤里、已经发臭的自己扒出来的少女,脸上沾着脏泥,被周围的人用看神经不正常人的目光皱着眉盯着、嫌厌着,却在对他微笑——那笑容好像会发光,所以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莱昂仍然铭记于心。

      他买了这些天的日用品,大部分都质量堪忧,可在这种地方,也不能讲究太多;如果说拉岩兰殖民基地在主星域的那些人眼里看来是乡巴佬的聚集地的话,蜂草镇则更像是山顶洞人的巢穴。莱昂不在乎这个,但也很想早点毕业,把爱丽丝接到正常的宇宙都市,这样就不必总是坐着压箱罐头(人们对偏远星际飞船的称呼)一整晚;要知道现在连去矿区奥姆山也最多三小时就足够了,十几个小时还要转车——这听上去就像是世纪前的玩笑。

      爱丽丝的家,在莱姆山坡那片廉价拥挤的居民宅区里:蓝白色的砖瓦和破破烂烂的楼道,小平房的一栋挨着一栋,曾经斑驳多彩的油漆几乎完全掉色。发灰的东方窗棂上面糊着遮风的绢纸,如同克苏鲁神话中、那只深海巨怪被谁狠狠揍了一拳的恶魔之眼。

      说是居民区,不如说是安置房的租金低得令人咋舌,但除去外表,这里其实是一个非常安宁平和的地方;大家穷得平等,心灵也格外美好。信奉上帝和信奉宇宙真神的人们都有着共同的人生目标——离开这里,所以大家相处起来也格外融洽。

      爱丽丝租住在红墙的风车房里,因为在迎风口,暴风刮来的时候,那些被废弃在庭院的悬车爆胎、坏掉的秋千、只剩半截的破沙发和齿轮生锈的轮椅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仿佛风车在转动——也因此,这边的租金比它的邻居还要便宜一半,很适合那些不得不把学费和生活费、一起统统负担在自己肩上的孤儿少女。

      每当那些东西发出恼人的噪音时,爱丽丝就会弯起眉眼,不知因何而笑得十分开心;而莱昂看见她的笑颜,就会很快忘了自己刚还在因什么和她生气,也忍不住唇角微弯。

      虽然院子里到处都是无法处理掉的大件丢弃物,但爱丽丝很有创造性地从打工的花店里带回来了些受潮的免费种子,没过两年,在她的悉心照顾下,晚樱草、香桃木、科西嘉花……这些被基改了很多年,仍然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乔木落叶就像街坊邻里那样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随着红沙漠而来的暴风起舞,而风暴过后会长得更加结实。爱丽丝喜欢不出声地坐在窗前欣赏她的劳动成果,而莱昂更喜欢盯着她看,往往一整
      个下午便这么过去了。宁静的时光过后,她就会转过头,甜甜地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荣获他日常前三的回答就是——都可以。

      莱昂·修顿推开门的时候,还在想自己要不要先去洗个澡等她;爱丽丝说过,他乖乖把自己打理好的话,英俊程度会翻倍(虽然他认为这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可当他看到坐在椅子上,乖巧地双手托腮,正等待他回来的房屋主人后,心就变得柔软了起来——他先是放下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下意识地把紫罗兰花束留了下来),和少女打了声招呼,然后拉开椅子,将花漫不经心地放在长桌上,默默地等待她的发现。

      爱丽丝的回答是一个甜蜜的亲吻;它散发着迷人的味道,还带着些许果酒的清香。

      莱昂舔了舔唇瓣,他尝到了贝果婶婶家独有的百香酿的味道,原来爱丽丝身上香软的烤面包味来自这里。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摊开在书桌上的教科书,比飞鸟还敏锐的视线轻松就看到了页码——第三十九页,她已经回来很久了么……

      “不要看。”爱丽丝注意到他的目光,急急忙忙地起身,用料理书盖住了满是笔记的书本,看得出来,她真的有在很努力地用功学习,只是对治疗师的科目总是一窍不通而已。盖住了学习一下午却依然搞不懂原理的反物质能量探测内容,爱丽丝松了口气,她体贴地问:“莱恩,晚上要吃什么?”

      ——吃你。

      每次爱丽丝用那种软绵绵的语气和他讲话,莱昂·修顿总是觉得自己难以压抑住青春期特有的那股冲动——尤其是在面对喜爱之人,什么样的情绪都会变成加倍的刺激;甚至连年级长大大方方带自己欣赏的后辈去男子会仪式上、看到的那些外星猫女、蟒蛇男孩,光怪陆离的性秀表演,都不如爱丽丝用她柔软的小手拉住自己,牵着他一起回家要来得有冲击力。

      “都可以。”于是他简短地说。

      他坐在这间狭小而密不透光、抬起眼就是厨房、再转身就变成了卧室的客厅里,支着头,看着心爱的女孩为自己洗手作羹汤——她先是打开电磁锅的开关,半个微秒不到,油星子就蹦跶着跳跃起来;爱丽丝从永冻橱柜取了两颗量产蛋,动作流利地在锅沿敲开、打进去,然后用吸铲将它们吸到盘子里,抄了些切好的葱花和小蒜苗(莱昂从味道上猜出来的),然后一齐倒进煮好的面条汤,又拨了个西红柿调味,马马虎虎就是一道菜肴。莱昂着迷地看着她的动作,在心里赞美着爱丽丝的厨艺——就好像在前些天的庆功会上,那个看着从被享誉银河系的美食星球格尔曼、特邀而来三星大厨们精彩绝伦的艺术下厨表演,却无动于衷的人不是他一样。

      莱昂十分捧场,甚至吃光了所有漂浮在汤面里西红柿残缺的尸体,又快速地去洗了个澡,穿着白色的长袖衬衫和长裤走了出来;它和爱丽丝的白裙子刚好是情侣套装——这是他刚才在百货超市特意买的。虽然穿起来刺刺的不太舒服,八成又是什么再生木浆用廉价模具批量生产的玩意儿。

      被爱丽丝抱着脑袋,莱昂听话地任由她给自己吹头发,半句没提军用光脑早就更新了荒野模式,甚至连全自动刮胡子的选项都有;他耐心地等待着身边正轻柔动作的少女做完她坚持的事情,盯着她垂落在鬓角的发梢,用她可口的气息暂时地满足自己。直到她吁了一声,像抚摸家犬一样满足地揉了揉他的深红色短发,和还沾着些水的细碎刘海,扑哧地笑了起来:“好像洗完澡的小狗。”她说。

      是狼。

      莱昂居高临下地把她按在床头,对她绽放出一个坏男孩专属的笑容;年少的禁果早就被少年打破,“……那狗要来吃掉你了。”

      ………
      …………

      爱丽丝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没有先忙着进教室,而是向着拐角的卫生间走去;果不其然,她在最里面的那个没人用的自动马桶里,看到了自己各种学具的物件。

      正对着那个场景,她慢慢地蹲了下来,好像听到门口有谁奚落的笑声——没太听清,她眨眨眼,小声地哀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一件一件地把东西拿出来,放在冲洗池里,拧开生锈的水龙头和消毒仪泡机,安静地等它们重新变得干净。

      毕竟,她买不起新的。

      还好,这样的恶作剧目前仍然被理智所把持;蜂草镇最好的高校,人人挤破了头想让孩子进去的地方,是绝不会教育出太过恶毒的学生的——顶多就是嫉妒、恶作剧,以及毫无杀伤力的风言风语罢了。爱丽丝从来不在意那些东西,实际上,她正在发愁下个学期的学费,或者说,她在考虑到底还要不要继续交学费——莱昂已经帮了她太多的忙,他只差把自己挂在她身边,宣告私人的领域;所以她更不想一有些无聊的琐事,就什么都拿去麻烦他。

      爱丽丝永远记得那几个被他揍得高位截肢——是在这样医疗发达的时代也无法挽回的、高位截肢的人,他们都还不到十七岁;或许是在之前的小镇里,平时喜欢动手动脚的耍流氓、嘴巴又不干不净习惯了,来到这里一时也没有改掉恶习。虽然很自私,但爱丽丝很庆幸的一点,其实是当时的莱昂已经被修顿家族收养,不然他现在应该还在劳改监狱里服刑;而不是众人嘴巴里,那个前途远大的天之骄子。

      有时候,命运往往就是一念之差所带来的结果。爱丽丝摸了摸胸口的项链,朴素的蓝宝石懒洋洋地躺在那里,无法给她任何意见,可她最近一直都在很认真地思索、要不要直接辍学好了。——她学不来治疗师那些精密又复杂的技能,也并不为此而感到失落。只是因为对祖父祖母、和这条项链的主人发过誓,要当一个善良的、能帮助他人的好孩子,所以才坚持到了现在。莱昂总觉得这主要是出于她想为他做点什么,一想到就颇有些得意洋洋;而爱丽丝认为在一段美好的恋爱关系中,适度的善意谎言和宽让、有助于情侣关系的融洽,姑且让他这么以为着也并无所谓。

      她站着翻开焙烘的书籍,投入地读了起来;没过一会,自动烘干的机器就扭扭捏捏地把东西全部吐掉。爱丽丝将它们重新叠好,呆呆地看了一会,想到从莱昂第一次离开镇里,去遥远的基地念书后,她就再也没有交到过一个朋友的事情;突然就觉得上课也没什么意思。——要不是任课老师大多慈爱宽和、对所有学生都一视同仁的提问态度,爱丽丝在学校的处境也没比哑巴好上太多。

  •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开文和大家分享新奇有趣的脑洞,痛苦……QAQ
    在这里发泄一下吧_(:з」∠)_
    结合银英和MF系列的未来系脑洞ww
    小姐姐和狼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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