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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八十七) 内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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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贺眼疾手快将跌出帅帐的耶律宗徹一把扶住,冷不防沾染一手血腥。
“王爷!”他惊叫出声,引同候帐外的众将领团团围来,见此情形俱是瞠目结舌。
耶律宗徹右手死死按压腹部,却止不住汩汩的血红透过几重衣衫晕染开,瞧着萨加手持染血的匕首缓步踱出,终于再也坚持不住昏厥过去。
变故蓦生,众将一时六神无主,唯有副帅萧离思绪留了一线清明,第一时间大喝道:“快传军医。动作快!”
赫贺最先反应过来,扛抱起耶律宗徹急道:“如此重伤耽搁不起,末将带王爷去医帐。”说罢疾奔而去。萧离忙丢下句“抓活的”也追了过去。
赤王被刺就像是一根导(dao)火索,立刻点燃了在场所有兵将的滔天怒意。齐天霖“锵”地拔出腰间弯刀,咬牙切齿对准了带着一抹得意冷笑的萨加。连一向沉稳的范征也是气怒异常,下令道:“围起来,决不能让人跑了。”
话音方落,帅帐附近凡闻令者瞬间纷纷赶来,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围圈。
齐天霖气红了眼,不由分说率先攻了过去。要知道像齐天霖这样的汉辽混血本在契丹地位极低,被双方所排斥,然耶律宗徹力排众议大力扶持,努力提高他们的地位,故而比起血统纯正的契丹人,汉辽混血的契丹将士更感念赤王恩情。
而哈那布谷见齐天霖动了,亦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这一刀一锤,你作灵巧轻快,我便大开大合。武功看着路数截然不同,配合起来相得益彰。展昭没想到两人平日斗嘴拆台,关键时刻倒是齐心协力。
除两人咄咄逼人,时不时边上还有士兵骚扰偷袭,所幸那萨加功夫也是不弱,动作敏捷不说,脑子又活络,打不过联手的两路先锋,便且战且退,反利用那些冒进的士兵当作挡箭牌,一时倒未有受创,更甚的趁机捅伤数人。
眼见他一脚踢掉某个士兵的兵器又欲持匕行凶,展昭目光一沉,再按捺不住,一招“空越燕”凌空掠去,头脚倒悬倏地探手扭住萨加手臂,借着身子坠落的劲道翻腕将人狠狠甩了出去。
想到赤王受伤,他多少有些难辞其咎。若不是匆忙擒人回营不及搜身取走藏匿的暗兵,耶律宗徹也不会遭此劫难。于是懊恼的同时带了三分歉意,致使一出手用了十成劲力。
萨加这一摔确实够狼狈,连滚数圈都不见停下。不但脏污遍身,领口扣紧的盘扣不慎被扯断,一头扎拢高盘的长发也被摔散去。不等爬起,便被哈那布谷见机一把从身后揪住衣领使劲拉拽,只听嘶啦一声,半边白嫩圆润的肩头露了出来,很显然,与裸露在外的脸与四肢全然不同,分明是抹了什么东西才致使肤色麦黄更近草原男儿。定睛再瞧,竟能发现胸口有明显的裹胸布遮挡微隆处。
契丹部众惊呆了,窃窃私语。
“女的?居然是女的?萨加是女人?”
被以最难堪的方式揭穿性别,萨加早已恼羞成怒。她一把拢住衣领:“女人又怎么样?”
“不错。女人又怎么样?”闻羽柳眉倒竖,利落拔剑。她踱步踏入圈中,一字一句道:“就算你是女人,也不会放过你。你若觉得被男子围攻是不公,便由我来讨教!”
目光深沉,朝两旁的齐天霖与哈那布谷扫视去。两人点头,虽有几分不愿,然既已知晓萨加是女子,再以多欺少,自尊上有些下不来台,遂郁郁退到后方,给闻羽留出足够的场地。
萨加见状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没想到这赤王还真是到处留情啊。说什么只喜欢男人,还不是连女人也不放过,又尽啃窝边草,实在甘拜下风。”不知想到什么,眸光忽然一暗,待重新凝神振作,萨加嗤笑不矣。“怎么,这位女将军是想替你那情郎王爷报仇吗?”
“无耻蛮女,满嘴污言秽语。便让本将军教教你做人当懂的规矩!”
闻羽一声娇咤,挺剑直刺,一击不中接连翻手抖出数朵剑花,致使剑光凌天,剑气逼人。比起闻羽剑法纯正,招式相连,行如流水,那萨加更喜剑走偏锋,怪招频出。她也不管对战姿势是丑是美,但凡管用,哪怕懒驴打滚也用得坦然顺手。只见双方你来我往斗得难分难解,一时不分伯仲。
也不知是赤王重伤激起闻羽藏在心头的情意还是旁的什么,一向审时度势以战略闻名的女将军横生偏执,亲自对敌不算,还不许旁人插手。谁知交战良久仍未分胜负,倒叫旁观的一众兵将逐渐耐不住性子了。
就在此时,萧离突然挤进包围圈,见了萨加这般模样先是一怔,待范征将其女儿身之事告知,萧离顿感意外。他先是想到席间此女言谈对耶律宗徹推崇备至,多有仰慕亲近之举,又联系毕格为女求亲的事,心想:难道此女便是萨尔朵?为知求亲结果,所以冒充弟弟萨加前来赴会?
越想思路理得越清晰,直到耶律晋琛趋前问道:“副帅,王爷怎么样了?”
萧离闻言眉头紧皱,隐忍怒火。他一言不发,突然举枪示意。耶律晋琛像是明白了什么,怒不可遏猛然拔刀。同时亮出兵器的还有樊尔泰与范征。此外,围住萨加的士兵看副帅及三军主将都生了杀心,连忙也齐刷刷用枪矛对准了萨加,喊杀震天。
眼见闻羽又一剑刺向萨加,齐天霖接收到萧离眼神,一刀封住宝剑攻势。不等闻羽喝令“滚开”,身后传来萧离冷到极点的嗓音。
“闻将军,你对王爷的情意我等心领了,可惜凭你拿不下这伤了王爷的罪魁祸首,还请暂且退开。”
展昭见众将神情不对,忙问:“王爷呢?他到底伤的怎样了?”
萧离黯然:“情况不妙。军医说刺中了要害,现在血流不止,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闻羽闻言整颗心顿时乱成麻,哪还有心思交手,二话不说就提着剑向军医营帐跑去。
萨加邪魅地舔舐着匕首上残留的血迹,冷笑不绝。“怎么,那耶律宗徹要死了吗?”
“你死王爷都不会死!”齐天霖咆哮道。
“从被你们抓来,我就没打算活着走出这里。不过有堂堂赤王替我垫背,我已经赚了。”
说罢便是仰天一阵狂笑,笑到极致竟是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我阿爸一片赤诚代我前来求亲,不应便算了,为何要杀他?难道真像传闻说的那样,赤王早已买通我药族存有异心之人,想要凭雷霆手段吞并我族?是,耶律宗徹是契丹高高在上的王爷,仗着大国势力,视边陲小族为无物,生杀予夺,毫无顾忌。可他忘了我们也是人,活生生的人,今天他便是死上千百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胡说八道!你药族即便是蝼蚁,以王爷的为人也断不会随意践踏无辜者的性命。”萧离阴沉着脸道:“我不管你是萨加还是萨尔朵,今日既然轻率行凶,当有觉悟把脑袋留下!”
“想要我萨尔朵的脑袋?没那么容易。有本事亲自来拿啊!”萨尔朵挑衅。
齐天霖哈那布谷最经不起激,先后爆喝主动率人冲了上去。听到赤王濒危的消息,赤练军上下早已失去理智,哪里还顾念萨尔朵女子身份,早蜂拥而上意欲将人格杀当场。
展昭见势不妙,拔剑挡下成片攻击,生生拦在中间。
“展昭你给我滚开!”齐天霖叱咤。
展昭抬手劝阻,“请众位冷静一点,事已至此,杀了她也于事无补。”
“我有胆子做,就有死的觉悟。”萨尔朵言罢,又是一阵放肆狂笑。
耶律晋琛怒道:“该死的臭娘们,你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可笑。还以为契丹的赤王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过捅一刀就挨不住了。难怪他每次都躲在后面指手画脚,原来是个纸糊的男人。”
樊尔泰暴跳如雷。“你说什么?!你再敢诬蔑王爷一句试试!”
范征亦怒形于色:“简直得寸进尺。”
众兵将你一言我一语咒骂之声此起彼伏。萨尔朵听了也不生气,反而笑得越发张狂。“怎么?要杀我?过得了他这一关吗?”一眼瞥向展昭,就像将所有怒气的源头导引了过去。
“姓展的,少管闲事。不然老子连你一起锤成肉泥。”哈那布谷叫嚣。
萨尔朵讥讽道:“你以为你可以吗?南侠展昭武功绝世,远胜你这蠢钝之物不知凡几,你若能碰到他一根手指头,就该值得夸赞了。”
展昭狠狠瞪向萨尔朵,心道:这个女人,用这种言语激怒哈那布谷,打算挑他向我动手?到这个时候还想挣扎,连我也要利用吗?
见耶律晋琛等人亦相继跨出,手中直刀频繁晃眼,展昭便是心头一沉。
耶律晋琛道:“这是我赤练军的事,无关人等最好识相离远点。”
展昭知道耶律晋琛对他心怀芥蒂,于是转头对萧离道:“萧副帅你一向持重,何以今日如此冲动?你明知这件事的起因本是场误会,不设法化解,难道非要闹到不可收拾才罢休吗?不如由我出手擒人,待王爷醒来再行定夺。”
萧离瞥了眼展昭,表情越发冷漠疏离。“王爷视展大人为座上宾,萧离本不该轻忽怠慢,但此一时彼一时。展大人先应允成了我军的客座教头,如今又当了中路先锋,既然入我赤练军,当从上峰号令。正所谓军令如山,岂容你抗命不遵?”
“你们……。”展昭神色愈发凝重。“如果王爷当真遭遇不测,你们是不是真打算杀了她?”
“展大人错了。哪怕王爷最终转危为安,本副帅也没打算让其活命。”视线忽而投向萨尔朵,隐隐漏出无边的杀意。“说的不错,你药族于我契丹来说就是蝼蚁。王爷心胸宽广,设宴款待,抬举尔等,没想到给了三分颜色竟开起染坊来了。你药族的贱命如何能和王爷相提并论?蝼蚁终究是蝼蚁,杀了便杀了,有什么资格追究对错?!”
展昭高声制止道:“萧副帅慎言。此女一叶障目被蒙蔽犯了大错,尔等岂能同她一般见识,一错再错?展某相信这绝不是王爷想要看到的局面。”
“展大人与王爷是何关系,你又怎知王爷想看到什么局面?”樊尔泰一派冷嘲热讽:“哦,本将军倒是忘了,展大人与王爷关系非同一般。说不得你若为这蛮女讲上几句好话,王爷真会心软饶了她也说不准。可惜,王爷现在生死未卜,想吹枕边风只能留待后观了。”
“你……。”
展昭又气又恼,樊尔泰这话摆明是在暗讽他乃赤王侍人,借机羞辱于他。重重踏出一步刚欲辩个分明,蓦地感觉耳后生风,展昭旋身以避,果见萨尔朵不依不挠朝他挥匕刺来。展昭错步拧腰,脚踩七星,游走退避躲过数击。明明前一刻人还在面前,眨眼间不知怎地已钻到了萨尔朵身后,一把握住双腕交错反制着将人勒到跟前。不想那萨尔朵也不是省油的灯,明明被擒,竟反其道而行,顺势一个纵身主动撞向展昭,力气大到反将展昭扑倒在地。
两人扭做一团纠缠不休,萨尔朵又踢又咬野蛮无比。旁人只道这女人野性难驯,却不知她假装咬人,实则寻了机会含住展昭耳垂用只有一人可闻的音量不动声色道:“我阿爸一早留了后手,在那需要医治的女子身上下了某种药物,你若想她平安,就设法救我出去。”
展昭震惊地看向对方,耳边适时传来樊尔泰幸灾乐祸的声音。“展大人,我看你是劝错了对象。何况,那个你想帮的人好像并不怎么领你的情啊。”
展昭一言不发,只是眸中渐渐燃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他终于明白萨尔朵为何不管不顾刺杀耶律宗徹了,并非不计后果一时冲动,而是早早留了后手在此等着。他知道萨尔朵说的极可能是谎言,但他也知道自己绝不能拿月如的性命去赌,这女人定是算中了这一点才有此一系列的作为。况且,是他将她擒来不假,他的能力她早看在眼里,如今想要脱身,自是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萨尔朵这女人不简单,看着粗鄙,心思却玲珑得很。
被人算计绝非展昭所愿,然他也知道今日如果自己不出手,事情很可能越演越烈,甚至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心念电转间,权衡利弊,已默默做了决定。
冷不防出手点了萨尔朵周身大穴,展昭将人一把扛起,转身便走。
耶律晋琛拦到跟前。“把人留下。”
展昭淡淡道:“你们现在既然什么都听不进,那我也不再多费唇舌。此女我先带走了。”
“展大人以为能那么轻易把人带走吗?”萧离道。
“既然能把人擒来,我当然也能带走。”
范征道:“如果展大人一定要这么做,就是与这里所有将士为敌。”
“随你们!赤王此刻生死未卜,你们却一个个一脸他已经不在了的表情,做出这种荒唐举动,实在让人看不下去。”展昭提气高声传音道:“所有人听着,这个女人我带走了。王爷若是醒了,就这么跟他说。”
“姓展的你以为你是谁?”
哈那布谷双锤连挥,全不留手。展昭凭轻功先退数步,随后见机一脚将人踹翻在地。果断向前又走了几步,谁知一柄长(chang)枪直直射到了他跟前。
展昭抬眼与萧离对视,“展某从来不是你们的敌人,如果副帅连这个都弄不清楚,我无话可说。”
“我明白,只是我身为赤练军副帅也有我的坚持与决断。展昭,今日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决不允许你把人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