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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一百四十六) 解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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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宗释狠狠眯了下眼。
宋人崇德,之前接触展昭虽觉其人狷介,尚算有礼有节,少有僭越。不想此刻他虎落平阳,这宋人竟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张狂至此。可偏偏,碍于紫瑾颜面,又动他不得。
其实耶律宗释最深的心思倒还不在展昭身上,而在赤王耶律宗徹那儿。展昭有违行事,其非但不阻,更甚地视而不见,不做任何表态。难道说展昭如此行事正是他授意,打的就是借展昭之手杀了自己的主意?
耶律宗释悚然一惊,心中暗急。此刻箭在弦上已然满弓,若进,避免不了一场生死博弈,若退,又难保不堕了可汗的名头。正自苦恼对策之际,忽听紫婵宫宫主萧紫桓厉声喝道:“够了,此乃我紫婵宫祭坛,你们相继亮出兵器,惊扰先祖,真当我紫婵宫无人吗?”
声,是责备之声。可萧紫桓此刻这话听在耶律宗释耳中宛若久旱逢雨。他本就没打算真起冲突,有萧紫桓发声,又接收到紫瑾讳莫高深要他收手的眼神,自然骑驴顺坡下,命人把兵器收了起来。再看赤王那边,也在耶律宗徹示意下撤了手。唯有那展昭,不知想些什么,剑不回鞘,只挽了个剑花,反手倒提着,就像给可汗这边下马威一般——只要敢妄动,剑下绝不容情。
白玉堂知展昭为他动了真怒,不去安抚,反而心里甜滋滋的。他凑近,用只有展昭一人能听到的音量道:“我家猫儿真帅,看来五爷以后横着走,都靠你罩着了。”
听着像吃软饭的话,竟意外有几分调情的意味。
展昭闻之眸光一闪,视线不自然晃躲了下,才又恢复原有的坚定。只有微微翘起的唇角与微红的耳尖,暴露了他此刻心中的愉悦与羞赧。
萧紫桓见两边平息冲突已陆续退回原位,唯那展昭提剑在手,仍置若罔闻。于是不满道:“展昭,你虽不是我契丹子民,但既身处我紫婵宫,有些规矩还由不得你不守。你为何不收了兵器?”
展昭躬身一礼:“展某知道在场定有不少人有满腹疑问要问,未免事后求证麻烦,懒得收了。”
耶律宗释冷笑:“既如此,朕当洗耳恭听。”
“可汗陛下想听,展某确可为陛下解惑。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什么?”
“若展某推断合情合理,请陛下让先前对益先生及我这侍从动手的内卫下跪!道歉!”
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耶律宗释不禁气极而笑了。“展昭,你不觉得你这要求太过荒唐了吗?”
“这本是交易,只有愿不愿意,没有荒不荒唐。除非陛下不想了解实情。”
展昭成竹在胸,笃定对方会答应。因为他早已看透可汗多疑冷漠的本质,今日无端中毒,可汗必定以为是有人密谋毒杀他,为了自己的命他哪还会在乎那些内卫的尊严?
果不其然,耶律宗释思忖半晌,当真应了。这让侍卫统领乌克渤的脸色一瞬变得十分难看。
展昭却毫不避忌,露出志得意满的浅笑。随后才将始终用左袖裹着捏在手里的黄金杖高高举起,侃侃道来:“想必现在在场众位都已知晓适才可汗、梁王以及小世子所中的毒就源自这黄金杖上。但想必一定有人疑惑,为何展某能第一时间察觉异样?其实道理很简单。”
展昭突然举起湛卢向黄金杖削去,在众人的大惊失色下,黄金杖断成两截。
萧紫桓勃然大怒,忍不住抽出袖笼里的乌金伏龙鞭,想要一鞭子甩出。可不等他有机会出手,已被紫瑾一把死死抓住。
萧紫桓怒道:“松手!他毁我紫婵宫圣物,其罪当诛!”
紫瑾满面嘲讽:“你还真是老眼昏花,不中用了。瞧瞧清楚,展昭手上的到底是什么。”
萧紫桓愣住,复定睛一看才知蹊跷。原来展昭手中的半截黄金杖竟是空心的。而其中间材质也非为黄金所制,而是木制。这下萧紫桓彻底傻眼了,难道说展昭手中的黄金杖是假的?
展昭向四周展示一圈,好叫众人瞧得分明,这才继续道:“众位不必怀疑,这黄金杖确是假的。我拿到手时已掂过重,真的圣物恐怕早已被掉包。众位试想,一个黄金杖得有多重,岂是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可以轻易抱起的?可小世子不但将之拿出,还抱着把玩,从那时展昭心中已经起了怀疑。而此赝品明显是以木雕复刻在外漆金,漆金确能以假乱真,但漆金之物对比纯金有一个弊病,就是表面光洁差,易脱落。尤其当在外面又抹上一层毒物,更易使漆金腐蚀。而展某一向目力极佳,若我没看错,这赝品上已有几处瑕疵泛起了微弱的磷绿之光。”
解释一出,四周一片窃窃私语,尤其是曾亲历行围宴上展昭破解南院大王凶案的,俱难掩褒奖之词。就连耶律宗释都由不得不佩服展昭的耳聪目明、心细如发。
耶律宗释问:“好,展大人不愧开封府推案高手。你说的,朕信服。不过你又岂能肯定,此事与那姓益的西席无关?”
展昭面色不改,端得一派清净自持。“展昭斗胆,姑且猜上一猜圣心所疑。可汗陛下乍逢变故,第一个想到的定是有人设局针对。而巧的是,中毒的恰恰是你、梁王与世子。若你三人同时遭遇不测,那赤王登上可汗之位将再无阻碍。所以陛下心中已主观认定黄金杖染毒定是赤王的手笔。至于疑那益先生,正是因为若没发生世子取杖之事,下一个启福的必是赤王,他将无法逃过中毒的厄运。陛下心中不信什么巧合,认定这一切皆是精心设局、步步为营,是也不是?”
耶律宗释虽未应,但他讳莫高深的表情已经充分说明了他的观点。
“可汗陛下所疑看似无可厚非,但有的事若总从自身利益角度观其表面,那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什么意思?”
耶律宗徹忽而冷笑,插言道:“古轸,你也做了两年契丹可汗,何以看事只重片面,总疏漏大局呢?你疑益先生,无非是疑他为何不阻世子胡闹,以为他是受本王驱使才让查刺取出黄金杖。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乱了启福次序的可不是本王,而是你啊。是你先推只骨抢先本王一步,后任由查刺上台,也未见你半点阻挠。或许益先生倒霉就倒霉在出身赤王府千机堂,后被遣入梁王府做了查刺的西席,你没法直指我,这才让你不分缘由先泼他一盆脏水吧。”
不给耶律宗释发怒的机会,展昭打断兄弟俩的针锋相对,继续道:“今日之事看似有人蓄意谋害皇族,但展某以为,只是表象。若那凶手真要毒害皇室,当用无人能解见血封喉的奇毒才是,又怎会留下那么大破绽让人轻易解了?能在紫婵宫圣物黄金杖上下毒,一定对紫婵宫十分熟悉,也当知适才离去的那位玫夫人出身药族,对毒有极高造诣。又怎会犯下下如此稚嫩的错误?因此展某有理由相信,那下毒之人真正求的不是杀人。”
“那是什么?”
“那人求的就是如可汗适才那般,与赤王水火不容、刀剑相向。为的,就是破坏这场祭礼,让接下去的一切无法正常进行。”
展昭说完,将假杖丢在地上,捡起地上的剑鞘,完美抡剑归鞘。随后微微向宫主萧紫桓躬身抱拳,道:“宫主,展某推断此事是冲着紫婵宫来的,所以后续彻查,还得由紫婵宫主持。”
萧紫桓双眼微微眯起,似第一次认清眼前这人。他不着痕迹斜瞟了一眼身旁的紫瑾,只见其唇角缀笑,满心满眼全落在了坛中那人身上,眼底藏不住的柔情蜜意。萧紫桓突然心中一紧,想道:这个展昭,难怪能得瑾儿垂青,果非凡俗也。
“本座知道了。”萧紫桓淡淡说完,突然朗声对在场所有人道:“众位,今日之事,我紫婵宫定会调查清楚,给一个交代。在此期间,或需众位禁足,还请配合!”
说罢,头也不回地率先离开了,留下一些紫婵宫宫人将这群皇亲贵戚另做安排。
耶律宗释本来要走,却被展昭拦下。
展昭道:“可汗陛下,金口玉言,总不会不认账吧?”
他自然知道展昭说的是什么,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头朝乌克渤丢去一个眼神。乌克渤无奈,忍着心中屈辱,带领适才动手的那群内卫单膝跪下向赵祯及白玉堂认错,这才扬长而去。
眼见人散得差不多了,紫瑾小戚才一同来到坛中。
展昭似乎仍在思索,见他兄弟来了,遂道:“今日这事有古怪,对方所为不像是为干扰这场祭礼,不然也不会在最后的启福环节才出幺蛾子。我觉得对方真正想阻挠的是三日后你兄弟二人争夺宫主之位。所以……你们要小心。”
紫瑾先是一笑,随后戏谑道:“我看要小心的是你吧。你坏了对方好事,得罪了人,也许那厮下个手段便要落在你身上了。不如这样,今夜就搬去我那儿,由我护着,也好保你安然无虞。”
一旁的白玉堂听了,掀桌子的心都有了。正想冲上前“护食”,突见展昭投来一个温柔坚定的眼神,瞬间把他忐忑的心安抚下来。
是啊,怎么忘了,猫儿已与他定下终生。现在的他再也不该是那个患得患失的白玉堂。他该相信他,因为猫儿那人一旦下定决心,便绝无转圜。
“紫瑾,展某有手有脚,无需你护。倒是小戚,希望你好好待他。”
紫瑾打蛇随棍上。“可我也想好好待你。展昭,你总喜欢以保护者的姿态去护别人,可在我看来,你也不是那个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人。”
紫瑾突然踏前一步,伸手一把扯去展昭腰带,眼见展昭大惊失色反手阻挠,他又趁隙将展昭外衣一并剥了下来。白玉堂再也看不过眼,立即飞纵过来将展昭护在身后。
白玉堂咬牙切齿:“死变态,你又想干嘛?”
紫瑾怒道:“你才变态!不,白玉堂你这个白痴。展昭一直穿着那件染毒的衣服,你就不怕他不小心中毒吗?”
脱下自己的外衣,扔给展昭。
“穿上!”命令式的。
展昭方知紫瑾适才无礼之举原来是为他着想,只是看着手里的衣物,再想到一旁白玉堂那醋坛子,又怎会真的去穿。正思索着该如何婉拒紫瑾,就听边上白玉堂低沉的声音传入耳。
“穿吧。”
展昭愣了,正惊奇白玉堂怎会如此大度。抬头却见五爷已经三下五除二麻利地脱下自己衣物,塞入他怀里,随后抢过紫瑾的外衣往自己身上一套。
白玉堂斜眼睇那紫瑾,挑衅口吻十足。“多谢紫瑾少宫主赐衣。虽然这外衣袍子短了些,不过勉强将就下吧。唉,怪只怪五爷这腿太长了,脖子以下全是腿啊。”
“白玉堂,你找死!”
紫瑾已成功被白玉堂点着,怒火已经烧至头顶心。若不是小戚死命拉住他,他已扑过去将那白耗子碎尸万段了。
眼见这两人又要对上,展昭赶紧拉走白玉堂。
不及回屋,展昭回想起白玉堂适才神气活现的耍宝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猫儿你笑什么?”白玉堂问。
“你啊,干嘛像个孩子一样去挑衅紫瑾。他那人本就有些幼稚,你又何必跟他蹬鼻子上脸,一般见识。你们两个只有八岁啊?”
“五爷就算八岁的时候也已经懂了,心爱的东西就得时时刻刻护着,决不能让出去。”
展昭笑着望着白玉堂还在冒火的眼。“你是对我没有信心吗?”
白玉堂闻言突然展臂将展昭抱入怀中。他喟叹道:“我只是讨厌有人无时无刻撬五爷我的墙角。猫儿,真想把你藏起来……。”埋首在展昭肩头,他发间的气息立时充彻口鼻,似怎么嗅都不够。“不,我知道我藏不住你的。你太耀眼,就算黑夜里也是最闪亮的那一颗。所以我好想向全天下宣布你是我的,你是我白玉堂一个人的,我的,只属于我。”
展昭此刻深深感受到白玉堂的不安。他不知道该怎样去表明自己的心意,让白玉堂安心下来。适才祭坛上他或可口若悬河,但每每到了情爱这儿,他就不善言辞的。
既然不知该说什么,那就……。
展昭突然揪住白玉堂胸前衣襟,表情肃穆凌厉,让白玉堂差点以为自己又说了什么浑话,惹翻了猫儿。正想语无伦次讲些软话讨好。忽觉展昭手上用力一扯,他整个人便向前倾去,接着一双温软的唇间不容发地捕获住了他,同时给予了他这世间最美好最丰盈的情感。
一吻罢了,那人红着耳根,讷讷地问:“玉堂,这样你还会觉得不安吗?”
见白玉堂愣在那儿,微张着嘴说不出话。
展昭凑上去又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下。试探地:“现在呢?”
这是……?
白玉堂终是忍不住笑了。
这猫儿,有时精明地过分,有时却又傻得可爱,竟是用这种方式来让他安心吗?
不过,很有效,他很喜欢。
白玉堂强行收住笑容,佯装出一副仍很困扰的模样。“好一些,可还是觉得……。”
展昭二话不说又主动献了个吻。
“可我还是担心……。”
眼见展昭再次靠近,白玉堂双臂张了开来,双眼也自然而然闭上了。
接着……就感觉……
一巴掌重重拍在了他脑门上。
白玉堂被打蒙了,睁开眼:呃,啥情况?
只见展昭一脸阴沉,一字一句道:“我待会儿就给你打包,少宫主盛情难却,你今晚去住紫瑾那儿!”
“不要啊猫儿,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