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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春来魂散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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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小县城的火葬场除五位年迈的工作人员外,剩余是暗红色的罐罐摆列起来的,没有家属认领的骨灰盒。那些亡灵有没有我此时的感觉?有的话,我可以遇见他们吗?人活着恐惧孤独,死了成孤魂野鬼,还是会恐惧孤独。
火葬场庭院,那颗上了年纪的香樟树,见证太多生离死别,经历太多风风雨雨,沧海桑田的感觉,像百岁老人布满岁月的褶皱。香樟树的眼里,今天是极为平淡的日子。可我呢,我死了。死意味着结束,意味着忧伤。
救护车把我拉到火葬场,车主特意嘱咐前来认领骨灰的家属不要忘记支付车费,彼此互留联系方式,随即离去。对那些见过太多生死太多病痛太多无常的人来说,这是漫漫人生里习以为常的,转身便会遗忘的事情。
医院不是救济院,我不在乎那些细枝末节。说到底,我已死。人都死了,哪还管其他?
首先到场的是我三叔,在我所有叔叔里,我与三叔最为亲近。风尘扑扑,三叔满脸失落,他缓慢打开遮盖在我尸体上的白布。霎时间,我看见三叔险些哭出声来。“好不容易长这么大,怎么说没就没了呐?!”嘀嘀咕咕的声音充满无尽的沉重的悲伤,像是从坟墓深处传出来那样孤寂清冷。是啊,好不容易长这么大,怎么说没就没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我明明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为什么要突然死掉。苍天呐,这不公平,这真的不公平!任凭我再怎么撕心裂肺般呼喊,也改变不了我已经死了的事实。逆来顺受,这个成语简单却沉重。
八岁那年,爷爷离开人世,我不懂所谓的生死。对亲近之人的离世,我没刻骨铭心的伤痛,唯有若隐若现说不出的难受,那滋味,其实是日后再没有和蔼可亲的爷爷给我讲故事,给我糖果吃的忧伤,并没有理解死亡的真意。
那不是对生死的思考,而是对生活的依靠、对亲人的依赖。我们春姓家族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山脚,春天村是我们村的村名。我们村不算大,可也不小,有五个自然村落,七八百村,八九百人。在这里,人们有着安逸平淡的生活。
他们朴素热情,没有城里人隐秘复杂。当然,不是所有村民都如我所言,农村也有农村的黑暗。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亲戚源源不断般汇聚起来。那时候,我在灵堂的角落,看见爷爷肢体如同僵死的虫,穿着寿衣。随后,我看到正与亲戚交谈着我不知内容的父亲。人生最早的淡淡的无奈,对于生死,我们究竟有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