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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一百零四章 此刻难分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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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弦城外,鬼年一袭窄袖短衫,身形削瘦,他的神情带着点惯有的冷,眸光黑沉。
他神色莫名的看着城门,只觉有些恍惚,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被忽略了,但身体上的疲惫和若有若无的头痛让他无法细究。半晌,他终于停止了注视,迈步,走进锋弦城。
门口的侍卫自是认识他的,有一人刚要行礼,却堪堪止住,面上不由带了几分尴尬,鬼年看在眼里,却也只是沉默。
路很熟悉,他很快就走到了城主府,听到演武场似有似无的喧闹,鬼年想了想,找一处没人的地方,幻化成了妖身,飞到了围墙上停下,位置正好可以看清演武场内的情况。
他看到水潇一身正装,神情带了点严肃的看着下方的狐族将士。
“我是尊上的近卫水潇,也是新上任的锋弦城主帅,在此见过诸位。”他声音清冷,语音中带了点诚恳。
下方将士大多是熟悉他的,毕竟水潇原本就是狐族战士,有一些妖甚至是他的战友,所以看着他的眼神都是友好的。
“在下资历尚浅,但承蒙尊上不弃,带在身边教导,受益良多,如今重回虎族战场,应是能为狐族更好的效力。”
承蒙尊上不弃……这话听在鬼年耳朵里,简直如同嘲讽。
“今次召大家前来,主要是说明继任情况。”
下方的将士都是屏息倾听,他们一直在锋弦城,根本不知道狐尊殿上具体发生了什么,对于主帅突然换人一事也是满心疑惑。
“上代鬼君因为处事不当撤职,但尊上不曾定他欺君叛国之罪。所以,无论他曾如何行事,都是为了狐族利益,都没有背叛过青丘。”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之前还对鬼年心有恐惧的将士似有所感,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当此关头,我等该遵循尊上指示,守好锋弦城,守好青丘西面的防线,还望诸位与在下一起,保卫青丘。”说道最后四个字,掷地有声。
“保卫青丘!”
黑色的蝴蝶缓缓飞落,鬼年化为人形,倚靠在演武场外的墙上,听着里面的阵阵呼声,只觉茫然。
不愧是尊上带出来的妖,教得真好,言辞得体,士兵信服,还解决了他之前遗留的问题。
对比下来,倒是他不如人了。
……
这一个月,鬼年都待在锋弦城内,可越待他的内心就越苦涩,本想做点什么,却清晰的体会到了,一代新人换旧人,即便新人稚嫩,后面也还有尊上指点,哪里轮得到他做什么。
他只是被尊上丢弃的玩意,离了主人,不过是废物。
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一道轰动妖族的消息传来,狐祖只身一人卧底虎族,盗取平野印,身受重伤,生命垂危,被护送回青丘。
鬼年的心再度荡起波澜,尊上一个人去虎族?那哪里是去得的?平野印是虎族至宝,取之难如登天,而且说不定有什么凶险的陷阱,尊上……玉穹山巅根本就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尊上到底怎么样了?
鬼年再也待不下去,直接动身前往玉穹山巅,却被拦在了大殿外。
“让我进去。”他看着门口的侍卫,一脸冰冷。
“尊上寝殿,非近卫不得无召而入。”那侍卫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
“去通报。”鬼年冷声道。
那侍卫的神情愈加古怪,也不去通报,只是拦着门不让进。
为什么不去通报?即便是尊上不要自己,也不会连见都不允吧,那也太过残忍……鬼年的心狠狠的颤动起来。
不对,那侍卫的神情……鬼年倏地抬头,便看到了那侍卫眼中明显的恐惧和悲意,他脑海中闪过什么,一时间只觉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你!尊上,尊上是不是出事?”鬼年一把拽住他的领子,灵力不自觉的外放。
威压下,那侍卫的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汗珠,只僵硬的偏过头不看他,却红了眼眶。
尊上,鬼年的手不自觉的松了下来,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只觉眩晕,他定了定神,再度上前,语气几近哀求,“你告诉我,尊上,尊上他还……”鬼年说不下去了,他心脏疼得不行,声音也全哽在了嗓子里。
似是听到了门外的声音,有一人走了出来。
“小年。”那人出声道。
鬼年晃了晃神,才看清眼前的人,“酒仙,尊上!尊上……”鬼年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道。
战酒仙的神情充满了疲惫,“性命无恙,但不能离开青丘灵气,而且,即便是这样……也一直没有恢复意识。”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这么严重,鬼年只觉脑中嗡嗡作响,“让我进去,酒仙,让我看一眼尊上,拜托,让我看一眼吧。”鬼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痛意。
“小年,你知道这儿的规矩,抱歉。”战酒仙的眼中全是血丝,低声道。
规矩,尊上的规矩……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鬼年沉默了下来。战酒仙拍了拍他的肩,“我先去处理事务了。”说罢轻叹了一口气,往狐尊殿走去,背影竟然莫名有几分萧瑟的味道。
鬼年缓缓走开,他沿着墙壁一步步地走着,只觉宫殿的红色围墙太高,让他的心头冰冰凉得发沉。
他走到转角处,慢慢停下了脚步,明明没有做什么,却发自内心的感到疲惫,他倚着墙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出神中,他感觉不远处闪过一道影子,他头也不抬,只微微侧眸,便看到一个身影快步走向寝殿,而门口的侍卫自然而然的侧开了身子。
他怔了怔,似是觉得茫然,终于抬起头,便看到了水潇的侧颜,那张脸只一瞬间,便隐没在了朱红的大门内。
是啊,只有近卫可以无召而入,水潇自然进得。
昔日的繁华只剩下沉闷冰冷,而自己更像是一个局外人,有一瞬间,鬼年甚至不知自己是谁,到底身在何处。
去杀了西晓吧,他忽然这样想到。
如果不是西晓的算计,就不会有那场献祭,就不会落得如此。
如果没有西晓,尊上取平野印定不会被重伤。
如果一定要做些什么,那就杀了西晓吧。
所有的情绪都一点点的沉寂,在沉默中悄然消逝,再度凝神,鬼年的眼中只剩下纯粹的杀意。
……
但西晓哪里是那么好杀的?
拼上全力,也不过两败俱伤罢了。
青丘山脚,一间极普通的木板房里,鬼年坐在床沿上,安静的拆开血迹斑驳的绷带。他伸出削瘦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掐上自己的腿。
没有感觉。
不疼,不痒,就像在掐另一个人的身体。感受不到经脉,灵力也无法运行,所以,是不能走了吧。
但西晓的灵根也被他废掉了,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办法隐藏修为暗伤狐族了。
用一条腿换二殿下一身灵力,值得。
从此以后,再没有尊上,再没有战场,他引以为傲的秘法大半都无法再用,一瞬间,鬼年有一种一辈子就走到这里了的感觉。
仿佛连过去的美好都是幻想,或许疼痛都要比浑浑噩噩好得多……不知是哪一日,也不知是白天还是夜晚,鬼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佝偻着身形,品尝着一种名为悲哀的感觉。
真的是承受不住了,有什么办法可以摆脱?
其实,他已经忘记了死亡。
眩晕和恶心感日益加重,搅得他没什么力气,连思维都越来越迟缓,只剩下微弱的本能在支撑。
至少,要记得自己是谁吧。
悲哀太过浓厚,从里到外的疼痛根本就逃不开,仿佛失去知觉的不是腿,而是只有躯壳的自己。
我是谁,这一切是什么……我想知道某个人在哪,可就算是在心里,都不敢说出那个称呼,这样的身份,怎么配呢。
日复一日的痛苦,日复一日的混沌,恍惚间,似乎有什么声音,什么温度传来。
……
牢房内,战以择神色凝重的看着鬼年,西晓晚上就要回来了,必须在这之前叫醒鬼年,告诉他新的计划。
可是他拍了几下,根本就拍不醒。
战以择用灵力探查了一番守卫和自己的距离,确保不会被听到后,才低声道:“醒醒?”是他原本的声音。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抵在鬼年的后背,给他输送灵力。
鬼年的眼皮剧烈颤抖着,似乎在抵抗着什么。半晌,战以择似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他微微一愣,走到了鬼年身前,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恢复意识,只是在呓语,可就是这无意识说出来的话,让战以择神色一变。
“我是……”
我是?什么意思?战以择的心中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并没有忘记,西晓把鬼年关在这里,喂一些奇奇怪怪的药,是为了审讯。
审讯卧底,审的自然是身份,这一声“我是”实在是太过敏感了,简直就是招供的象征。
这不应该,鬼年身为暗卫的首领,是做过抗刑的训练的,怎么可能招供?他敢带鬼年来,就是因为相信他的坚忍和忠诚,可现在算怎么一回事。
战以择沉了沉眸子,突然轻声道:“你是谁?”
他一双桃花眼牢牢的盯着鬼年的嘴唇,其中闪过浓厚的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一些评论让我满血复活,我爱你们!
这章尝试了一些意识流的写法,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