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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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原律出来时，华灯初上。
人造星光从行道树的枝杈间探出头来，霓虹在喧闹的街头流溢光彩。她握住衣兜里毫无动静的手机，叹出的气化作白雾，转瞬即逝。
“章鱼烧”三个字似乎成了神室町的禁语。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付之于口，便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阻拦。而这次妨碍他们的，是警察。
位于天下一街与泰平西路交叉口的这家“银章鱼”彼时刚开店。上原律则是今天的第一个客人，真岛吾朗则在剧场前广场等她。当她在店前站定，尚未抬头，银章鱼店内壁挂电视的声音就落进耳中。
“昨日下午七时许，泰平东路附近发现了一具尸体，现已查明身份：白井俊之，男，30岁……”
“……客人？这位客人？”
“警方称，这起枪杀案可能是连环杀人事件，详细情况有待进一步调查……”
“——客人？”
她回过神来，对上店员好奇的目光：“抱歉，我刚才有点走神……”
“没事没事，神室町这两天的确有点乱，还请注意安全啊，”店员礼貌笑道，“请问您需要点些什么呢？”
“啊，我看看……”
“——看什么看啊白痴，快走，没时间了。”
男人的声音突兀掠过耳畔。
“呃，等等，真、真岛先生？！”
唐突一股力道不由分说横过腰际，将她整个人带得向旁踉跄几步，眼看着就要摔倒，下一刻却又被稳稳扶住，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自己已是半依偎在真岛吾朗的怀里，被他的臂膀带着向前走去。
真岛步速极快，再加上原本的身高差距，她必须竭尽全力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上原律忍不住抬眼，看他唇线紧抿，还来不及问一句“怎么了”，便听得他简短说道：
“警察来了。”
她顿时绷紧背脊。
待到远离泰平路，真岛吾朗才总算停了下来。两人早已不似刚才那番“亲密”，单纯并肩而行。上原律说：“我刚才看见新闻，说是这件案子警方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
“我知道。”他回答得有些烦躁。
“水川透……估计也已经知道了吧。”
“嗯，十有八/九。”
她垂下眸，想了想，轻快道：
“我觉得我们接下来还是兵分两路比较好，真岛先生。”
男人似乎在思考什么，听见她的话愣了愣，挑眉看向她。上原律挠挠脸，继续说：“您看，如果想要钓上水川透的话，有我在总归是不方便他再次‘复仇’的。我信任您的实力，也相信您不会将水川怎么样，所以，他就交给您了，如何？”
她认为真岛或许也想和少年好好谈一谈——且不论以何种方式交谈，至少，他对水川透是毫无杀意的。
他点点头：“那你呢？”
“我？……我再去第二个案发现场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新线索。”
因寒冷而耸起肩头，她深吸一口气，将双手放入兜中。
右手是手机，左手是录音笔。她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把录音笔放进内兜里，更安全些。
真岛转回头去，良久没有说话。上原律便也不再说话，和他并肩，沉默地走在神室町的街上。午夜方才转醒的这条街道此刻仍在沉睡，显现出一副和平的景象：上班族匆忙擦肩远去，店家挂出营业招牌，偶有混混模样的人张扬而过。一时间，两人仿佛与这些全然隔绝了似的，直到真岛再度开口，世界才恢复正常。
“……别乱来。”
他轻声说。
心下一动，她莞尔应道：“不会的。”
于是回到租房中，两人干脆借了盘电影碟来看。好容易挨过下午，眼看着天黑了，神室町也恢复其本来面貌，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动身，兵分两路：上原律去案发现场附近打听消息，真岛则试着在神室町转一圈，看看会不会“引蛇出洞”。
再三叮嘱他“要注意分寸”并被他白了一眼之后，上原律踏上了神室町的街道。收束思维，敛净不必要的情绪，她快步向前走去。
——然而在中途被拦了下来。
“可算找到您了，上原姐。”
“……干什么？”
来人明显不像便衣警察，看这五大三粗的体格倒更像混□□的。她仔细打量着光头男人的脸，总觉得面熟，但又叫不出名字，只好戒备地压低了声音。
“哎，是我，当初满大街找您的那个！”
找她？她微一挑眉，在记忆中翻找片刻，无奈这些天发生的事太多，不重要的细节早已被她抛诸脑后。见状，他急得跺了跺脚：“唉，是我啊，几天前真岛老大吩咐我大哥找您来着——算了，废话就先不说了，没什么时间。我这次来找您，是想说——”
他抬手掩嘴，低声而清晰地说：
“警方已经在千禧塔下打探一下午了。现在大哥正在公司里应付他们，特地差我来找您，拜托您将此事转告老大，没有时间了。”
这就锁定目标了？看这副样子，明显是害怕从组内联络真岛会走漏什么风声。
她想了想，点点头：“好，我会转达的。”
“谢谢上原姐，拜托您了！我还得赶着回去，那就这样！”
“哎，等等！我有个问题！”她急忙叫住他，“你为什么要喊我‘上原姐’？”
青年一愣，回答她时语气理所当然。
“您难道不是老大的女人吗？”
“……”
看来似乎出现了什么不得了的误会。
当然，比起解除误会，眼下显然有更要紧的事。泰平东路正如真岛所说，被警戒线围了个严实。警车在线外红灯闪烁，那光色在她看来甚至有些不吉利。上原律沉下一口气，动了动略显僵硬的右手，手指在衣兜内准确按下键盘。
摁下发送键，她再次确认已做好万全准备后，迈出了第一步。
黑暗遂将她一口吞没。
小巷里灯光笔直。男人的尖头皮鞋踩下，分秒间调转方向。一道黑影旋即刺破灯光，穿透灯光，如一柄匕首，出鞘时凌厉，却仅是空有气势——影子颤动，拼命颤动，在铺好的灯光中急欲挣脱无形束缚，无论是欲回转入鞘，还是转向杀敌，皆无力继续下去。少时，便再无下文。
男人戏谑的声音响起。
“怎么，今天没枪了么？”
并无丝毫惊讶可言。
“杀你还用不着枪！……快放开我！！”换来的仍是剧烈挣扎和反抗。
“这吠叫的本事倒是一绝，”他笑，“放开你？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了。”
“你！”少年咬牙切齿。
“我说你啊，”他忽然拉长音调，漫不经心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东城会直系真岛组组长，真岛吾朗。”回答得极为不情愿，还附带一记恶狠狠的瞪视。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杀你的老大和大哥？”
“你——”
少年突然破音，像要张口大骂，却被真岛一拳打在肚子上，只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冷静了没？老实回答问题。”他声音冷淡。
“你……咳咳咳……你……肯定是……你和我老大有私人恩怨……”
真岛语调讥讽：“我哪有那么闲？专门和一个不知道是多少级的附属团体，而且还不是我自己组内的，没事结什么恩怨。”
“胡说！你一定是以前就认识他们了！！”少年愤然大喊。
真岛乐了：“呦，那还真不好意思，我以前建立真岛组的时候，锦山组刚被别人端过一回，就更别提你们这个附属团体了。”
“……那，那就是——”
话音唐突中止。少年瞪大眼，盯着面前这把离自己只差分毫的匕首。
刃上寒光一凛，如蛇吐信。
“看好了，这才是我的武器。冲/锋/枪我倒是有，手/枪？懒得用。”
真岛颇不耐烦地说：“醒醒吧，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说的就是你。”
几秒死寂。
“怎么可能？！！”
火山突然爆发。尚未成年的幼瘦身躯眨眼间喷薄出庞大怒意。滚滚岩浆自他几近碎裂的咆哮中喷出，自他瞪大的双眼中喷出，自他浑身的颤抖中喷出。
“怎么可能！！！你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他妈的骗我！！！！你绝对和老大他们有过节，你恨他们，你觉得他们碍眼，所以你杀了他们——我没有错，我没有猜错，我没有……我……要是错了的话……那我——那晚究竟看见的是谁……”
凝固了。
干涸了。
灯影微晃，世界重稳。
男人悠然而立，松开手，少年便踉跄几步，“嗵”一声撞在墙上，跪倒在地，面如死灰。
真岛蹲下身来，揪起少年衣领，淡淡问道：“告诉我，给你枪的是谁？”
话音未落，不知从何处响起几声轻微而连续的振动。真岛皱眉低啐一句“关键时刻是谁这么不知好歹”，从兜中掏出了手机，然而话还未完，他便骤然起身，扬高声音再骂一句：
“……那个傻子！”
真岛顺手一把拎起金发少年。
“还发什么呆？！跟我走！！”
【wo peng jian xiong shou le】
【tai ping dong lu,gong gong dian hua】
【bie dan xin,wo lu le yin】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了吧？”
上原律扬声道。
背后隔过一条街即是警车，红光漫过她头顶，却似石子坠落深渊，再无回音可言。
——一直都是这样，敌暗我明，即便到了一对一的对峙状态下，犯人依旧藏身暗处。
也好，她想，反正也没什么“安全距离”。她方才听见了扣动保险的轻响——又或许是错觉。
没有回应。她轻叹一口气，继续问：
“你居然肯主动出现，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
似有似无的轻笑落入耳畔。
“我猜猜，你大概是想把我引过来，然后用同种手法杀了我，借此伪装成真岛吾朗杀人，就像你前两次做的一样，是吗？”
金属冰冷的触感抵上额头。
她一瞬绷紧脊背，但又迅速放松下来，面对终于从黑暗中现身的男性，淡淡评价道：
“你的确和他很像。”
眼前的男性身着和真岛吾朗相同或相仿的眼罩、外套、皮裤和皮鞋，手套也一样，更别提头型了。唯一不同的大概是脸型，也可能是身材，上原律快速打量一圈，最后确定：是眼神不同。
真岛吾朗的眼神从不会如此阴毒。
而眼前的这个犯人不同，渗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
上原律慢慢举高双手。
“哎，别急着扣扳机嘛，朋友。都说死人最能保守秘密，现在我什么防身的都没带，刚好死到临头了，你不如就发发好心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而他从喉中低低笑了两声。
“保密。”
砰！
消/音/器火星乍溅。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