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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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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凤冥堡正堂大厅。
星若露出开心的表情:“真是太谢谢您了,尉迟堡主!”
面前端坐大厅主座的男子年约半百,威仪棣棣,正是凤冥堡现任堡主尉迟翎江。男人叹口气道:“习小公子不用谢我,妤清是我凤冥堡弟子,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凤冥堡无论如何也不会袖手旁观。”
一抹哀伤自眼底闪过,星若很快便调整了情绪:“先前我还一直担心前辈您不肯插手呢,看来完全是我想太多啦。”
“哦?”
“因为尉迟堡主好像一直对江伯伯一家很有成见的样子,若不是因为妤清姐的缘故,而且这次有林大哥陪同,我都不敢来凤冥堡见前辈您呢!”
“难道老夫很凶?”
“啊。”星若瞪大眼睛,“原来前辈您知道啊……”察觉失言,少年忙住了口,一张清秀的小脸顿时红了起来。
尉迟翎江不禁失笑:“好好。老夫以后定当注意!”话题一转,“习小公子追查此事,是习盟主的意思么?”
星若噘着嘴道:“怎么可能,爹爹嫌我惹祸都来不及又如何会交代我去做事。其实……”少年吐了吐舌头,模样煞是可爱,“我这次本来是偷偷跑出来玩的,在半道上才听说江府出了大事。我和妤清姐,也是在江府才遇到。”
尉迟翎江笑道:“习盟主太小瞧小公子你了。”
“哪里呀,多亏有林大哥帮我。”星若有些不好意思。
尉迟翎江望了眼星若身边一直挂着淡淡微笑的青衫男子,道:“旅途劳累,习小公子不妨去休息一下——这位林公子,老夫有几句话对你讲。”
微微露出吃惊的表情,林非抬头看向尉迟翎江,点头应允。
大厅里只剩尉迟翎江和林非二人,略显寂寥。
尉迟翎江倒不急开口,端起放在身旁的紫砂茶杯,慢慢品了半刻,忽然抬头道:“不试一下么,莫非林非公子不喜欢喝茶?”
林非一怔,随即笑道:“哪里。”也端起茶杯,微微低头贴近鼻翼前,片刻后,轻轻放在唇边细细品啜。少顷,抬头微笑道,“清新幽雅,鲜爽醇厚,入口清淡,回味甘甜,果然是只有在昭城凤冥堡,才能品到如此醇正雅致的月邙雨花茶。”
尉迟翎江弯起嘴角:“林非公子对茶道很有研究?”
“在下哪里懂什么茶道。实是……”林非含笑道,“凤冥堡尉迟堡主府上的雨花茶天下闻名,我只是不想显得太……孤陋寡闻,让尉迟堡主见笑了。”
“林公子倒是诚实啊。”尉迟翎江大笑几声,转入正题,“不知林公子和习家小公子是?”
“朋友。”
“哦。”尉迟翎江微微点头,“听说妤清最后见的一个人是你,她,很信任你。”
“也许。可惜在下却帮不上肖姑娘什么忙。很抱歉。”
尉迟翎江打量着面前这个优雅淡漠的年轻人,道:“林非公子……弱冠之年了?”
“二十二。”
“二十多风华正茂,正是年轻有为意气风发的时候啊。”尉迟翎江感慨道,不禁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可惜,并非所有人都是上天的宠儿……”眼里闪过一丝伤感,他道,“林公子可知,老夫曾有一个妹妹?”
“略知,仅是耳闻。”
“哈哈,林非公子这般年轻,当然只能是耳闻了。”尉迟翎江道,“一想起舍妹,老夫总有种向人倾诉的冲动,不知林公子可否赏这个脸?”
“不敢,是尉迟前辈看得起在下。”
这个年轻人谈吐礼貌而谦卑,却始终带着与人的疏离感。尉迟翎江早年闯荡江湖阅人无数,怎看不出这人刻意伪装的面具?只是不知这面具下面埋藏的,是何样心思?他面上不动声色,竟当真讲述起自己妹妹的往事。
“当年母亲怀上妹妹的时候,正是凤冥堡充满变数的动乱时刻,所以,妹妹沁芷自打出世,身体就很不好,一场普通的小病对她来说就是致命的。正因如此,妹妹幼年,过着与各式药物为伴的生活。爹娘自是觉得很对不起这个可怜的女儿,便对沁芷万般宠爱舍不得她吃一点苦。”
“随着妹妹渐渐长大,身体也比幼年好了许多,竟出落成一个与正常女子无二的婷婷少女,而这时守护妹妹的自然便是我这个她惟一的哥哥了。沁芷心地善良,又因小时候自身原因,对疾病病痛很是痛恨,便一心一意钻研起了药物病理,希望凭自己之力挽救更多曾经同她一样深受病痛折磨之人。对于妹妹的心愿,我自是全力支持……”
尉迟翎江微微停顿,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可若是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妹妹碰医书一下。”
“能够影响一个女人一生的是什么,无非就是男人。所以,当沁芷救起一个深受重伤的男子时,我就应该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可是,我却一次次欺骗自己妹妹那只是医者父母心然后一次次放任妹妹出入那个男子养伤的居所。那时的沁芷正值豆蔻年华,又从未踏出过凤冥堡,单纯的她怎么能抵得过一个男子的甜言蜜语,更何况连我也不得不承认,那男子仪表堂堂英姿绝伦,实是个出色的少年侠士。”
“也许我当时是默认的。”尉迟堡主苦笑道,“所以我便派人去查了那个男子的家底身份,谁知传来的消息竟让我大吃一惊,那男子竟是当时江湖上臭名远昭的魔教的右使!”
“气急败坏的我,这时下了一个很混账的决定,利用沁芷稳住那男子,然后暗中在堡内洒下天罗地网准备除掉这个魔头。可就在准备收网的那一日,那男子却凭空消失了,而房间中,只有一脸平静的妹妹。我这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单纯的妹妹不可能有如此心计,定是那诡计多端的魔教右使反过来利用了沁芷,早早便做好了脱身计划。我当时也是被愤怒气昏了头,竟对从来温言相向的妹妹一顿喝斥,丝毫未注意到妹妹的异样,结果第二日,妹妹便从凤冥堡失踪了。”
尉迟堡主自嘲一笑:“其实我当时稍微理智一点便应想到,先后被自己的亲生哥哥和最爱的男人利用欺骗,沁芷才是受伤最深最无辜的人啊。我真蠢……”
“沁芷离开后,我第一个反应便是她去追那个男人,立刻倾全凤冥堡之力探寻魔教右使的下落,可直到传来他回到魔教的消息,却仍是没有妹妹的丝毫线索。冲动之下我孤身一人闯入魔教总坛,找到了那个男人并质问沁芷在哪里,谁知那个男人竟冷笑着说明明是你们兄妹二人设下圈套要害我,现在你妹妹自己闹失踪,又关我何事?我又急又气好不容易才从魔教脱身,这时终于意识到,我从小护到大的妹妹,是真的不见了,那男人若是一开始便躲着她,又怎会让她轻易找到,而第一次离开家的妹妹,又如何能在险恶的江湖上自处?说不定……”
他叹口气,端起茶杯轻轻在嘴边抿了口:“我不敢想下去,仍不死心的继续追查,并不停的给魔教制造事端,因为我始终对那魔教右使的话心存质疑。可沁芷真如从这个世界消失一般毫无音讯,直到,两年后……妹妹出现在凤冥堡前,失魂落魄,手里抱着一个一岁多大的婴儿……”
只听说过凤冥堡的尉迟堡主有个早逝的妹妹,却没想到这个妹妹不仅懂医,还同当年的辰炎教有莫大的关系,甚至还有个……尉迟堡主,你不顾自己亲生妹妹的名节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倾诉”这些秘闻?林非的眼睛微微闪烁。
尉迟翎江继续道:“看到这样的妹妹,那种失而复得的欣喜早已盖过了对那婴孩的疑问,就算后来知道那是她跟那魔教右使的孽种,而且早在凤冥堡时就种下了,我却丝毫也不再怪妹妹。甚至后来妹妹央求我不要再插手魔教的任何事时,我也欣然答应。是啊,妹妹能够回来比什么都重要,何必再做会勾起她伤心回忆的事?”
说到这里,尉迟翎江不禁微笑起来:“沁芷回来后,再没提过那个男人,只安心的在家带孩子,闲时还会翻翻医书或者跟我聊上几句,我欣喜若狂,妹妹还是妹妹,仿佛同两年前的沁芷无丝毫改变,所以我更是什么事都顺着妹妹,虽然我知道,心底的伤痛岂是这么快就能抹平的?妹妹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强颜欢笑我又怎能不明白。可我相信,随着时间推移,她的心结终有解开的一天,而我,只要装作不知道,默默的守着她就好。直到有一天……”
他顿了顿:“妹妹病了。当真是病来如山倒,仿佛牵起了她自小所有的顽疾,妹妹这一倒下,便再也没有起来过。而就在此时,江湖上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想必林非公子也不会陌生。”
“让江湖中人人生畏的魔教,倒了。而造成魔教覆灭的原因之一,不是别人,正是那魔教右使。不,他并不算得上真正的魔教中人,那个男人入教的真正目的,竟是为了寻仇!一时间,江湖哗然,一个本来人人唾弃的恶人,竟成了忍辱负重潜藏在魔教,令人敬佩的英雄!更加讽刺的是,摇身一变此时已成为江府主人江清洋的他,竟亲自来到凤冥堡向我妹妹提亲!而那日,正是我妹妹葬礼的第二日!!”
霍然抬头,林非感到一股强烈的寒意直射而来,正是尉迟翎江带着冷意的眸子正盯向自己:“多么讽刺,一个只是为了自己私人恩怨的人,竟也能被捧为人人称颂的大英雄!我当即便把他赶了出去,他报他的仇凭什么我的妹妹反成了牺牲品?这个害死妹妹的男人,我恨他!!可后来再想起,我更恨我自己,当初,真正毁了妹妹幸福的人,也许,并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我自己。”
收回凌厉的目光,他又换上了苦涩的笑:“可惜,一切不能重来。所以我暗暗发誓,定要将妹妹惟一的骨肉抚养成人。林公子,你知晓我为何娶妻却不育子么,因为我不想别人跟那孩子争,凤冥堡,我只会留给那个孩子,可是……”
森然的冷意再次袭来,林非紧盯着那个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男人:“可是,我竟连妹妹惟一的孩子,她的亲生女儿,我的外甥女儿都没能保住。”
男人满意的看着这个年轻人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显出了情绪波动,“没人告诉过你,夜路走多了,是会撞见鬼的么!?”
他冰冷的话语一字一句的吐出:“林非公子,杀,人,偿,命!!”
另一边。
星若百无聊赖的呆在房中,越想越是不忿。那个尉迟堡主和林大哥不知避开我在谈什么,哼,又当我是小孩子。他歪着脑袋坐在床上,咦?怎么忽然这么安静呢?三两步跑到床前推开窗。
阳光灿烂。
原来是雨停了啊。妤清姐姐,你在看着吗?一切都会像这天气一样,好起来的吧!少年勾起嘴角,手伸向阳光普照下的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