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非无声》妖华小妖

5、第五章（全）

　　连绵的秋雨已持续多日，山林间如轻纱弥漫，而天空依旧阴暗，乌云密布，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作为一个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经验丰富的镖师，程佑望着前方不远处被雨雾遮盖的岔路口，十分清楚这时候选择阳关大道才是稳妥的做法，可因连日降雨之故走镖行程已是耽搁不少。他不禁有些踌躇。
　　龙婴镖局在江湖上，虽比不得那些财大气粗靠山硬的大家镖局，可名号也是响当当的。镖局创立者在当年曾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一代名捕，若是再往前推老祖宗还是位守卫边关的大将军。那捕头隐退后便创了这龙婴镖局，经几番的改朝换代，镖局已同官家渐渐淡了联系，当年如日中天的势头也随岁月流转走向没落。尽管如此，龙影镖局仍凭其名号和流传至今的威武龙婴枪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在绿林中自也不可小觑。

　　“副镖头，我们怎么走？”一身蓑衣的镖师陈兴海在旁问道。
　　程佑略微思索了下，道：“行大路，此地已离凤冥堡不远，无必要涉险。”他回过头，望向身后镖车上的两箱货物，不禁回想起前些时日曾来托镖的年轻公子。当时只隐隐觉得那位公子的行为举止有些怪异，后来才意识到，那实是位扮成男装的女子。
　　那女子所托镖物倒是平常的紧，只是些器具首饰，但却指明要他亲自押送。而这一路下来也是平静如常，几个镖师伙计都不免有些松懈。程佑却一刻也放松不下来，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近二十年的他隐约感到，似乎有股力量在暗中窥探却始终未得见其形，而这被人窥视的及其不舒服的感觉，越是接近目的地凤冥堡，越是强烈。

　　正待继续前行，程佑突然停住脚步，道：“等等！”一摆手，身旁的领号伙计程虎当先冲向前方雨幕，不消片刻他精壮的身影便急急赶了回来。
　　“如何？”
　　“树枝横档，草木有明显破坏痕迹，程镖头，有人拦路！”
　　“很好！终于肯现身了！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拦我龙婴镖局的路！”程佑喝道，“徐化陈兴海！护好镖车，准备御敌！程虎！镖号喊起来！！”

　　“赫武龙婴！！”
　　“赫武龙婴！赫武龙婴！赫武龙婴！！”随着响亮有力的镖号声呼喝起的，是“唰唰唰”兵器亮出的呼啸声，这声音顿时湮没雨声，七、八个训练有素的镖师伙计一改方才的不振，迅速向镖车围拢，成御敌之势。
　　一时间，劲风四起，本是温和的雨滴此时落在脸上竟打的人生疼。程佑大喝一声一跃而起，手中一把龙婴枪顿时舞动的虎虎生风威猛无比。只听“刺啦”一声响，却是那当头而罩的一张大网生生被撕成两半。一旁的徐化陈兴海一人持斧一人持刀，紧随程佑而后同时跃起，手中兵器亦从两旁同时挥下，劲网登时化作碎屑缓缓而落。
　　程佑手中龙婴挥舞未停，劲网之后，一名年轻男子手持长剑凌空刺出。程佑一枪挡住男子攻势，对峙中，他厉声道：“来着何人？可曾看见某家旗号！？”
　　“龙婴镖局旗号，江湖中谁人不知？在下侠郸派郸庆！”
　　“小小侠郸派也敢挑我龙婴神威！？”
　　“程镖头是否把在下当劫镖贼了？”男子被龙婴枪震得后退几步，却摇头轻笑，“非也。在下对那两箱货物实是不感兴趣，在下想要的，是程镖头身上带的一样东西。”
　　程佑冷笑：“那要过问，我手里的这柄龙婴神枪愿不愿意！”
　　“好！在下不才，今日便拔了你龙婴镖局的这身龙鳞！”郸庆长剑一挥，身后赫然出现二十余名侠郸派弟子。他一马当先，率众攻上前去。

　　“哈，打起来了~”
　　雨幕中，山林的一处高地上，蓝衣男子双臂环胸，略带邪气的笑容挂在嘴边，一双桃花眼灵灵闪动，正是几日前才离开桧阳城的离风意。在他身旁，是五六个年轻的司剑门弟子，皆被雨水打的湿了一身劲装，却丝毫无人在意。
　　不远处，龙婴镖局同侠郸派的混战在持续，雨势似乎大了些，衬得喊杀声，兵器的交接声此起彼伏，时轻时重，听不大真切。离风意身旁一名年轻男子贴近他耳边，迟疑道：“门主，还不动手么？”
　　“再等等。”离风意悠悠然道，“那个郸庆，未免太过狂妄。就凭他？十个也不是程佑对手。既然口出狂言要去拔人家龙鳞，就让他明白自己是如何被条病龙踩的连骨头都不剩好了。”满是讽刺的口吻。
　　“可所谓寡不敌众……”
　　“寡？呵，你可知传说中的龙婴神枪，在千军万马中亦能杀开一条血路。现今的龙婴枪虽失了当年神威，可杀他个侠郸派这区区二十几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我不出手，自然有我的理由。”离风意眯起眼睛，“展越，今日盯上这镖物的，可不只我们一家……”
　　几人微愕，都不禁向四下看去，那叫展越的男子问道：“这……除了侠郸派还会有谁？既然也在暗中并未现身，到底是哪一拨的？”
　　“哼，谁知道呢！”离风意冷哼，“管它是劫镖护镖还是想坐收渔翁之利的，本公子就不信他们会做乌龟从头缩到尾！”

　　雨声渐渐湮没了打斗声，混战也接近了一面倒局势。
　　离风意还是那副看好戏的样子，却微微蹙起了眉：“怎么会拖到这么久？龙影镖局的人是不是脑子被雨浇坏了，人家可是来抢镖不是来切磋武艺，竟然还搞什么手下留情？”
　　“真受不了。”话音一落，他便纵身向混战之处掠去。
　　还不出现？好办，我便引你们出现吧！哥哥说的没错，肖妤清这个女人的确不蠢，不但不蠢，还是个会搅乱江湖的女人。唉真是可惜啊可惜。
　　见主子竟毫无预兆的说走便走，展越几人忙飞身赶上。勉强赶到离风意身侧，他急问：“门主，我们这是去帮谁啊？”
　　“我怎么知道。”
　　“啊？”疾行中的几人险些跌倒。
　　“形势不明，当然是见机行事了。变通都不懂？笨！”

　　程佑刚刚挥出的枪势还来不及收回，便觉眼前一花，一个浅蓝色的影子在他眼前闪过，翩然而至，眼看手中龙婴便要将这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身上戳个窟窿，他心一横，默念道，这可怪不得我了，是你自己要撞上这飞来横祸。尽管如此，他还是略带不忍的闭上了眼，意料中的枪入身体时的皮肉撕裂声并未出现，他只觉手中一轻，刺出的一枪仿佛戳在棉花堆上完全失了力道。
　　是高手！而且，来者不善！程佑猛的睁开眼睛，方要提醒呼喝大家有新的敌人来袭，却见那蓝色身影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竟是直直向前方的郸庆攻去。

　　郸庆很郁闷。本以为如江湖传言所说这龙婴镖局现今已是外强中干，又仗着人多势众才夸下海口，不想这么快便落了下风。再看周围原本的二十几人此时大多都受伤倒地不起，只剩寥寥几个还在勉力支撑，他不禁心急火燎起来。那人不是说要同自己合作么，为何还不出现？莫非，被耍了？
　　正暗自着恼，忽见一蓝色身影，呃，从天而降，的的确确是从天而降啊，那一瞬间他只觉得离风意离门主的形象从未如此高大过，简直是如同天神降临。惊喜的刚要呼喊，只见原本拂开那可恶的龙婴枪的离门主忽将目光转向他，未及分辨对方目光微闪的含义，便见他手中忽然变出把折扇，再一恍神，那人已然离自己只有一个身位的距离，而那折扇，不知何时竟又变成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剑！脖颈微凉，他大惊失色。

　　“敢说认识本公子，本公子今日就灭你满派全家！！”
　　面前之人语气狠辣，目光冰冷，正拿剑抵着自己，郸庆登时傻了眼，如同从天堂瞬间坠入地狱，待他好不容易有了思考能力，那人早已从他身旁离开。淡蓝色的身影正立在镖车前，身旁围绕着几个司剑门中之人。
　　他只得狼狈的站在那里，浑身颤抖，一脸铁青。

　　不速之客的到来，使得原先缠斗在一起的几人都不禁停下。侠郸派的人面面相觑，龙婴镖局的人则是一脸戒备的望着这几个不知是何来头的年轻人。
　　“咳咳。”离风意轻咳两声，却是一脸笑意，“别紧张别紧张，我们不是来夺镖的。只是……呃，路过！”
　　其余人还没什么反应，倒是几个司剑门的人面部不自觉的抽了抽。
　　程佑望着面前这天姿秀出的蓝衣青年，一时摸不清对方意图，沉默半晌，一拱手道：“不知几位路过的少侠是何门何派，对我龙婴镖局又有何指教？”
　　“说到指教啊，我的确是有点好奇。”离风意眨眨眼，“方才无意中听到侠郸派说想要程镖头身上的一样东西，本公子嘛……”眼见程佑徐化等人眼神瞬间变的警惕，他接到，“自然是没这么无聊了。可是呢，这些个夺镖之人实在是惹人生厌，所以本公子忽然侠义之心大起，特以决定护~送~程镖头去往目的地这一路。”轻佻嘴角，话语里满是促狭的意味。
　　一旁的郸庆一脸复杂。而龙影镖局的人焉听不出对方话中这轻侮之意？几人按捺不住便要爆发，程佑摆手制止，沉声道：“多谢这位公子好意，可所托镖物岂有假手他人之说，还请几位少侠自便，莫要生事。”心里冷哼何必跟一黄毛小子一般见识。
　　“啊这么说来程镖头是不肯接受本公子的好意喽？”离风意“啪”的打开手中折扇，那扇子竟像被施了术般丝毫未沾染上雨水，以扇掩面，他做出苦恼的样子，“可是本公子实在不放心程镖头能安然把这镖送到凤冥堡啊，如何才好呢。”眼波一转，笑意盈盈，“看来，只好本公子麻烦点，亲~自~代程镖头送这趟镖了~”
　　程佑一怔，这才意识到这位装腔作势半天的俊美公子千真万确是来夺他身上携带的暗镖的，忙举枪护在胸前。

　　又是之前那种好像被人卸去力道的诡异之感！程佑脸一寒，旁边的程虎徐化陈兴海反应迅速，见势不对立刻抢上前助攻。
　　“保护主人！”展越一声大喊，几个司剑门弟子一齐冲上前去。
　　“咦？”离风意忽然面露惊疑，展越只觉手腕一紧，身体不由自主便向后倾。“退后。”耳边是门主的轻叱声，原来是离风意拽着他们后撤。
　　“怎么……”展越发出的疑问只到一半便停住。
　　“呵，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好大的架子~”离风意一个旋身，轻轻落地，望向面前又一拨出现的几个男子。只见当中之人玄衣素裳，神明爽俊，目如朗星，眉宇间英姿勃发，举手投足间端的是风流潇洒，却又是傲气凌人。
　　哈，今日真是热闹非凡啊，离风意笑容越发灿烂，将目光转向那当中之人，学着先前程佑的口吻道：“不知这几位路过的少侠是何门何派，又是来指教谁的啊？”

　　“在下，尘落城少城主风天落拜上。特来指教……”玄衣的男子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哦不，特来管教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司剑门，离小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