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女神 III》黑桃心

5、五

　　阳光明媚的上午。
　　会议厅里安静得可以听到表针滴答走动的声音。

　　吉诺、贝蒂和Vince三人围坐在椭圆桌旁，桌面上放着两张白纸黑字的合同，初冬的阳光反射在字面上，桌上的那两张白纸金黄耀眼恍若透明，合同上墨黑色的字体以及晚月与贝蒂的名字仿佛要从纸中跳出般醒目。
　　贝蒂沉默地坐在那里，她的头发微微长了些，原本齐肩的棕红色短发已长过了双肩。
　　她抿着双唇，屋里的气氛很严肃，她攒紧手指，回想起昨天Vince打电话给她时的那种吃惊与不可置信……
　　……
　　昨天下午，她刚刚踏进家门，可电话却如同催命般似地响了起来
　　“喂？”
　　“贝蒂小姐，你好，”吉诺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她有些吃惊，手指微颤了一下，“我是Light影音公司的吉诺。”
　　“哦……您好。”
　　“对不起，这样突兀地给您来电话。”吉诺继续说着，“请问您明天有没有时间来一趟Light影音公司？”
　　“哦？”贝蒂惊疑地低问，心里浮现种种猜测，“为什么？”
　　“最近公司出了一些变故。晚月小姐因某种原因而延迟了发片时间，而且至今还没有回应，也没有向我们作出解释，所以……”
　　“所以……？”
　　轻颤着问着这句话，贝蒂大致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可是她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好的运气，晚月明明也是和她一样拼命地想要得到发片的机会，可是怎么会突然之间“延迟发片时间”呢？
　　她微微皱眉。
　　难道她出事了吗？
　　可是……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为什么要去管这些多余的事情呢？尽管晚月和她一样，被莎娜娅剽窃了作品，但是为了她自己的目的，她又哪有时间、有精力去可怜她、在乎她呢？想到这里，她心中泛起苦苦涩涩的滋味，可是听到电话那头吉诺的嗓音，她又变得坚定了起来——
　　没有人可以阻止她的报复。
　　即使是和她同样可怜的晚月……也一样不可以。

　　“……评委们在经过了讨论后，决定如果晚月小姐还未在明天上午十点三十分之前回信的话，那么这次的发片机会，就让给贝蒂小姐您。”
　　短暂的沉默后。
　　话筒里传来吉诺的声音。
　　她激动得有些颤抖，不由得抓紧了话筒，微麻微震的喜悦从她的胸口出一点点地蔓延开来，即使已经明白了发专辑的机会要给她，可是她却怎样都无法掩饰心中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谢谢您，”静静地回答着，贝蒂的嘴角有无法克制的微笑，“我会在明天十点三十分之前到达Light影音公司的。”
　　“好的。谢谢您的合作，再见。”
　　“再见。”

　　轻轻地放下电话，她满意地站在原地转了个圈，好像很久违的成功感与那种喜悦已经在第一次见到晚月的时候就已经渐渐消失，可此时此刻，它们却又像海浪一般席卷而来……
　　……

　　晃眼的阳光将她一点点从回忆带到现实。
　　会议厅里依旧是安安静静的。
　　抬眼望去，分针已经渐渐指向“4”，她有些激动，可吉诺和Vince两人却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她默默地坐在那里，无声地等待着。
　　于是，会议厅里又只有表针在悄然走动着。
　　*** ***
　　“嘟、嘟……”
　　电话那头陆续传来占线的声音，晚月急得满额是汗，手指也在紧张地颤抖着，恨不得将话筒扔出去！
　　“怎么回事儿？！Light影音公司的电话一直是占线的，怎么也打不通！”
　　晚月着急得直抓头发，手心布满了冷汗，可是话筒那边却依然传来“嘟、嘟”的占线声。
　　“啪——！”的一声放下电话，晚月似乎有些放弃了。
　　“怎么办……怎么办……”
　　虽然放下了话筒，可是晚月的双手一直是在颤抖着的，抬眼看了看墙上，已经是十点二十分。
　　“别急，别急……”
　　瑟兰赶忙安慰着她，可其实她自己也已经着急得不像样子，不禁焦急地向在客厅里翻找着通讯录的晶镜喊去：
　　“晶镜！难道没有其他的电话可以联系吉诺和Vince的吗？！”
　　“我在找、我在找……”晶镜被催得一头冷汗，手指轻颤着翻开一本又一本通讯录，低喃着，“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都是我的疏忽！”
　　晚月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在金灿灿的阳光中，她整个人竟冷得发抖，望着墙上的表针“滴答、滴答”的走动着，她突然有股绝望的感觉，眼前似乎也出现了一个大黑洞，而她就站在黑洞的边缘，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跌下去……

　　“别着急，晚月。”
　　瑟恩空的嗓音突然从她身旁传来，她抬头看去，只见他还是一如往常的沉静，但是眼中难免有股慌张的神情。
　　“让我想想办法……”
　　他环视着四周，安静地思索着，随后，他的眸光一亮！
　　*** ***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
　　可是电话却一直没有响。

　　已经是十点二十五分。
　　有一种淡淡的喜悦在贝蒂的胸口轻轻散开，随后，那种喜悦越来越浓郁、越来越沉，似乎要把她压得窒息了！
　　她望向那张恍若透明的合同。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那么的幸运，自从晚月出现了以后，成功似乎总是近在咫尺，可是……却又从她的指尖莫名奇妙地溜走……
　　紧抿着双唇。
　　吉诺和Vince两人的耐心似乎被磨光了，于是Vince将那张没有签字的空白合同推到贝蒂面前：
　　“贝蒂，请在合同上签字。”
　　“Vince！”
　　吉诺似乎还想要再等下去，可是Vince却执着地摇了摇头。
　　“你认为晚月还真的会来电话吗？咱们已经等了半个月，她一直都没有回应，难道这五分钟之内她就会奇迹般地打电话给你吗？”
　　“……”
　　吉诺霎时哑口无言。

　　那张合同被摆放在贝蒂面前。
　　金色的阳光迎面照来，静静地洒落在白纸上。
　　她的手旁是一支黑色的钢笔，手指有些颤抖地将钢笔拿起，她屏息凝视着眼前的合同，那种炫目的金色突然有种虚幻的感觉，可是眩晕了一阵她又再次回到了现实——
　　或许上天真的不会再捉弄她，或许上天终于看到了她的努力，所以才在她经历过了种种不幸后给予她一次幸运……
　　紧握住手中的钢笔。
　　她的手指依旧颤抖着。

　　Vince和吉诺两人有些疑惑地凝视着她犹豫不定的样子。
　　表针“滴答、滴答”地走动着，贝蒂一点点从思绪中被带回现实，窗外的天空澄澈洁净，灰绿色的眸瞳反射出淡淡的金芒，那刺眼的颜色让她整个人霎时惊醒——
　　没有时间了。
　　即使来之不易的成功如同一棒击头似地将她打得满心喜悦，可是——
　　她却没有任何迟疑的时间。

　　握紧了钢笔。
　　在合同最后一页的签名栏上——
　　贝蒂再不犹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 ***
　　“哥！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在看你的迷你电脑？！”
　　看着着急得都有些发愣的晚月，又看看客厅里疯狂翻找着的晶镜，再看看沉静的瑟恩空，她不由得急得大喊大叫。
　　“别叫！我在找东西。”
　　斜靠在沙发上，瑟恩空低低地回答着。
　　“找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能比吉诺和Vince的手机号码更重要……”
　　瑟兰说着，侧头向屏幕上看去，不由得吃惊得伸手捂住了嘴巴：
　　“Light影音公司的网页！你不会是——”
　　听到瑟兰的低呼声，愣怔的晚月也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回过头来，向瑟恩空的方向看去，只见——
　　“找到了！”
　　瑟恩空如释重负似地呼出一口气，急急将迷你电脑塞进晚月手中：
　　“晚月，吉诺的电话号码就在这里，现在没有多少时间了，你要赶紧打给他，决不能让贝蒂夺走你已经得来的机会！”
　　晚月一怔，手心依旧有残留的冷汗，她攒紧了手中的迷你电脑，一把抓起话筒，飞快地按下一连串号码——！

　　金灿灿的阳光里。
　　贝蒂放下了手中的钢笔，空气异常地寂静，表针继续静悄悄地走动着，抬眼看去，已经是十点二十七分。
　　她黯黯叹气，强烈的逆光中，吉诺正有些迟疑地看着眼前摆放着的合同，晚月的名字在晨光的照耀下异常夺目刺眼。
　　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可是当Vince不耐烦的眸光向他那头飞去的时候，吉诺便再也不犹豫地拿起了桌面上的合同。
　　“既然晚月小姐陆续延迟培训时间以及发片时间，而且并未对本公司做出任何合理的解释，所以——”
　　吉诺的手指捏紧了合同，墙上的表针指向十点二十八分：
　　“这张合同，由此作废——”
　　语毕，他抓紧了那张合同，贝蒂凝视着他，双唇紧抿，有种舒心的感觉，仿佛在那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已定局，没有可以再转圜的余地，她的成功，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慢慢向上升……
　　“兹……”
　　随着吉诺的手指渐渐向下移去，合同上出现了和大拇指般大的裂痕，Vince凝视着他，只见他的手指继续向下移动着，裂痕也缓缓扩大——

　　“嘀嘀答、滴滴答、滴滴答——”
　　一阵手机音乐突然在安静的会议厅里响起，坐在会议桌四周的三个人都不由得吓了一跳，贝蒂突然一颤，心脏在胸口处猛地弹起！
　　表针正指向十点二十九分。
　　“不好意思……”
　　吉诺有些惊呆，有些尴尬地向贝蒂和Vince道歉，随后放下了手上的合同，走到了房间的一角接通了电话：
　　“喂？”
　　“……”
　　“晚月？是的、是的……”
　　“……”
　　“哦……原来是这样……没关系、没关系，还有时间……”
　　“……”
　　“……是的、是的，没问题……好的，我会再通知你……就这样，拜拜！”

　　贝蒂呆泄地坐在那里。
　　吉诺收起了手机，向会议桌的方向走来，她茫然向墙上看去，表针刚好指向十点三十分……
　　金黄色的阳光迎面射进她的双眸。
　　她的眼前一阵阵的眩晕，霎时有白昼的闪耀，又霎时堕入夜晚的黑暗，胸口窒息的感觉压得她仿佛要喘不过气来，她怔怔地看着前方，身躯不停地颤抖着，仿佛随时可以倒下去！
　　上午的阳光中。
　　Vince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惊疑地侧头去问吉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向他低声解释了几声后，吉诺缓缓地向会议桌旁走来：
　　“对不起，贝蒂小姐……”
　　她坐在那里，身躯在剧烈地颤抖着，摇摇晃晃仿佛她的身体在一点点地崩裂，Vince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的反应，只见她呆呆地抬起睫毛，面容雪白雪白，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被抽走，然后，像是喉咙里卡了些什么，她蠕动了一下嘴唇，随后干笑了起来：
　　“……我明白……我都明白了……”
　　果然……
　　她就知道，自从见到晚月那一天她就知道，有了她的出现，她的成功道路便从平坦的跑道幻化为充满荆棘的、凹凸不平的道路，好长好长，任由她怎么拼命地向前跑着，成功的终点却总是那么的近在咫尺，又是突然间那么的遥远…….
　　“贝蒂小姐……”
　　吉诺有些惊怔地看着贝蒂，只见她缓缓站起，整个人依旧无法克制地摇晃着，他想要伸手去扶她，可却被她阻止。
　　“我没事……”她眼神古怪地看着吉诺和Vince，然后她淡淡地微笑了起来，“请叫我贝蒂就好……谢谢你们，曾经给过我可以发片的机会……”
　　低低地说完这段话，她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躯，即使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可她却迈着平稳地步伐走出会议厅。
　　……她打电话来了……
　　她再次创造了一个奇迹……
　　为什么……为什么任由她怎么努力可是上天就是不给她一次的成功？！好像有股绝望掠住了她的心脏，有种窒息也有种黑暗，任由她怎样去喘息都盖不过那种闷闷的疼痛……

　　喉咙中有种哽咽的感觉，她的眼眶渐渐湿润，可是她却拼命忍住了——
　　不！
　　她不能哭！
　　她是最坚强的……那年她所有的心血都被琳达和莎娜娅剽窃，可是她却没有哭……如今不过是报复道路上经历的磕磕碰碰，她为什么要哭？她不能哭……
　　她是最坚强的……
　　没有人能阻止她的报复……

　　“砰！”地一声。
　　会议厅大门在她身后合上。
　　两滴泪水无声地顺着她的双颊滑下，在走廊内的大理石地板上轻轻地溅出两朵晶莹的水花……
　　那时。
　　阳光透过玻璃窗斜射进走廊。
　　她站在阴影中。
　　金色的阳光缓缓地在会议厅内的那张褶皱的合同上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