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滆湖》春风华发

17、（十六）

　　确定言和没有什么事之后，大家才都散了。

　　医生说，言先生身体很健康，只不过血压有些高，一定不能再动气。

　　苏滆听了医生的话，才放心回家。

　　她打开门后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侧着耳朵听。

　　果然，不一会儿，楼上的门随即“吱呀”一下也打开了。

　　苏滆站在楼下等，等了好久，只看到上面有豆黄的灯光撒下来，那人或许就站在门口，在犹豫，在悔过，却怎么都迈不出那条腿。

　　苏滆倚在门槛上，就那么等着。她知道，或许，他想明白了就会下来。

　　下来问她，言和的事情。

　　下来和她道歉。

　　他是个君子，会的。

　　苏滆等了很久，等的楼上的感应灯，亮亮灭灭了很多次，等的她腿都站疼了，也没有等到楼上的那位下来。

　　苏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把门关上，走进房间。

　　一夜相安无事。

　　苏滆睡了一觉，起来后头有些沉沉的。

　　她走到客厅，白色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这个电话和楼上言成蹊家的是一样的，只是颜色不同。言成蹊那里的是黑色的，楼下则是白色。

　　“喂？”苏滆接起电话。

　　“苏教授？”电话里传来了大目的声音。

　　“嗯，有事吗？”

　　“苏教授，我打言少的手机一直没人接，家里的电话也一样没人接。你能不能上楼上看一下？”

　　“不能。”苏滆想起言成蹊昨天的出言不逊，坚决拒绝。

　　“苏教授，我知道，言少昨天说话，的确过分了。可是，你不了解，他也是难过。苏教授，你相信我，言少那句话对你没有任何侮辱性的想法，他只是，只是憋了太久了，没过脑子就说出来了。苏教授，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好吗，上楼看看他。”

　　苏滆没有说话，停顿了很久，才说：“我为什么要去看他，他能出什么事？不接电话可能就是睡觉了，或者没有听见。”

　　“嗯，这样是最好的，不过苏教授，上次言少和言先生产生冲突后，当晚就高烧，一直不退，如果不是我第二天去家里看他，他被烧死了也没人知道。苏教授，我求你去看一眼，只要他没事，你立刻就下楼好吗，我这里堵车太严重，还要好久才能到。”

　　苏滆听完“嗯”了一声，就挂掉了电话。

　　她磨磨蹭蹭的上了楼，敲了几下门，没有人应。

　　打开密码锁，按了四位数字，门“滴”的一声就开了。

　　“言？”苏滆叫了一声，“言，你在吗？”

　　苏滆在玄关脱了鞋子，看见言成蹊的鞋在鞋柜摆着，就知道他没有出门。

　　苏滆光着脚走了进去，客厅没有人。

　　“言？”苏滆又叫了一声，等了好一会也没有听到回应。刚要离开，就听到卧室传来的细微的呻吟声。

　　苏滆走到卧室门口，用手轻轻一推就开了，门是虚掩的。

　　言成蹊正躺在床上，盖了一个毯子，整个人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苏滆觉察到不对劲，连忙走过去。

　　言成蹊额头上全都是汗，脸颊都是红的。

　　苏滆拿手背往他脸上一贴，“哇，这么烫！”

　　言成蹊的额头、脸颊都是滚烫滚烫的。

　　真的就像大目说的那样，他发烧了。

　　苏滆跑到外面，烧了一壶水，又跑到卫生间，用温水浸湿了帕子，绞干了拿过来给言成蹊擦汗。

　　苏滆半坐在言成蹊的身边，用帕子给他拭干了额头和脖子上的汗，轻声的问：“你要喝水么？”

　　“emmm。”言成蹊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觉得好像有人在和他说话，问他要不要喝水，便应了一句。

　　苏滆倒了水来，抱住言成蹊的胳膊两侧，用尽了力气才把他托起来，让他倚在高高的枕头上。

　　“来，喝点水，你出了太多的汗。”

　　言成蹊依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就着苏滆递到嘴边的杯子，喝了几口。

　　喝完水的言成蹊刚躺下，脖子上挂着的一个袋子从T恤里掉了出来。

　　那是一个泛着黄色的小布袋，袋子很小，上面扎着口，一条黑色绳子系在两边，做成了挂绳。苏滆小心翼翼的拿起来，小布袋是自己缝的，针脚很大，歪歪斜斜，一点也不整齐。封口处用细线扎了起来，布袋已经很旧了，一看就是戴了很久很久的。

　　苏滆看了言成蹊一眼，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她不敢相信，这个被大家叫做言少的人，竟然还有这么怀旧的一面，会一直戴着一个小布袋在身边。

　　苏滆很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可是她突然想起那天大目给她讲的一个故事，那个潘多拉魔盒。

　　苏滆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言成蹊似乎做了一个什么梦，一个激灵，浑身都在颤抖。

　　“言，你怎么了，还好吗，你醒一醒。”

　　言成蹊顺着声音摸到了一只柔软的手，他用力的握在手里，闭着眼睛，深深的皱着眉，表情十分痛苦的在呻吟。

　　苏滆听了好久，才听出来他在说什么。

　　“妈妈，妈妈……”

　　“不，母亲……别走……”

　　……

　　正在发烧的言成蹊不停的在重复这两个词：妈妈、母亲。

　　苏滆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幸好大目赶到了。

　　“他发烧了，怎么办？”苏滆着急的看着大目。

　　“我说了吧，哎，还真是。”大目说完，就跑去客厅，找到药箱拿出来退烧药，喂言成蹊吃下。

　　“没事的，吃完很快就退烧了，没事。”大目喂言成蹊吃完，言成蹊又睡了过去。

　　两个人从卧室里出来，大目一直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显得十分焦躁。

　　“怎么了？不是说没事吗？”苏滆问。

　　“嗯，言少没事，可是，”大目看了一下时间，“苏教授，能不能麻烦你在这里陪一下言少，我还要去公司。”

　　“可以，你去吧。放心。”苏滆说。

　　临走前，大目还特地嘱咐，烧退了后不能随便吃东西，如果言少饿了，就煮些粥。他买了材料和米，放在了厨房。

　　言成蹊是幸福的，也是幸运的，有大目在。

　　苏滆把锅架在炉子上，煮上了粥。

　　要煮好久，煮的软软糯糯的才好吃。等言成蹊醒了，热一下就可以了。

　　言成蹊吃完药又睡了一会，烧退了，才慢慢醒转过来。

　　刚睁开眼，他就闻到了一股香香的味道，一股浓香的米粥味传了过来，言成蹊贪婪的多吸了几口，对别人来说这最平常的味道，对于他，却那么奢侈。这专属于妈妈的味道。从妈妈忙碌的厨房里传来的味道，他好多年没有闻到了。

　　言成蹊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外面，苏滆正坐在米粥前愣神。

　　“嗯哼！”言成蹊清了清嗓子，昨天的那一耳光他还记忆犹新。

　　“你醒了？烧退了吗？”苏滆连忙走过来，伸出手去试言成蹊的额头。

　　言成蹊看她把手伸过来，轻轻的别过头，没有让她碰。

　　苏滆的手停在空中，尴尬的看了一眼言成蹊，“emmmm，喝水吗，还是现在吃粥？”

　　言成蹊依然没有说话，走到沙发前坐下，打开了电视。

　　“那个……”苏滆站在言成蹊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搓搓双手，“昨天，对不起。”

　　言成蹊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毫无反应。

　　“那个，既然你已经退烧了，我就先下去了，有事叫我。”苏滆刚要转身，“哦，对了，粥在锅里，已经煮好了……”

　　“对不起，昨天说的那些话，我不是针对你的，只是……”言成蹊看着电视，突然说道。

　　“嗯，我理解。没关系。”苏滆说：“是我太激动了，才……”

　　“应该的。我说了那些混账话，是我不对。”言成蹊转过头看了一眼苏滆，苦笑了一下。

　　他的脸色苍白，脱水太多而导致嘴唇干裂，整个人都没有半点精神，松松垮垮的依靠在沙发上。
　　苏滆倒了一杯水，给他送过去。

　　言成蹊接了过去，“谢谢。”

　　“坐一会儿好吗？”言成蹊喝完水，手里拿着杯子，突然对苏滆说。

　　“嗯。”苏滆乖巧的坐在言成蹊的身边。

　　言成蹊坐在那里，一直盯着杯子，许久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他的喉结动了几下，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他还好吗？”

　　苏滆明白言成蹊指的是言和，“嗯，没什么问题，只是血压有些高。”

　　“好。”言成蹊点点头。

　　苏滆在旁边看着他，他好看的睫毛，一根一根的浓密卷翘。这时的他，一点攻击力都没有，整个人就像一个大毛团一样，暖暖的，软软的。

　　“再给我倒一杯，好吗？”言成蹊把杯子递给苏滆。

　　“好。”苏滆点点头。

　　苏滆走到餐厅，正拿起水壶准备倒水，就听见言成蹊幽幽的说：“其实，我知道你，并不是苏教授……”

　　其实，我知道你，并不是苏教授。

　　不是苏教授。

　　不是。

　　这几个字就像晴天霹雳一样，直接击穿了苏滆的世界。

　　“你……”苏滆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言成蹊的背影，“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

　　言成蹊转过头，微笑着看着苏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