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
-
雨后的夜空，就如同被擦干净的玻璃球，清晰又透亮。
舒妤予坐在帐篷里，看着天空，有些失眠。
不记得是谁说过，夜晚，是人情感最脆弱的时候。舒妤予不止一次认同那个人的说法，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低落过，也许是今早任子珊无意拨动了她悲恸的心弦。
天空上没有星星，她只能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比划出她心中最亮的两颗星星。
“那里是爸爸，旁边右下方一些是妈妈...”她喃喃自语。
或许那两颗星不是禁止不动的恒星，舒妤予觉得此刻，它们靠得非常近。
就像以前，爸爸总是将生气的妈妈拥在怀里，然后替自己解围。
“舒妤予！你如果再躲在房里看漫画，我就把这些书全给你扔出去！”妈妈拿着她压在作业本下的柯南单行本，气急败坏指着她鼻子说。
舒妤予低头，乖乖挨训。
听到门锁的转动，舒妤予松一口气，一脸求助地看向门口的爸爸，救救我，老爸。
爸爸看到她总是无奈一笑，解开西装的扣子，将公文包放在沙发上，然后走过来揽住妈妈的肩，一下一下安抚她，“孩子嘛，总是有些调皮。”
爸爸的话似乎有魔力，总是能消除妈妈的火气。
妈妈重重叹一气，对站在桌前的舒妤予说：“洗手吃饭吧。”
舒妤予打开水龙头，挤出几滴洗手液揉在手心，“老爸，你好人做到底，帮我把老妈收走的漫画拿回来呗。”
“哎呦！~”舒妤予揉着被爸爸敲痛的额头，“老爸！”
“别得寸进尺。”
然后舒妤予就看见爸爸一脸温和地笑笑，走出洗手间。
在她的印象里，她从没见过爸爸发脾气。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爸爸是非常温厚善良的人，直到那一次，她看到爸爸为自己在电话里和领导争执。
爸爸和妈妈都是搞音乐的人，耳听目染，所以从小她就对艺术很感兴趣，她喜欢站在舞台上，备受瞩目的感觉。因为只有那一刻，她才觉得，整个世界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舒妤予的大提琴在学校社团很有名，每次到了年底的元旦汇演，她总是被合唱团拉过去伴奏。
只是这一年，是她在华师附一中最后一次表演。她初三了。
过往的两年，元旦汇演，她都没有邀请父母来看她的演出，因为她觉得还有时间，而且她还拉得不够好。
这一次，她觉得时机到了，于是放学回家，在饭桌上就和父母说起这件事。
本以为很容易就答应的事情，她却看到父母为难的神色，“怎么了？”
妈妈有些歉意地看着她，“爸爸妈妈那天正好也有演出。”
舒妤予的心一下落在谷底，她十分想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和委屈，她小声说：“我练习了好久，而且这是我最后一次表演，上高中我说不定都没有时间再拉了。”
爸爸和妈妈对望一眼，始终没有说什么。
晚上作业做完的舒妤予，在路过父母房门口的时候，听到爸爸激动的说话声。
“这次是舒舒最后一次演出，她很希望我们去，希望您能理解一下，都是为人父母。”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爸爸的语气有些激动，“这一次我和毓晨一定要去！您想怎样就怎样吧。”
门外的舒妤予，内心有感动，也有因为他们会来，而抑制不住的兴奋。
她对自己说，舒妤予你一定不能给他们丢脸。
正式表演的当天，舒妤予坐在后台，不停地擦拭琴弓。她脑海里想象着等会她演出的时候，爸爸妈妈坐在台下观看的情形。看到他们脸上骄傲的神情，看到自己如何自信的拉动琴弓演绎出优美灵动的乐曲。然后在演出结束后，自己是如何期待得到他们的称赞。
可是人生往往就是出其不意，在你拥有最大希望和期待的时候，给你一盆冷冰冰的凉水，让你体会到什么是最大的失望和愧疚。
当舒妤予赶到医院，看到被蒙上白布的父母，她的脚像被钉子钉在地上一样，无法上前。
她想，是不是只要她一天不确认，那么她的父母就还活着一天。
她的自欺欺人和胆小怯弱在外婆的一个耳光下，消散不见。
她看见舅舅扶着随时要昏倒的外婆，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
她看到外婆声泪俱下地指着自己说：“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他们。”
那一刻，舒妤予只怪自己身体太好，没有因为遭受打击而晕过去。
她站在那里，承受着外婆一句句责骂。没有人出来帮她说话，每个人都带着认同和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舒妤予当时就在想，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没有带我一起走。
最后还是急诊科室的医生，将她护在怀里，“最难受的是她，躺在那儿的是她唯一的父母。你们有谁比她还难过？”
舒妤予靠在医生怀里，闻着她白大褂上的消毒水，放声大哭。
在安顿好父母的后事以后，就是考虑舒妤予抚养的问题。
舅舅还是念着兄妹情分，收养了她这个外甥女。
然而所有的善良，经过时间的磨蚀，最后都会变得刻薄无情。
舒妤予在听到舅妈和舅舅私下说她是灾星以后，她觉得这个家一点也不温暖。
那些温暖治愈的寄人篱下，只存在电视剧里，只存在编剧的幻想里。
现实里只有现实。
舒妤予一直用一个小本子，记录了舅舅他们在自己身上花的每一分钱。她曾想过，如果把钱还给他们是不是太生分了。而现在，她只想快点把钱还完。
于是她走上演艺这条路，因为这条路众所周知，赚钱又多又快。
舒妤予回忆完这些，眼角还是不自觉湿润了。
她用手指擦了擦，似乎失眠更加严重了。
她余光一瞟，发现帐篷旁边立了一个人，是嬴皓。
他站这儿多久了？
舒妤予慌忙站起来，冲他打招呼，“嬴爷，你也睡不着？”
嬴皓走过来，点点头，“可能红牛喝多了。”
舒妤予点头，两人沉默很长时间，却不见他走。
舒妤予抬眼看他，有些疑惑。却正好撞上他的眼神，他好像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舒妤予也不再避讳地直视他的双眼，嬴皓的眼睛很亮很黑，如同语文课本上面描述的一样，像一颗大葡萄。
他的眼神好像注入了什么，让舒妤予的心一点点平静下来。
随后，舒妤予就笑了。
她笑得很暖，像冬日里洒在积雪上的阳光，嬴皓也咧开嘴角笑起来，他从荷包里拿出耳机，将其中一只递给舒妤予，“想听歌吗？”
舒妤予接过耳机，和他肩并肩坐在一起，耳机里是Michael Jackson硬摇滚的歌声，她笑着说：“大晚上听这么高亢的歌，难怪你睡不着。”
嬴皓笑了笑，没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听着耳机里流泻出来的歌声，直到舒妤予靠着嬴皓的肩头，睡着了。
嬴皓小心翼翼将她弄进帐篷里，替她拉上帐篷的拉链。
看到因她久坐而有褶皱的帐篷布，想到刚刚为了接陈明电话而走到帐篷外面却意外看到没有睡觉的她。
收起手机的他，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站在一旁，看着她。
她一直仰头看向天空，眼睛里似乎隔了一层薄薄的雾，看不清她在想什么，却能清晰看到她眼角闪烁的泪光。
那一刻，嬴皓感觉到自己的心忽然有一丝抽痛一闪而过，快到他此刻回忆起来都似恍然。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