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龙女》平湖秋月生

16、第十章

　　藏兵门是武林中有名的杀手门派，号称只杀邪魔外道。冷休被誉为‘快剑’，听闻，他接的单从没失过手。
　　唯一能撼动龙若云心神的，只有心爱之谈玄瑜和生身之龙庄，这个陌生人的话中两者都有涉及，龙若云也不能完全冷静下来。
　　但这不能影响她的决定：“拔剑吧！我虽然出自龙庄，却不会奉行龙庄的意旨，而，所有要伤害谈玄瑜的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黑白两道的英雄好汉有多少，凭你一双肉掌能杀得尽吗？”
　　“白道之人纵然心狠手辣，也绝不会如此短视，公然与朝廷作对。至于□□，本是乌合之众，见没油水可捞便会作鸟兽散，就算你死在我手里，难道还指望你的同门会为你报仇吗？”
　　冷休又惊又惧，惊得是眼前这个女人的确见识非凡，一语说穿要害；惧的是，她的武功更高，他明知结局也没有改变的能力。也许唯有放手一搏，才能有一线生机。

　　“姑娘内外兼修，功参造化，冷休十分敬佩。我平生所学，只有一门快剑，姑娘如愿赐教，在下便用这剑法和姑娘过上几招。”冷休口口声声自己只会剑法，龙息功最厉害的是真气，若龙若云顾及面子答应与他比拼剑法，则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少不得得吃一些亏。
　　“你算准了我一定会答应？我可以答应你不将真气外放，若是我丝毫不用，只怕你反而会痛下杀手。”
　　冷休皮笑肉不笑，“姑娘为何用如此恶意推测我？”
　　“否则，你年纪轻轻怎会有藏剑门第一杀手之名。既要比兵器，把我的玉箫还来。”
　　“剑是万兵之祖，玉箫可不顶用，把我的剑借给姑娘用用吧！”说着解下腰间的剑朝她掷了过去。
　　长剑呼啸，隐隐有破空之声，龙若云堪堪侧身避过，伸手一抓握住剑柄，反手直刺，抵住冷休匕首的剑柄，这时他的匕首距龙若云的脖子一寸之遥。冷休的匕首是精钢铸造，可以削金断玉，锋利无匹。他的腕部用力，生生压弯了龙若云的剑身，龙若云飘然而退，他也紧跟不让，为求全身而退，龙若云立刻撤剑，腰身向后仰倒，从他的左侧穿过。冷休的匕首却并不从她上面划过，他以独门内功，暗运巧劲，令匕首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直直地割向她的脖子，此时龙若云的力已用老，又被他逼进地面与匕首间的死角，看似避无可避。
　　龙若云已经借势一脚踢中他的脚脖子，果然，冷休虽然身法灵巧，但下盘十分不稳，被龙若云这一脚一提，身形不稳，手上也失了准头。
　　龙若云忙用身法腾挪开，冷汗似乎要从她的头上滴下来，冷休的动作更快几分，从她的旁边掠过去，挥匕首从斜侧面刺向她的身体，这个角度极为刁钻，但有两败俱伤的风险，龙若云若用极强的掌力攻击他的要害，必能一击毙命，若龙若云稍有心慈手软，他的剑便扎进了她的内脏，即便不能致命，也能让她失去还手之力。
　　“你？”龙若云略一抬手肘，撞在他的手臂上，冷休踉跄着退开几步，再变幻身法，踩九宫八卦步，将她包围起来，并不断朝着她的要害刺出匕首。
　　撇除龙若云有时灵机一动的巧招之外，她的剑法距离一流水平还有不小的差距。她平时用的玉箫与冷休运用匕首的剑法有几分相似，却无法胜过冷休，况且此时手中并无兵刃。
　　如果此时外放真气形成一层护罩，倒是可以在冷休出击时略作抵挡，再把握机会反击。不过她的临敌经验过少，更应该多加磨练。
　　龙若云在有限的空间里不断走动，令冷休无法造成实际伤害，同时不断思索破阵之法。
　　九宫八卦步，在各门派的身法中不算太过高深，但破解起来也极为难办，单就乾位而言，下一个他可能出现的位置有七种变化，而第三个位置有四十九种变化，若是不能预知，便不能捕捉冷休的身形。
　　龙若云的动作慢了下来，直到停止，她闭上了眼睛，这将是冷休的最好机会，否则他气力耗尽之时，也未必能等来这么好的机会。
　　他将发出最完美的一击。
　　之前的几次身形变换，他有意在龙若云身后多停留了几秒，在出手之前，却选择了正面进攻。冷休挥动匕首，直刺龙若云的小腹，待龙若云格挡时他会迅速收回手，再出手，用匕首去割龙若云的咽喉。之前的一击只是虚晃一招，随后的一击才是真正致命的。
　　说时迟，那时快，冷休的匕首几乎已经刺中了龙若云的衣服，龙若云慌忙挡住，随即他反手握住匕首去割她的咽喉，龙若云再抬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匕首的刀刃上闪耀着森冷的绿光，却始终无法割破龙若云的一点皮肉，龙若云没有半点迟疑，右手聚力拍向冷休肋下，收手时拿出了玉箫，又一脚踹在他胸前，将人踢飞了出去。
　　冷休的身体重重地咋在地上，他用手撑住地面，试图站起来，却又引发了伤势，重重地咳出一口血。
　　“我该放了你吗？”龙若云的目光中并没有太多的激愤，事实上这一个被她所败的杀手，在她面前已经失去了意义。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所以你该杀了我。以最简单的方式，痛快地结束我这一条生命。和以前的我一样。”在这一生中冷休还未像现在这样，被人对待猪狗一般轻易地决定生死，这是从未有过的耻辱。
　　“你把自己与我相比？也对，人本来没有不同。昨日杀人者，今日被人杀。若是将你们的部署说出来，我可以放你离去。”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把安排说出来？”
　　“生与死，总得有个取舍。我相信你是明事理的人。”
　　“堂堂名门正派，也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在某些时候，我更与阁下相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冷休一望她冷静、淡然的眼神，不觉有些心惊胆战。
　　龙若云见他沉默，自顾自说道：“我家住在太湖边上，但我小时连一条鱼也不忍杀，长大之后，初历江湖，却觉得‘规则’之下，人命也不值一提。而‘规则’，强者制订；善恶是非，有时候也难以界限。名门正派，名褒实贬。我只愿随心所欲。”
　　“即使千夫所指？”
　　“我之本心，不愿将自己的快乐，加于别人的痛苦之上，无论是善人还是恶人。”
　　冷休看似还是不为所动。
　　“人之本性是混沌，而非善恶。”龙若云仔细打量他的神情，故意沉默下来。
　　“这可真不像是一个女人能说出来的。”
　　“男人、女人，都是人，有何分别。”
　　“也对，要和太湖龙庄的女人解释‘女人不如男人’这的确很难。不过，”
　　他卖了一个大关子，忽然大笑起来：“或者你现在赶去淦河晓堤，还能为大名鼎鼎的谈大人收尸。”

　　刹那间千头万绪涌入脑海，龙若云先是心神动摇，后面反应过来便要伸手去抓冷休，冷休与她对了一掌，借力向后一跃，轻轻一个腾身，向追来的龙若云丢了一包药粉，她的动作稍滞，冷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龙若云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先是在心里肯定了谈玄瑜的死讯，之后却发现冷休的话大有破绽。其一，冷休来的目的必是为了刺杀谈玄瑜，所以证明他事先并不知道谈玄瑜的行踪，之后他却能说出淦河晓堤这个地名，说明藏剑门在那儿确是有布置。
　　其二，她伸手抹了一把身上的水粉，这正是焚琴今日给她用的那种，说明冷休刚到这里没多久。也许他是从后门进入，恰巧撞上了出去摘花的小丫鬟，顺手从她手上捞了这个。
　　其三，杭州官员今日的确在淦河晓堤为邕王筹备了一场踏青宴，藏剑门也的确埋伏了刺客，但这主要的目的应该是邕王，谈玄瑜的危险性大大降低。
　　也许这场命案还未发生，但藏剑门在晓堤有伏，此事必定属实。但为什么会选择淦河呢？难道是因为邕王的侍卫大都居于深宫大内，不识水性，这么一来，若是刺客埋伏于河底，趁邕王的船只经过时凿穿船底，此次刺杀多半能成。
　　河底？熟高手在水下只能发挥出三四成实力。若是不谙水性，下了水便是送羊入虎口。

　　龙若云换了身男装，拿了锋利的宝剑，运起轻功往淦河赶去。
　　淦河在杭州境内有几十里长，藏剑门也未必会在晓堤动手，这一路都有可能是杀手埋伏的地方。她只好先去到衙门，表明身份，说清原委，令捕快去通知在家休养的知府，还要了一份行程图。图例上说明，邕王的行程从剑柳巷出发，止于晓堤，途中经历了仅有一处分流的河道，淦河的流速相当平缓，但四分之三的一段河道上都建有护栏。仅有几处无人烟处，未设置护栏。
　　淦河两岸今日人头攒动，拥挤如潮。
　　有不少人是来看出游的天潢贵胄，英俊侍卫，年轻官员，美貌侍女，也有不少人专为了看装饰华美的官家大船、天家排场。
　　何况河堤上鸢舞莺歌，花红柳绿，一派大好春光，真是人声共鸟语纷扰，绿柳与朱楼映衬。
　　兴宁侯世子恰好游玩至此，国公家的小公子一直与邕王同行，皇后娘家的一位小将军，也不耐军营鼓噪，特来拜见表兄。
　　真要论起来，谈玄瑜的身份倒有些上不得台面了。再说了，邕王的心思他清楚得很，这帮子年轻子弟与他热络，难免不是有所图谋，他可没必要再掺和。谈玄瑜独自坐在角落，这几人拿起他前些年的事取笑，他也恍若未闻，邕王倒不屑于此，只是前些天谈玄瑜顶撞了他，他仍心怀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