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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融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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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丸国永这一生做过的后悔事不少,真正让他后悔到五体投地的事没几件。
但现在,他真的快五体投地了,头一次真切感受到悔到肠子青的滋味。
脑海中还是混沌一片,他的记忆里没有那个少女,无论怎么翻来覆去去寻找,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就像有人故意抹去了她的存在一样。
从心底里涌出的直觉告诉他,不记得少女才是最奇怪的事。
不应该,忘了全世界也不能忘了那个人。
这个世界……好像也是错的。
“你有要做的事了吗?”
三日月心平气和的看完全程,姿容绮丽的端坐在床前,他偏过头扫了一眼被玻璃碎片击中,在地面上缓缓增生的妖物,那细胞状的构造使它们聚合速度非常快,转眼就完好如初的浮空而起了。
“真是麻烦呀,你打算怎么办呢,鹤丸国永。”
鹤丸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皮笑肉不笑。
“在处理这个之前,我还有事要做。”
“嗯?”
“虽然还是没记起我为什么会这么生气,生气到这个程度真是吓到我了,不搞清楚的话,估计我觉都睡不着。”
三日月像个耐心听小辈抱怨的长辈,安静的聆听完后继续循循善诱。
“所以你要去做什么,去哪里?”
这个问题真是问倒鹤丸国永了,打算跨出去的脚收了回来,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三日月你老实告诉我,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不对?”
鹤丸说到中间不自觉的停顿了一下,彻底打破自己目前为止所经历过的全部人生观,这对他来说并不算难受,鹤丸天生接受新事物就比寻常人快很多,稍作思考便推算出一个结论。
“是我不对,还是这个世界不对,还是都不对。”
三日月露出一副欣慰的神情,终于在跌跌撞撞被坑了这么久后,鹤丸本人意识到问题了。
不过也是难为鹤丸国永了,身在局中的人有多难看破他还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因为有三日月宗近这个例外出现,估计就会被外面那个黑鹤彻底得逞。
一个被洗脑完美的灵魂,彻底被困在这个镜中世界里,而外面的鹤丸就可以得偿所愿的永远和那个小姑娘在一起了。
三日月也不得不感叹一声。
把鹤丸国永坑的如此惨烈的人,竟然就是他自己,也算是造化弄人。
“庄周梦为蝴蝶,庄周之幸也;蝴蝶梦为庄周,蝴蝶之不幸也。”
三日月笑着用平缓的声音念出一段文言文,轻的仿佛只是单纯讲故事一样,他垂眸看着睡着的九月。
“不知对于小姑娘来说,这是幸还是不幸呢?”
“如果这是个梦,那我过得实在太糟糕了吧。”鹤丸这样说着。
“哈哈哈也有人现实过得更糟糕的。”
“一语双关?这可真是吓到我了。”
三日月笑而不语。
鹤丸对自己的人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有感觉无论梦醒不醒,自己都能被三日月这句话划分归类。
他很坦然的去接受现实,却也从这句话里嗅出了另一层意思,三日月已经不加掩饰的表露出来了,他带着一点嘲讽三分戏谑的口吻,悠悠然的在调侃自身。
明明坐的端庄优雅,在满室狼狈里依旧容貌精致的不似真人,此刻他却显得有点疲惫,也许是太过美丽的缘故,三日月总会给人一种透明的疏离感,即使他是温柔笑着的,即使他轻声细语同你说话,你依然不会把自身与他平等化,在不断感叹世上什么样的鬼斧神工能创造出这个人前。
第一感觉反而是,这个人美的根本不像是真人。
让鹤丸有这种感觉,也归功于这个人时不时哈哈哈尴笑几声,而鹤丸也算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类型,看着经常恶作剧,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把握让人不生气的度永远非常精准,能完美的见好就收,这也证明了一点,鹤丸国永其实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
有时间的磨炼,也有那么一点天赋,他看似没心没肺,却比谁都看得透人心。
而短短的几天接触,鹤丸就在心里偷偷给三日月宗近安上了一个“恶作剧最无趣”对象的称号,无论他做什么,这个人都能一笑而过,说的好听是宽宏大度,说的难听就是脱线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根本什么都不在意。
三日月根本不在意自己怎么样,别人怎么样,世界怎么样,那种大度是建立在一个自身非常超然的境界上的。
用鹤丸国永的夸张话去概括就是。
这家伙真的如同夜晚的月亮。
大家只看到了月亮的美与温柔,实际上月亮自身是不会发光的,脱离了太阳,它的温度只有零下183摄氏度。
真的有人能走进他心里吗?鹤丸国永表示很怀疑。
不敢相信什么样的太阳能把这轮月亮暖起来。
所以,当三日月宗近一旦表现出别的情绪时,都会突兀到让人难以忽略。
比如难过与悲伤,所有负面的情感,都仿佛不应该在他身上出现。
所以九月是个了不起的人。
能让这轮弯月停驻目光的人都了不起。
破碎的玻璃在月光下折射出迷人的光线,有点点斑驳的残影投射到天花板上,在夜色中宛如绽放了一房间的星星,破碎的镜面清晰的映出房间内的状况。
镜子里映照出来的只有睡着的九月和鹤丸国永。
收回看向镜子的目光,鹤丸国永什么都没问,对三日月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黑暗里的三日月维持着一个姿势良久,有风吹起了窗台的纱,在抚过他时微微偏了偏头,全数表情被遮挡在纱的后面,他对着空气中虎视眈眈的细胞轻声道。
“嘛,我也去任性一回吧。”
鹤丸国永出来后站在寂静的街道上,他觉得他该冷静一下头脑,对面马路的绿灯亮了又转成红,来来回回的车从远到近快速疾驰而过,他收敛起一贯的吊儿郎当,珍重的从衣领内抽出一个东西。那是一把钥匙,他做成吊坠挂脖子上好久了,手心接触到的瞬间那种冰凉的触感让人觉得冷,但握得久了,沾染上他的温度,随着力道加重又变得烫人。
鹤丸苦着脸蹲在路边,姿态落魄的就仿佛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事实上他也确实无家可归。
手机在震动第十次时,鹤丸把电池拆了,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他再思考了一下,干脆把手机也丢了进去。
“对不起。”鹤丸对着空气这样说道。
对父母,和一路经历的人生,即使这一切都只是虚假的幻梦,也能体会到不一样的滋味。
而现在,他打算放弃这段人生了。
鹤丸拿着钥匙,回到那那栋老旧的公寓楼前,两手空空,没有旅行箱,他总觉得天应该是要下雨的,拖动旅行箱时会有两道泥巴划过地面的痕迹,在青苔斑驳的楼道内,有人会跑过来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鹤丸国永。”
鹤丸来到那扇门前,这次没有情绪失控,好像只有他想逃避时情绪才会崩溃,当他选择好好面对后,这一切只会让他觉得熟悉和亲切。
钥匙插入孔里发出咔嚓一声响,下一秒门就开了。
里面是截然相反的两条道路,一条是通往看似无比光明的未来,拥有健康的身体,庞大的家业和一帆风顺的前程,另一条,却是通向墓地。
鹤丸毫不犹豫的走向墓地,捡起了那个放在墓前已经沾满灰尘的呼吸器,轻轻的带上了。
在他选择好的那一瞬,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
黑色的鹤丸国永站在那里愤怒的看着他,猩红的眼睛里全是不甘与恨意,他张牙舞爪的指控他。
“你凭什么?”
“为了让自己更完美把我丢掉,现在又想把我收回去?”
有黑色的羽毛缓缓降落,黑色的鹤捂着脸痛苦的嘶吼,宛如走投无路的困兽发出无用功的悲鸣。
“我也想和她在一起啊!”他红色的眼里有如血一样的液体落下,滴在洁白的地面上染上一朵朵不详的花。
“只有我……只有我……是孤单一个人。”
“我不想把她让给你。”
白色与黑色原本界限分明,门外的白鹤纯净的没有一丝颜色,屋内的黑鹤坐在用血描绘出的画里,绝望的守着最后一丝领地。
可惜没有用。
白色的鹤丸往里面踏进一步,他被铺天盖地的血海淹没,却平静又充满冷静的开始蛊惑。
“合二为一,不就能一起拥有她了吗?”
本来就是一个人啊。
黑鹤嗤笑一声,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底碎裂。
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却被一只手安抚了,不知为何也跟了过来的莲实,疑惑的看着这个哭的很惨的问题儿童,视线接触到前方,看到白色的鹤丸,她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接着就被死死抱住了,黑色的鹤丸国永把脑袋埋在莲实的怀里,带着哭腔对她说。
“不要过去好不好?”
白鹤没那个闲情去蛊惑人了,他只觉得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刚刚接受到庞大的记忆,让他懵了一瞬间,随后恢复完全记忆的他,不会给这个负能量体任何好脸色看了。
“你放开她。”
“我不要!”
“你……”
眼看马上就要沦为小学生吵架了,莲实赶紧给了他一个停的手势,示意白鹤稍安勿躁,接着蹲下来拍了拍黑鹤的背。
“乖。”
这孩子他只是不甘心而已,其实什么都明白,自己迟早是要回归本体的,如果不回去,不用多久他就会彻底消散,而人的负能量是无穷无尽的,消散了一个他,也会有新的黑鹤出现。
比起彻底消失,他会选择回去。
因为他也同样爱着她。
莲实给了黑鹤两个“乖”,就足够了。
“你要跟我永远在一起么?”
“对。”
“那我勉为其难的回去好了,但是我还是不喜欢这个本体,明明我更好一点。”
这个幼稚鬼是谁啊!!白鹤表示非常生气,而莲实一脸慈祥的笑容劝解道,不要和小孩子计较。
黑色的鹤彻底化成一道光,融入了白鹤的体内,解决了一桩烦心事,鹤丸国永还是很憋屈,他抱着少女蹭了蹭。
“我觉得我失宠了。”
“嗯?”
“你是不是觉得他比较可爱?”
“没有。”
“你好冷淡啊!!你知道我被那家伙欺负的有多惨吗?我也哭了啊,你不信我现在都能哭出来。”
“……融合的关系?我觉得你也变成小孩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