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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世家剑 ...

  •   大多时,我想躲着叶凡,却总会不经意或者经意的碰见他,令努力低调的我一度气馁得很。
      “师父,为什么你一直都能找到我?”我绝望的问他,扪心来讲,自从入了他的门下,我的头时不时隐隐作痛,只有离他远点,方才好过些。
      但这只是妄想罢了。
      他哼了一声,不屑之极:“这里是我家,你还要怎么躲?”
      我头痛欲裂。
      使劲调了一阵内息,我平静下来。
      “师父,如此黑天寒夜,您老人家在此作甚啊?”我一贯不擅在脸上挤出许多神情,但此时我的笑容尤为温暖。
      “我只是路过。”他也格外平静,并不为我如此柔和的嘘寒问暖所动。
      我忍着头疼继续哄他:“天冷啦,万一您着凉了,还得花银子吃药啊,师娘每天都要带孩子,也没法分心照顾您的。”
      师父闻言一呆,鬼使神差仰起头,缓缓地,注视了天空半晌。
      天空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我莫明其妙地收回视线,看着一片雪落在他的眼睛上。
      “哎呀!”
      他擦了擦脸,唏嘘道:“原来真的冷了。”
      我胸臆中顿时憋起一口血,不吐不快:“所以您应该尽早回房才是啊。”
      快点回去,回去带孩子陪老婆吧,让师娘和孩子一起烦着你吧,只要你不来烦我,天下一切太平!
      “时辰尚早,我不急。”他揉了一阵眼睛,似乎是可以看清事物了,方才淡淡说道,“为师自你一些同门那听说了,你这半年来都沮丧伤心得很,故而我专程来瞧瞧你,高兴吧?”
      “不高兴。”我咬牙切齿。
      我的这个师父,他从没好心过。
      叶老烦正经收我为残雪首徒之时,恰是他那段私奔情缘的圆满,他的人生最大乐趣也从调戏各路良家妇女变成了带着老婆调戏各路良家妇女,今天簪花明朝泛舟,整日整月的浪荡在外,端地乐不思蜀。
      全然忘了山庄里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等着恩师传道授业的小徒弟我。
      但被他忘记,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没有师父约束,我就可以在山庄随意行走,找寻叶英大庄主的芳踪了,只要遇见,便使出浑身解数努力转投于他的门下,把叶老烦能踹多远一定踹多远。
      呵呵,我那时想的可真美妙。
      叶老烦和师娘出门害人的第二天,我便被张霞师姐拎到了环碧湖舍的演武场,丢给我一口死沉的红锈重剑,要我去跟着楚歌削砍场中的木桩。
      我惯手的是细长轻剑,这芭蕉扇也似的重剑拖在手里,简直就像拖着一堆刚从水底捞出来的生铁石,但是张霞师姐却要我拿着它去劈木头。
      我立刻拒绝,其一我是闺阁女儿家,劈柴这种事情,不合乎我平日教养风范;其二,即便真要我劈柴,至少应给我一把斧头而不是重剑啊,难道藏剑山庄的厨子也是用重剑炒菜的吗?
      而后,我的头皮便被一只冰冷的剑柄倏然削过。
      那是我生平受到过的最难以言语的,遭雷劈的感觉,不轻不重,可又麻又痛的滋味钻进了四肢百窍,浑身亦是千百种的不舒服。
      “你想要的,是斧头?”
      张霞漠然看我:“可以啊,这口重剑入炉重铸,可做得一百把斧头,我全给你劈柴用,等你把它们都用钝了,崩口了,我再要子轩传你藏剑剑道,你看好么?”
      我一时无语。
      “藏剑之道,为山居,为问水,问水轻铗,矫若游龙,翩然惊鸿;山居重剑,大巧不工,无锋更胜于有锋。”
      张霞继续看我:“世间之剑,莫不为轻盈灵动,云水至境,习之易矣,然剑术最难者,则是举重若轻,举轻若重,剑有形而锋不露,藏于肺腑,以心为之。”
      “而你首要学的,是举重若轻,此亦世事之最难,正好磨掉你的一些坏毛病。”
      我连连颔首,但仍有疑窦。
      她神色微微缓和:“直说无妨。”
      “我可以只学问水诀么,重剑真的好重。”
      张霞终于不再看我,而是去看她师兄:“楚歌师兄,今天这场子里的木桩,都交给叶鸷潇,你在旁看着就好了。”
      楚歌衔笑瞧我:“小师妹,我会一直陪着你劈完这里的五百根木头的。”
      “师兄不必客气啊,我会自己劈的。”
      “那可不行,我必须陪着的,你可是残雪首徒,五庄主去唐家堡前特地吩咐过,要好生看护你的。”
      我听闻此言,不由自主抬头,目光穿过演武场,直望西南方向。
      “师妹,你在看什么呢?”
      “我在看我的师父。”
      “师妹别开玩笑了,五庄主如今人不知道在哪里的路上呢。”
      我不语,这个叶老烦,怎么就跑得这么快,快得我都来不及拿这重剑劈死他。
      就这样,我过着每天被张霞削头皮的日子,也过着每天木头劈着,楚歌盯着的日子。
      便是如此岁月,我不知不觉地,在藏剑山庄待了八年时光,如今身体发肤,指掌之间,剑锋切割出的伤痕一道旧似一道。
      我将这双已经握惯重剑的手举在眼前细看,十六岁之前,它们只能弹琴绣花而已,剑道至难,现今却正在掌握之内,藏于心胸之间。
      叶老烦也盯着我的手,沉思半晌,突然问道,“潇儿,你有多久不曾碰琴了?”
      “徒儿已经不记得了。”一丝雪落进掌心融化,微冰,我收回手掌掩入衣袖,淡然道,“师父,这双手,以后恐怕,也只可以拿剑了。”
      他叹了口气,有些伤怀:“那为师岂不是再也不能听你弹琴了?”
      我笑了一下:“琴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处处招惹尘埃烦恼,师父为何一直执意?”
      “嗯,话中之话,潇儿,你已经尝到个中滋味了。”师父点了两下头。
      我顿时惊悚。
      叶老烦喟然,道:“却不知,潇儿为之动心的那个人,是谁啊。”
      我觉着我的头痛之症已然病入膏肓。
      “师父,你如此直接的问我,我很难为情的。”
      他呆了一下,抚着下巴沉吟一会儿:“唔,那我这么问吧。潇儿,你整天瞧着这一池子枯叶发愣,有时候还叹气抹泪的,是思春了么?”
      我吞了一口口水,感到非常震惊:不愧是我的师父,风月场里不败的将军,看得破红尘,浪得起人生,能流氓能君子,谁知女人心,藏剑叶老五,我连辩驳的理由都没有。
      “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人,你魂为之牵,心为之醒,纵千里之外,亦系一念。忽喜忽恨,全不由自主。”叶老烦严肃道,“你要是恨的,告诉为师,我领人上门去揍就是。”
      我一时倒不好回答了。
      嗯,江湖中游历一番后,总会遇上很多人,也总有所怀,自然,有所恨是难免的,但怨恨之外,又是什么呢?
      念想纷然,乍如一剑无声而至,锋芒如电,辟开一段不得不唏嘘的时光。
      我拜入藏剑的第二年,也是到了如今初雪落时,师父和师娘终于成亲,藏剑昭告武林,广邀四方豪雄,阖庄一片喜色,只有我一肚子的疑惑。
      当初在再来镇,我便见着他们已情深意重,回到山庄之后更加如胶似漆,大师兄的织炎重剑都劈不开,而我师父,万千少女少妇眉间心上那风一样的男子,唐门抢人做的那般俐落,可到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却矫情地纠结了足足两年之久。
      我也曾问他:“师父,你是害羞了么?”
      面对我如此咄咄逼问,叶老烦理了理大红衣襟,十分郑重的回答我:“为师与小婉当初行事欠了许多考虑,藏剑山庄要给唐门一个交待,这个交待也需要时间和动脑子的,至于我,更不能像十二连环坞那帮水贼一般,抢回小婉当晚就压寨的,我是君子,能那么猴急吗?”
      我的脸皮一抽,你急吼吼抢人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不能猴急啊!
      不过诸事暂放一边后,我甚是欣慰,当初听着我的琴声安心入眠的姑娘,如今心愿达成,即使叶老烦也不是什么好人。
      确然,我的师父不是善辈,红妆十里为一人雪中铺下,红白映衬,晃亮了所有的视线,让女子幻想和心碎,让男子羡慕和嫉妒,更另其他人仇恨之火燔灼得猛烈。
      这个其他人,是霸刀山庄的庄主柳惊涛,被叶老烦抢了老婆的那个正主。
      他带着满腔怒火而来,本是他霸刀和唐门的姻亲,未来老婆却跟着藏剑山庄的无名小子跑了,于此唐门没有给他一个交待,藏剑也没有给他一个交待,他的脸上被甩了大大的耳光,他的自尊和颜面遭受了不小的打击:你们两家是合着来调戏霸刀的么?
      他领着一干霸刀门人,立在十里红妆尽头,楼外楼庭下,手中清冽的刀锋映出他被仇恨烧红的眼:“叶凡,你当初强掠我未婚妻,如今还敢明目张胆,设下婚宴,召请各路英雄来此观礼,竟也有脸!”
      他一字一字都是咬着牙迸出来的,我很是担心他的牙齿有没有全碎了。
      但是我的师父并不在意这些,好生生站在柳庄主面前,一会儿扯扯衣领,一会儿掸掸袖子,磨蹭了半天,才悠悠开口:“柳老兄,我叶凡与小婉相识已久,待她之心天地可鉴,卑鄙下流的骂名我背过,唐家堡的密室我也闯过,如今便是你亲来,我也一样寸步不让。”
      柳老兄继续咬牙切齿:“无耻之徒!”
      叶老烦继续微笑:“承蒙柳兄谬赞。”
      柳惊涛被他笑得失去耐性,怒吼:“叶凡,我要唐小婉,你和藏剑山庄,都要还我公道!”
      “公道?”
      闻言,我的师父笑容渐冷。
      “柳兄,柳庄主,我和小婉自幼情意深笃,你却为了唐柳两家之利强要娶她,试问谁给过我们公道?我带小婉回庄之时,你霸刀山庄一路追赶截杀,金水路上,唐无乐大哥更被你霸刀弟子打成重伤,若非我恩师王遗风到得及时,我如今也不能好端端站在这里,你还有脸向唐门,向我藏剑要公道?!”
      我时常认为叶老烦只是个很烦人的浪荡公子哥儿,吟风弄月,胸无大志,却不曾想到过他也会生气动怒,不过他现在,到底能让我瞧着觉得像个顺眼的男子了。
      他旋身四顾,向群雄遥遥抱拳:“诸位,叶某忝居藏剑残雪门主,虚度光阴,总浑噩无为,一来,是山庄有四位哥哥细致打理,二来,叶某不过凡尘一凡夫,只愿永守一段凡情终老。而今日,为这一段情缘,大喜的日子也不得不沾些血腥了,扰了诸位兴致,叶某在此对不住了。”
      我不胜唏嘘,这满眼红妆最终要被血染了么?
      而叶老烦早已手执长剑,踩着玉虹步扑向柳老兄了。
      只因这个抢亲的故事,我得以亲见叶老烦出剑,他方才那一席话洋洋洒洒,已让我刮目相看,那么他的剑法,也会给我意想不到吧?
      我凝神看去,他果真不负我所望,一套秀水剑法使得稳健灵动。
      然而,他会的,也真的只有秀水剑法。虽然平湖式与黄龙式接得流畅无隙,但是他那种猴子一样满地乱窜的玉泉步法又是怎么回事?还有梦泉剑,人家柳惊涛仅气吞山河一招,便舞得遍体刀光水也泼不进,叶老烦你的剑势刺得再急都没碰着他一片衣角啊。
      我黯然神伤。
      却听得一旁二庄主叶晖轻声叹息:“五弟少年离家在外流浪,藏剑剑诀知道得少之又少,真正用心练过的,也只有王谷主的红尘武学,但终归是藏剑的家事,不能轻易展露,如今这般,倒十分难为他。”
      正感叹着,忽见一道雪亮剑光越过众人头顶,堪堪挤进柳惊涛的霸刀阵内。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出来之后,有个妹子跟我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好喜欢狗币叶神烦啊哈哈哈哈哈哈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单修问水的瓜娃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这是她原话,糊了我满脸哈哈哈,都快不认识这个字了……但是,承蒙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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