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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康熙四十三年的春天

      山西省的乔家庄里,正上演着一出好戏。

      村民扛着做农活用的锄头和铁锹,纷纷咒骂着,不留情的站在乔家的大门外狂吼。

      “还钱——快开门!你老娘的,借了大伙的钱,到现在也不还?”锄头砸到地下,声音更加的猛烈刺耳。

      “再不开门!咱们可就破门了!”带头的老大黑着一张脸,欲要举起手中的锄头去砸门。

      爹爹只好厚着脸皮开了门,大家伙像蜜蜂一样挤了进来,把大院子围的水泄不通。

      姐姐拉着乔菲菲的手,害怕的跟在娘的身后。

      “兄弟们行行好,宽限几天罢,我实在是拿不出钱来,我妻儿又得了重病。老母亲时日也不多了,孩子还要吃饭。咱们乔家庄又都是贱籍,只靠打渔生存,谁有钱呢?”爹的话让大家动了恻隐之心,带头老大也许是想说宽限几天时间,等爹筹到了钱再来。

      谁知,队伍里突然冒出个混蛋,张口就骂:“你个死老头!没钱就把你女儿拿去卖,不是照样有钱吗?”说时迟,那时快,爹含着眼泪跪在了大家伙儿的面前,一面流泪一面磕头道:“求求大家伙儿了,我就那么两个闺女,卖了可叫我怎么活啊!”娘已经为此哭的死去活来的,姐姐把乔菲菲的手握得生疼的,乔菲菲却不敢言语一句。

      乔菲菲真的害怕,乔菲菲这辈子还没出过乔家庄,万一爹要是狠心把乔菲菲卖去当人家的小妾,我还到哪里去哭诉?“这——”带头老大也在思考着对策。奶奶拄着拐杖,脚步蹒跚的从屋里出来,举起拐杖就骂:“你们这些王八羔子!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了?卖人?你们哪家没儿没女,你们卖卖看,你们做父母的不心疼?”大家伙儿听了都惭愧的低了头。

      奶奶被气的不轻,乔菲菲窜到身边,奶奶就已经气的晕了过去。

      “宽限几天罢,大家伙儿要体谅体谅我啊!我也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话说间还连磕三个响头。“娘——”爹赶着过来把奶奶扶到了床上躺着。

      大家伙儿看爹如此的诚恳,便都拿起家伙离开了。

      乔菲菲顺便把门去关上,走过姐姐身边的时候,姐姐白了乔菲菲一眼道:“这个家真不该有你,你是叫菲菲,可见你惹了多少是非。”菲菲已经十三岁了,怎么可能不清楚姐姐说的话的意思。

      爹娘和奶奶都在厢房,姐姐去拿了药,递给乔菲菲道:“到厨房生火去,奶奶病了是要喝药的。”乔菲菲接过药包,径直向厨房去。

      生着了火,却感觉有些犯困,迷迷糊糊中望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这身影似乎对乔菲菲来说已经熟悉了,可怎么想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让你生火煎药,你白天也做起梦来了?”一声呵斥另加一盆冰凉刺骨的凉水从头到尾把乔菲菲浇了一遍,瞬间只觉得脚站不住了。

      “姐——”乔菲菲发着抖,胆怯的喊了声。“你到底怎么回事?就你这个笨样子,我看还不如让爹把你卖去当人家小妾呢!”

      乔菲菲想反驳,乔芳芳就捂住了我的嘴巴,朝厢房喊:“爹——爹——”闻讯赶来的爹爹,看见乔菲菲满身湿透的模样,便问姐姐:“怎么回事?”没等乔菲菲去解释,姐姐自顾的说了出来。

      “爹,我让妹妹好生的替奶奶煎药,她不愿意,我就说了她几句,没想到她不高兴,就要泼我凉水,我没办法躲开,不小心就泼到她身上去了。”乔菲菲颤抖着,也惊恐着看到姐姐一副欲语还休和不可一世的模样。

      姐的话刚说完,乔菲菲就被爹打了两个结结实实的耳刮子。

      “你这丫头,就会给我添乱!”乔菲菲迅速的栽在地下,摸摸滚烫而肿起的脸颊,直到摸到了耳朵,才发觉手上沾满了血。

      血顺着我的耳垂滴落在麦草秸秆上,把枯黄的秆子染红了,乔菲菲的双眼被刺的生疼,只能愣愣的坐在地上不能反抗。

      乔菲菲不知道为什么爹和姐那么讨厌她,她和姐都是一个娘生的,乔菲菲没做错任何的事情,为何爹却偏袒她?

      爹在大家伙儿面前说的义正言辞,反过来却骂乔菲菲一通,这事乔菲菲是无论如何她也想不通。

      娘的身体不好,乔菲菲只好去一个个关了窗户,回来时,娘手里多了点棉花。“菲菲,你的耳朵……”乔菲菲微笑的摇摇头道:“不碍事的,不疼……”

      “可是都出血了……”乔菲菲把棉花收拾起来,扶着娘上床睡觉去。“娘,睡着罢。我走了……”乔菲菲不是要离开乔家庄,而是去乔菲菲该去的地方睡觉。

      姐在娘的房间里睡,而乔菲菲被安排到了地窖里去睡。“要你走你就走!哪里那么多废话!早睡早起还要干活!”姐的声音在乔菲菲跨出房间的最后一刻响起,抬头望了望灰色的云翳,那皎洁的月亮偷偷躲进了云层中,看不到了。

      乔菲菲抱着有点发冷的身子,朝地窖的方向而去。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引起了乔菲菲的注意,我怕是早上那些人又回来找事,于是闭口不说话,过一会儿安静了,乔菲菲欲要抬脚要走,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还有人说话了。

      “有人吗?我不是坏人,我们主仆二人是从京城来的,夜晚客栈都打烊了,找不着地儿住,请师傅开开门,容我们借宿一宿。”乔菲菲闻声着不是坏人,又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寻了爹来。

      爹不快道:“你是不是做梦了?大晚上哪有人敲门?”说着,盖着被子又躺下了。

      娘在爹耳边说:“我听着像是真有人呢,你去看看。”爹只好听了娘的话,穿了鞋子走在乔菲菲前面。

      打开门的时候,连也吓了一跳,果然都是正人君子的样儿。“师傅打扰了。”说话这人应该就是主子了罢,他穿着藏青色的袍子,虽然衣裳算不上很入眼,但和爹的比起来算得上是上等的了。

      他给乔菲菲的感觉就是,他很英俊,他是乔菲菲见过的最帅的男人。

      依乔菲菲看来,他的年龄也不过二十三、四岁。

      那粗粗的眉毛和晶亮的双眼似乎要把乔菲菲看透般,乔菲菲突然像是长大了好几岁,不舒服的扭过脖子不去看他。

      站在他身边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男人,虽然长着男人的面貌,可他的站姿明显的是躬腰。

      恐怕乔菲菲没猜错,这个就是刚刚在外喊的男人吧。“见过师傅了,我家公子要在此歇息一晚,不知打扰可否?”以为爹会答应,没想到,爹一个欠伸后道:“天都那么晚了,我也要歇息了,你们随便罢。”说完,院子里只剩下乔菲菲和他们主仆二人。

      乔菲菲有点不好意思,毕竟爹从来没有那么招待过客人。

      乔菲菲只好拿了蜡烛让他们跟着走,乔菲菲还有点犹豫,走到半路问:“那地方不是你们能住的,怕委屈了你们……”藏青色袍子的男人冷冷道:“我什么地方没住过?尽管去罢,没什么好怕的。”乔菲菲只好回过身继续朝前走。“对不住大家了,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瞬间又掉下泪来,那个仆人不耐烦道:“我们又没说什么,你哭什么个劲儿?”男人训斥了仆人。“高福儿!”原来是叫高福儿啊!男人的这句呼唤果然奏效,高福儿不说话了。乔菲菲来了兴致,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仆人的名字,那主人的呢?“你叫什么名字?”乔菲菲和他同时问对方,乔菲菲窘迫的咳嗽几声,而他却很自然的道:“我……我叫胤禛。”“真名字吗?”“唔……”他低低的回着。“你呢?”他的声音又扬了起来。“我……我叫乔菲菲……”乔菲菲回头看见他一副了然的样子才把心放下来。

      他有必要那么恍然大悟吗?

      将烛台轻声放到桌子上,乔菲菲对顿在角落的高福儿道:“小哥,能不能麻烦你到前院儿抱些稻草来,这儿不是好地方。怕是让几位冷着了,冻着了。”高福儿在菲菲的指引下,出去去抱稻草。

      待他走后,胤禛本是背对着她赏月的。

      回过身叹口气,眉头皱到了一起。菲菲笑说:“好爷,您这快睡下了,看什么月亮,又是哪门子的叹气呢?等着,待我去抱被子来。您可吃过东西了?我给您弄去。”不知怎的,面对胤禛,她就像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了。胤禛依旧是一副冷面模样,让菲菲看了好生生气。胤禛才淡淡的点头,菲菲才去厨房的炉灶旁找了些食物来。

      翻翻找找,也只有一个半个馒头可以吃。

      宝贝似的揣在怀里,企图用心里的热度温暖暖它。高福儿去前院儿抱稻草的时候,恰巧,一个面色洁白的姑娘披着上衣从厢房里出来。

      “你谁啊?”姑娘开了口,高福儿低声道:“我和我家主子只是在这儿借宿一晚,更何况这儿的主任已经应允了。”

      乔芳芳勾起嘴角,带着丝嘲讽。

      “你又是哪家的爷,这天地边儿大的地方也能让你们找了来,当真厉害些。好罢,你既是如此说,我又不好拒绝。先搁这儿住罢,可咱这儿也不是白住的不是?”

      言下之意当然是得收些住宿的费用。“我和我家爷从京城来,银子带得不多……”眼见要银子不成,乔芳芳白着眼从高福儿身边而去。

      “没银子还敢住这儿,不如趁早滚蛋!”乔菲菲抱着馒头,没离开厨房几步,便见姐姐和高福儿吵架。

      忙跑到高福儿身边道:“怎么了?”

      “唉,真是的。你这姑娘,是不是把我和我家爷全部搅进黑店了。我明眼看你也不像那贪财之人,可……”乔菲菲大致了解了些情况,安慰高福儿道:“那是我姐,打小脾气就不是很好,您还多担待些。姐的不敬,我就在这儿先赔礼道歉了。既是爹爹和我让你们住进来的。哪能让你们说走就走,大晚上的,哪里都不方便。”高福儿微笑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比她的哪个姐姐脾性好多了。

      接过还有些温热的馒头,夹着一席稻草便奔向主子那儿。

      菲菲到现在心里也是过意不去,恰巧芳芳从茅房刚出来,拉了拉身上的衣裳道:“我好了,你要用不?”菲菲摇摇头,眼见芳芳要走,拉住她的胳膊道:“姐,他们是我和爹答应让他们住这儿的客人,你这一来——”芳芳趾高气扬的望着高谈论阔的菲菲,菲菲被那逼人的眼神吓住了,迅速的停了口。

      “我怎么了?那人看着就是个富贵人,不趁这个机会敛巴点儿银子,你当你开当铺的?”菲菲羞愧的低下头,思索着芳芳的话。“可是姐——”一摆手话还是挡住了。“得了,就当你姐没说,中不?”菲菲又是点点头,从地窖探出脑袋的高福儿喊道:“乔姑娘,来来来,有事找您。”其实是高福儿站在她们姐妹旁边不远处,话也早就听到了,又到里面询了胤禛的意见。

      找菲菲有事还是要得的,可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必定是高福儿自己的主意。

      乔芳芳遂啐道:“小王八犊子!你那样子让人看了好生恶心。”说完抬脚便走了,剩菲菲一人站着。

      高福儿忙拉她过去道:“姑奶奶,你咋就那么傻呢,任她骂呢,她是你姐,怎还如此对你?”菲菲仍然微笑道:“习惯了,你也莫操心。对了,小哥,到底是啥事?你喊我来,莫不是单单为我解围罢。”话说的让高福儿脸红起来,挠挠脑袋瓜子谄媚道:“也没啥事。就是瞧着你那委屈样儿,我心里就堵成面疙瘩似儿的。看你姐发难你,我不得过,就喊你来了。事还是有的。”菲菲天真的站着,等待高福儿说出事儿来。“刚刚我把馒头都拿给我家爷了,就不知还有我吃得没?我家主子娇贵的惯了的,也不能受点委屈,我可担待不起。”菲菲笑道:“看你说的,感情你们家爷还是皇帝不成?”话是玩笑,可让高福儿急得蹦多高。“这话不得乱说,大妹子,你还是打紧的给我寻寻几些个饭菜罢。”菲菲确实有些为难。

      家里的粮食不多了,连圈养的几头猪也拿去抵债了,人说要开口吃东西都成问题。“小哥,你先去寻了你们家爷再说罢。俺去找找,若是有了,俺给你拿去可好?”

      高福儿忙道:“使得的,使得的。大妹子,可别累着。”说着便走了,菲菲忙喊了他道:“小哥,若是我实在没法儿……”高福儿摇摇头叹道:“我也不去怪你,收留了我和主子也是莫大的幸运了,妹子看着办罢,尽量。”

      菲菲听完心里自然不是些滋味,平白无故的收留了人来,却拿不出好的饭菜来招待人家。

      无奈下,只好离开厨房,去了地窖。

      高福儿回地窖后,见胤禛独自一人躺在稻草上发呆。

      过去收拾一干净地儿道:“主子想什么呢!”胤禛道:“在想阿兰,若是她能活到现在就好了,红颜薄命。不知她能不能留我一些半子儿的,好让我挂念。也不知她姐姐阿瑞如何了,阿瑞我倒没怎么见过,十年了,就是见着了,也不一定能认识。”手里的稻草秆子也被胤禛搓的皱皱巴巴的。眼中似有雾气,胤禛随手擦了擦,忽见菲菲进来,忙的起身站起。

      菲菲尴尬道:“小哥,实在是对不住各位了。我也找了好久,也愣没找着。你们是从外地来的,不了解俺这儿的情况。况且,俺们这儿又都是贱籍出身。干得活重了不说,连啥收入也没有。”说着自己用袖子抹去泪水,胤禛拉过菲菲,把她按到稻草上坐会儿。“我又没说你什么,况且,你把馒头都给我们,你自个儿可吃过了?”菲菲惊讶的望着胤禛,点点头。

      可这边一摇头,那边自己的肚子却响了起来,可把菲菲弄的窘迫的不敢抬头。

      胤禛苦笑着递过馒头,“吃罢。”声音不冷不热,似乎习惯了这样说话。

      菲菲低着头慢慢的啃起来,高福儿站在一旁不敢吱声,就怕主子一发话先怪罪了他。

      “好主子,您先睡罢,我去门口看着。”高福儿征询胤禛的意见,见胤禛点了头,菲菲忙阻止道:“明儿一早你们还要上路,先休息着,要看门我去,这儿我比你们熟。”高福儿也实在困的不行了,若是有人替他看,他也认了。

      胤禛自顾的点点头道:“高福儿,你也跟去。”高福儿无奈的摇头道:“走罢,大妹子。”看见胤禛盖好了被子,菲菲才放心下来,随着高福儿去了。

      菲菲进屋里拿了两个板凳来递过高福儿道:“这大晚上的冷着呢,小哥可要注意别冻着了。”高福儿只是盯着菲菲看,把菲菲看得是毛骨悚然的。

      “你真是好人啊!”高福儿由衷的赞叹她,菲菲笑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要说好人的,可要数你主子了。照别人说来,他们都是巴不得不给我吃呢。倒是你家主子,人心眼好,你也不错。”高福儿听了心花怒放,便轻浮道:“你既觉得我好,嫁我如何?我还没有老婆呢,你嫁了我,我一辈子的对你好。”

      菲菲心里恼火,遂拍了高福儿的手道:“什么正经样子没了,我原以为小哥是个君子,没想到说话也那么轻浮。”

      高福儿笑道:“你这年纪正是嫁人的好时日,我家爷府里好多个比你还模样俊俏的姑娘。”菲菲来了兴致便问:“你家爷是做什么的?”

      这却让高福儿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我家爷是在京城经商的。”

      菲菲又道:“京城好玩吗?”

      高福儿似乎想起了那儿的生活,向往的望向远方道:“好玩!好玩啊!那儿的新鲜玩意儿可多了,哪像这儿,没银子没地方住的。你若想,我可以带你去京城。”

      菲菲高兴问:“真的吗?”

      高福儿拍拍胸脯道:“当然,不过要看我家爷的主意了,他若是答应了,你便可以去。”

      菲菲抠起地下的泥土来,不知在想些什么,高福儿笑说:“看把你吓的,我又没说真把你娶了。就是真的要你,也要我家爷说了算的。”菲菲心中放下了石头,便转身去屋里倒了茶给高福儿。

      外面起风了,冻的菲菲直哆嗦,高福儿把板凳拿起,牵着菲菲朝厨房走。

      “好歹进屋罢,咱们搁厨房照样也能看着,你去生火,把身子弄暖和些。”手里抓着柴火,看着正一脸正经的菲菲,高福儿不禁想打探道:“你看你姐对你生疏的样儿,就跟她不是你亲妹妹似儿的。”菲菲只是无奈的看着他,随即继续自己的活儿。

      “爹娘心情不好也是习惯的了,谁让家里紧张呢?没银子还大家伙儿的债,加上我笨手笨脚的,自然是没了好脸色给我。”高福儿看菲菲冻的脸色苍白,便好心劝道:“你去睡罢,这儿有我呢,在京城,我这大晚上的也守夜习惯了,倒是你这丫头弱不禁风的,吹不的一丝风,就快去睡罢。”可菲菲这丫头的性子真是倔强的不行,高福儿将近说她说了半个时辰,她愣是一句话都没听着。

      见高福儿还在劝自己,菲菲笑的甜甜的,眼前渐渐模糊,便顺势倒在炉灶旁合了眼。

      高福儿这才发现身边的菲菲不知何时睡着了,住了口,伸手欲要抱她去地窖去。

      这时,厨房的门打开了,胤禛披着大褂子,慢吞吞的问高福儿。“她睡着了?”高福儿点点头。“唔,高福儿,来,把她给我。”高福儿惶恐,胤禛又再次严厉道:“给我!”高福儿才将菲菲交到胤禛的手上,“爷,您这还穿着单薄衣裳呢,抱人又些困难呢。”胤禛不说话,望了会睡在自己怀里的菲菲后才说:“你先在这儿守着。”说着,转身顺便将脚一勾,顺势关了厨房的门。

      胤禛将菲菲轻放在稻草上,盖了被子后就回了厨房去寻了高福儿。

      高福儿正打算把剩下的火苗熄灭,胤禛不声不响的站在厨房门槛儿上。

      “别熄灭火儿,陪我聊聊。”胤禛知道高福儿对于他过往的事情很好奇,自己不说心里不受用,别人也不好去打探。

      高福儿惶恐的起身,将凳子递到胤禛身下。

      胤禛却拒绝他摆了摆手,遂随意的坐在地上。

      气氛是异常的静谧和压抑,正当高福儿开口说要去倒茶时,胤禛便起身朝当院儿去了,高福儿跟随其后。

      冷风袭来,让高福儿打了个寒颤。

      “四爷……”高福儿想劝胤禛回屋躺下,无奈胤禛却对他不闻不问。

      “高福儿,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五年了罢。”似乎是习惯了,即使是胤禛不回头看不见高福儿的表情,高福儿还是自顾的在胤禛身后点点头,哽咽道:“是有五年了。”

      胤禛低沉的嗓子似乎想要有千言万语要说,无奈一个字却咀嚼不出来。

      “这些年都过去了,过去了,无奈我和阿兰……阿兰她……若不是我……她……”泪水掉下,第一次见四爷在奴才面前掉了泪来,高福儿心中蛮不是滋味儿。

      高福儿擅自进屋,从包袱里掏出大褂子,出来时,却见胤禛出了门儿,一个人对着皎洁的月亮思念。

      高福儿轻声轻脚的过去,将衣裳搭在胤禛的肩膀上。“夜里冷,主子可要注意身体,福晋可要担心了。”胤禛的口中不断的重复着“福晋”二字。“十年了,十年过去了,这儿除了变得更穷之外,其他的都没变,我还依稀的记得,阿兰她——被吊在那棵柿子树下,被汹汹大火包围,我却无能为力。

      她就这样对着我笑,对着我笑,她那个时候还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我的孩子!”高福儿听到这儿,不禁哭出声来,遂喊道:“主子!别说了——”胤禛哭着,膝盖不知何时已弯曲,正当高福儿提醒不要跪下时,胤禛已经将头伏在地下,深深的朝离自己远不了多少的那棵柿子树磕了三个头。

      高福儿不迟疑,忙跑去扶起胤禛,眼里含着泪水道:“四爷,这又是何苦呢?”胤禛慢吞的起身,撑了下腰肢,擦擦眼角的泪水,竟看得分明了。半晌才道:“也罢,听你的,都去睡罢,明儿一早咱们赶快回去。”

      第二天,胤禛就早早的起来,虽是春天了,可穿着单薄衣裳竟也冷的。

      高福儿昨晚上陪他说了太多了,这会只需他眯会便可。

      趁着他打盹的时间,他随处逛了逛,因昨儿是晚上才来的,大清早的,就四处看了看。

      没到厨房几步,便闻到饭香的味道。

      他轻轻推门而入,见菲菲拿着扇子一边煽火,一边拉着火箱。火箱“刺啦刺啦”作响,竟让胤禛不免笑起来。“你笑什么?”菲菲的鼻子上都是黑灰,扬着头天真的问胤禛。

      胤禛把手一背,颇有夫子的架势,欲要开口说话,菲菲暗淡的嗓音响了起来。

      “这米是我向隔壁大娘借的,你们吃了赶紧上路罢,剩下的事情我会和爹爹说的。”胤禛眼神四处打量着厨房,时不时的望向菲菲。

      “你以前来过这儿么?”胤禛无声的点点头,继续打量。“十年前来过,不过那个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

      声音平淡的听不出任何波澜,但谁又保证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不会想起那个叫阿兰的女人?

      “十年前我才三岁,记得的事情很少,也许十年前咱们见过面。”说罢继续拉起火箱。“给你的粥做好了,现在我要给奶奶熬药去,你们要上路的话和我说声,我好送送你们。咱们这儿不比其他地方,外面的人都是恶狼,见你们穿的绫罗绸缎的,不保抢了你们的东西。”胤禛微微笑道:“抢了也不怕。”菲菲端着水盆朝厢房而去,稍带倦意,脚步有些不稳当。

      胤禛喊了高福儿一起吃了早饭,不过是几碗稀饭,舀到最后锅都见了底,高福儿不时的抱怨。“咋就没了呢?我还没吃饱呢。”胤禛训斥高福儿,“你跟在我身边,我什么时候让你饿着了?现在山西闹饥荒,你就多体谅下不行吗?待我回去,你向福晋多讨赏不就得了?”高福儿不声的点点头,恭敬的不说话了。

      胤禛让高福儿把马儿牵出来,喂了些草后,这个院子里的人除了年迈的老母亲和身体多病的母亲,剩下的芳芳和菲菲及他们的父亲都已经站在院子里了。

      “这就要走了?”乔父问。胤禛微微欠身道:“是,待了一夜,还要承蒙师傅的收留。”乔父叹口气,摸着两个女儿的头道:“你们两个送送他罢,我内人身子不适,我还要回去照看,麻烦你们两个了。”说罢,不留情的回过身朝厢房去了。

      高福儿牵着马儿走在前面,胤禛的脚步很慢,似乎在等待些什么,直到走到那棵柿子树下,菲菲才缓缓的开了口。“你还会回来吗?”

      胤禛点点头。“也许会,也许不会。”菲菲疑惑了,这叫什么回答?

      芳芳在一边插不了话真是好着急,遂出口。“你们以为吃了人家的就能走得了?”胤禛脸色一青,接过高福儿递过来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块玉佩。

      芳芳以为是胤禛送给自己的,眼光一亮,伸手就要去拿,胤禛一个敏捷缩回来。“菲菲,这个送给你。”说着,给菲菲带上了脖子。

      “不,胤禛,我不能收,这太贵重了。”她伸手欲要拒绝,胤禛毫不犹豫的帮她挂上。不待芳芳的嫉妒,胤禛又从包袱里拿出一锭银子来。晃到芳芳的眼前道:“你不就是想要银子吗?”芳芳心中固然开心,可是她不傻,他在侮辱她!

      芳芳不顾菲菲的疼痛,使劲拉着她的手从胤禛身边而过,银子自然也接了。

      胤禛无奈的摇摇头,吩咐高福儿继续朝前走。

      刚刚出了庄子,却见大批村民扛着锄头朝乔院去。胤禛拦过一个村民问:“出什么事情了?”村民回道:“乔老爷子欠债,大家伙儿没办法,准备抢人抵押呢!”看好戏的人们都露出相同的嘴脸,在高福儿诧异的表情下,胤禛毅然决然的掉转马头朝乔院而去……

      “爹!他们又来了。”乔父正在给自己的母亲喂药,听见菲菲进屋来说话,手中的碗也掉了地上。

      老奶奶睁开眼道:“做的什么孽啊!儿啊!他们这次要搬什么就搬什么罢,我这把年纪了,不活了!”待乔父出门,大家伙儿全部都到院子里了。

      “你们听着,今儿我看在大家都是同乡的兄弟身上,我就不搬你们屋里的东西了。若是还不起银子,就拿你们两个丫头出去抵押!”乔父望了望两个孩子,咬咬牙,把菲菲推到大家伙儿面前道:“菲菲,不要怪爹,你就和他们走罢。”菲菲刹那间就傻了眼,为什么是她?

      望向姐姐,芳芳也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妹妹,你去罢,家里的事情你别担心,我会替你照顾好娘亲的。”菲菲扯着父亲的裤腿哭道:“爹,不要把我卖给他们,我不要做人家的小妾。爹,我会做好多活,我不怕吃苦,不怕干多重的活。爹,别把我卖给人家……”菲菲不停的朝父亲看,在旁的人们见如此情景,有的一同哭,有的视而不见。

      “别罗嗦!他爹都答应了,带她走!”出来两个男人,拿出绳子捆住菲菲。“走!”菲菲挣扎着喊道:“不要带我走!不要带我走!”忽然,禁闭着的门被人用大力踹开,胤禛抖了抖袍子,厉声道:“不准带她走!”

      众人先是一愣,后有人道:“你算什么!你说不带就不走啦?兄弟们,别听他放屁!赶紧的!”胤禛正值年少,又带领过红旗大营,古北口练过兵,和这些个长期吃不饱穿不暖的男人比起来可而是强多了,几下手就把几个人撂在地上。

      没等他们起来,胤禛吩咐高福儿从包袱里套出银票。“他欠了你们多少银子?”男人冷道:“三十两。”胤禛不禁嗤笑,区区三十两就要夺人家姑娘?救下菲菲后,胤禛也是个不会怜香惜玉的主儿,转身就要走。

      菲菲忙冲过去,拦在他跟前,当着胤禛的面,在他的脚下跪下了。“主子,收了我罢,我会干很多的活儿,收了我罢。”胤禛从旁边卖开脚步,“我已经替你爹还了银子。”菲菲不死心,从后面拉着胤禛的裤腿。“可我的命,却是您给的。”胤禛回过头,“你凭什么会认为我会带你走?”菲菲妄自菲薄的低下头不去看胤禛。

      然后又望着乔父问:“我带走她,你没意见?”乔父坚定不移的点点头,胤禛见站在一边的芳芳气的红了眼,遂嗔道:“有些个人,是送给我,我都不要。”大家伙儿都是拿到了银子,遂都散了。

      也不管胤禛愿意不愿意,菲菲拉着胤禛的手来到姐姐和爹爹的身边。“女儿这就要走了。”然后望向胤禛,“可以和姐姐说说你住哪儿吗?有时间我想把时间接过去,要不姐姐来找我也可以。”胤禛微笑着拍了拍菲菲的肩膀道:“好。你也进屋给老人家磕个头,说清楚。”

      菲菲按照胤禛的说法,给娘亲和奶奶磕头后,又被问了很多。娘亲抚慰道:“遇见了贵人,能飞多远就飞多远。出去闯荡,多多见见世面,懂吗?”奶奶又道:“你一个女娃子,到哪儿都不容易,注意自己的安全。这家里有你姐姐呢。”泪水无声无息落下,滚烫了她的衣裳。

      不舍的从屋里出来,却见爹爹和姐姐都跪在地上,欲要起来。菲菲忙问:“爹?姐?你们怎么了?”爹爹和姐姐都摇摇头,菲菲疑惑也没多问,正走出门口,她又转身回来了。把带在自己身上的玉佩给了姐姐,“姐姐,这个给你。我看你喜欢就给你留着了,这也是主子的物件。若是哪天想我了,找我时,只要拿出这物件就好了。主子把地址给你们说了罢。”给姐姐一个大大的拥抱,也向爹爹磕了个头。“爹,女儿是自愿跟随主子的。爹,女儿会回来看您的。”

      告别了爹和姐姐,胤禛牵着菲菲的手出了门,惊奇的是,胤禛强硬的态度居然是让菲菲骑在马儿身上。“我身子结实,倒是你,咱们这一回去,倒是要累坏你了。”菲菲不情愿,在高福儿的帮助下跳下马儿来。“不,主子不骑,怎么可以让下人骑呢?我愿意陪着主子走路。”胤禛负手而行,后头的菲菲显得更加弱小。

      “我也总不能喊你主子罢。”菲菲提议。“就喊四爷罢。”四爷?比胤禛亲切吗?“我可以喊你胤禛吗?”胤禛回过头冷冷的望着她。“为什么?”“我觉得喊胤禛比较亲切,可以吗?”

      胤禛笑着摇摇头。“没规矩不成方圆,你是我花三十两银子买来的,自然是把我当主子看。”

      菲菲唉声叹气道:“四爷……”

      “什么事情?”菲菲跟在后头继续道:“我再练练,我总觉得喊四爷好别扭……”胤禛的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儿!

      这个小鬼!

      时间就那么说不快也快,说不慢也慢的过去了。最后,菲菲终于忍不住困倦了,胤禛抱她上马,让她在马上睡了两个时辰。

      “主子,要不咱们先找个地儿休息下?”高福儿提议道。胤禛觉得也有道理,脚步渐渐加快,在三公里以外有家客栈。这时胤禛停下脚步凝视,抬头见晃幡标有“月黑风高”四个黑色大字在空中飞舞……

      抱下马背上的人,随着高福儿一同踏进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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