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绮谈》殷司

11、扶桑镜（捉虫）

　　暑假天气很热，而且是越来越热，希凉家没有空调，只有电风扇，只是电风扇开起来声音大，希凉每次都睡不着，还是希爸给他在院子里树底下扎了张摇椅，希凉七八月才勉强好受一点。

　　这一天早上，希凉吃了早餐，拿着蒲扇坐在摇椅上休息，那模样悠然自得，却惹得希母唠叨了一早上。

　　“你说你，年纪也不大，咋就不喜欢出门呢，你看人家三吉……”

　　希凉睁开眼，瞥了自己正在井边洗衣服的老妈一眼，果断的闭上眼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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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白炽灯的灯光有些暗，将希凉一家正在吃晚饭的身影映在白墙上，看起来很是温馨。

　　“来，多吃点。”希母给他夹了块肉。

　　希凉当做没看见，继续扒饭。

　　“小凉，明天小黎他们一家就要回城了。”最后收拾碗筷的时候，希爸忽然开口。

　　希凉搬了张板凳坐在厨房门口看星星，夜晚的星星很多，像星河一样。

　　“明天，你去送送。”希爸坐在一旁抽旱烟，脸上有着劳作的疲惫。

　　希凉不愿意，于是道，“明天我要写作业。”

　　“少骗你爸，你的作业早做完了。”希爸吞云吐雾，又咳嗽了一声，“我回家的时候看见小黎了。”

　　希凉不说话，这闷不吭声的个性也不知道随了谁。

　　希爸，“跟小黎吵架了？”

　　希凉，“没有。”

　　希爸不信，“那怎么把人家拦在院门口不让进。”

　　希凉用蒲扇扇风，“没有拦他。”

　　希爸正要说话，里面希母喊了一声，“小凉，洗澡去。”

　　希凉慢悠悠的站起来，回房找衣服洗澡。

　　第二天天还没亮，希凉的房门被敲响了，敲门的是希黎。

　　希凉披着一件外套，一脸阴郁的倚着房门口，脸色十分难看，“什么事？”

　　他肤色白皙，人又俊美好看，身长腿长，哪里都戳了希黎心窝一点。

　　希黎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道，“阿希，我要回城了。”

　　希凉巴不得他走，“嗯。”

　　“我一有空就回来看你。”

　　谢谢，但我并不需要。

　　希凉一脸复杂，“我是说真的，我一有空就回来看你。”

　　祈祷上苍，你永远都没有空。

　　希黎一步三回头，希凉蹙紧眉头，正要把房门关上，希黎忽然冲了过来，“砰”的一声把门撞开，撞进了希凉怀里。

　　“阿希。”希黎眼眶红红的，加上他这张漂亮的脸，显得可怜兮兮的。

　　希凉的心像石头一样硬，不，比石头还硬，他一把推开希黎，脸色平静，“少靠近我。”

　　希黎抬起头，像个孩子一样委屈起来，“你会想我吗？”

　　希凉低头直视他，目光里只有两个字——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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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黎还是走了，他的家在省城，学校在省城，朋友也在省城，实在没有什么理由留下来。

　　希凉还是跟以前一样过日子，有一天，城里来了封信，是寄给希凉的。

　　很难想象，这个年代还有人寄信。

　　希凉没有拿到信之前就知道是希黎写的，希黎不敢打电话给他，只敢写信，好吧，他是怕希凉不接电话。

　　希黎在信里絮絮叨叨，讲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希凉面无表情的看了一遍，然后随手塞进了抽屉。

　　有关狐妖的那件事，他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希黎，意料之中的事，希黎忘记了那天晚上的事情，连谢离是谁都不记得。

　　希凉没有感到惊讶，他对谢离这个人也毫无兴趣，不管他是谁，有什么目的，都与他无关。

　　暑假过了两个星期，希凉的哥哥从城里来了电话，知道希凉考了个好成绩后，哥哥希琲非常高兴，直说要希凉到城里找他玩。

　　当天正在吃午饭，希爸接的电话，他坐在厨房门口的板凳上，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骄傲和高兴。

　　希凉很少从他脸上看见这种表情，在家里的时候，希爸沉默寡言，希凉随他的性子随了十成十，也是沉默寡言的个性，能闭嘴就绝不张嘴。

　　那天希爸和希琲聊了很久，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总之第二天，希凉的行李就被希爸收拾好了。

　　“到了城里，不要乱走，在车站等哥哥来接，知道吗？”希母一边给他装东西一边叮嘱，希爸在门口的板凳上抽烟，一言不发。

　　希凉很少让人担心，他从小就是个靠谱的孩子，从不调皮捣蛋，也不曾让父母忧心。

　　这一点反而让希爸希母很担心他，因为他什么都藏在心底，不会表露一丝一毫的情绪，悲伤也好，高兴也好，似乎从未在希凉的脸上有过。

　　希母给他装了很多东西，都是用得着的，希凉提着行李，坐上希爸的摩托车，向镇上唯一可以买车票的地方驶去。

　　坐了半个小时的摩托车，父子俩终于到达目的地。希凉下车一看，十几个年轻男女坐在卖车票的店里，脚下放着行李，低头玩着手机。

　　希爸把行李从摩托车上拿下来，递给希凉，“你去坐着，我去给你买票。”

　　希凉接过行李，顶着大太阳，走进去。店里只有四张长凳，几乎都坐满了，希凉左右看了看，自己找了张板凳坐。

　　外面太阳更大了，才早上十点左右，地板上已经有了灼热的热气，今天不是街日，街道上只有寥寥数人，冷清得很。

　　希爸很快买了票回来，在十几个男男女女中找到希凉，递给他，再递给他一袋子零食。

　　“路上吃。”

　　希凉伸手接过，“爸，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希爸，“我再陪陪你。”

　　希凉搬来一张板凳，让希爸坐下，店面很小，挤不了几个人，坐着还能节省点空间。

　　希凉翻开车票一看，十一点的车，还有半个多小时。

　　坐在一旁的年轻男女是男女朋友关系，从希凉进门到现在，一直在打情骂俏，感情非常好。

　　希凉无意间抬头一看，愣了愣，原来年轻男女中的女朋友已经有了身孕了，而他们自己还不知道。

　　很快十一点到了，班车停在店门口，陆陆续续的有人走了上去。

　　“在车站不要乱跑，到了就给你哥打电话，知道吗？”

　　希爸又说了几句，无非是安全第一之类的话。希凉认真的听，时不时附和几句，然后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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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车驶在高速公路上，车里的人都很安静，大概是跟中午的天气有关，尽管车里有空调，但大部分人还是昏昏欲睡起来。

　　希凉也是其中之一，他每天都要睡十个小时。

　　“阿集，你爸爸妈妈会接受我吗？”

　　“会的，不要怕，有我在。”

　　身后年轻男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尽管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对坐在前面的希凉来说，这点声音就跟开电风扇时的噪音一样令人难以忍受。

　　他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我还是担心。”柔弱的女声听起来很没主见，她的声音跟她的人一样，看起来柔弱可怜，身躯娇弱得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

　　希凉瞳孔转了转，那压抑着咳嗽声的男人的面容，就映入了眼帘。

　　那是格外清隽的一张脸。

　　既有着朝霞一样美丽的面容，又有着和风一样安静的气质，对方眼底过于疲惫，又有着病态的肤色，像是大病初愈，又像是赶了太久的路而导致的身体上的疲惫。

　　这组合……有点意思。

　　希凉看得出来，这一对年轻男女是夫妻，还是一对有了孩子的夫妻。

　　睡在柔弱的妈妈怀里的孩子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感到不舒服，小声的哭了起来，瘦瘦小小的孩子哭起来也没多少力气，哭的涨红了脸，又哭睡了过去。

　　她的妈妈一直在哄她，只是不得章法。

　　“我来抱吧。”那个名叫阿集的男人咳嗽了几下，苍白的脸上带着红晕，把孩子抱了过来。

　　“阿集，我来就行了。”女人轻声开口，她生来身体就不怎么好，连带着自己生的女儿身体也不好。

　　这一家子，都是病秧子，短命的相。

　　希凉瞥了一眼后就放松身体，让自己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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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凉！”

　　希凉拉着行李箱抬头，一眼就看见人群中西装革履十分得体的哥哥希琲，对方面容秀雅，身材高挑，站在太阳底下像珠玉生辉，令路人纷纷侧目。

　　“哥。”

　　希凉拉着行李箱上前，正要说话，却见希琲激动的扑了过来。

　　“小凉，哥哥好想你，你终于来见哥哥了。”希琲抱着自己的弟弟热泪盈眶。

　　希凉，“……哥，你先放手，我喘不过气了。”

　　希琲连忙放手，心疼道，“你瘦了，没有小时候抱着那样舒服了。”

　　希凉，“……先去你住的地方。”哥哥太热情了，他简直招架不住。

　　希琲在市中心租了房子，一厅二室，房租不贵，据说是熟人介绍的。

　　等希凉跟希琲到了地方才知道，希琲口中的熟人有多靠谱。

　　市中心的黄金路段，现代简约的装修，还是楼梯房……希凉复杂的看了他哥一眼。

　　“小凉，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哥哥？”希琲把饭菜从厨房里端出来，看见希凉直盯着他看，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什么不对吗？难道是脸上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