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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凶戾与温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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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云长曾有过无数个难熬的夜晚,周身麻痹难以安寝的时候,胸闷盗汗无法合眼的时候,但今夜却是个例外,他周身每一个病弱的细胞都在跃跃欲试,每一根脆弱纠结的神经都在拼命的舒展,他的身边躺着一个姑娘,活生生的暖热的躯体。
□□似雪,暗香入夜——越是触碰不到,越是百爪挠心,想入非非……
史云长重病已久,根本经不起过分思虑,不消片刻,便觉得心慌气短,他吃力的抬了抬头,想要顺顺气,却脖子一软,在枕头上窝的更难受了。
幸而她这个新娘子非常敏感,很快意识到了。史云长看到芸芸坐了起来,抱着膝盖,小小的一团,散着青丝,红着眼睛看着他嘴唇微微发抖。
史云长既无语又憋闷,干着嗓子道:“你就这么怕我?怕我的病!怕我传染了你,叫你也变成病痨鬼。”
“爷~”芸芸一开口已带了哭腔:“我被人欺负了。”
史云长大吃一惊,不是吃惊于内容事实,而是吃惊于眼下的事态:她是在依赖他,求助他?多少年没有这种感觉了,不被人当成废物的感觉……
“我原本不敢惊扰爷的。可是,可是只有爷对我好。”芸芸从被子上爬过去,单薄轻红的睡衣勾勒出起伏清晰的线条,这生动而流荡的动作是她无心做下,有种无辜又无意的诱惑味道。
她伸手扶起了史云长,轻轻把他的脖子扶好。“爷答应我省亲,就是给我的面子也给我在史府地位,我知道。”
“爷,我回来的时候,遇到坏人了,吓死我了。半道上,我遇到了盗匪了……”
“你……”史云长病的是身体不是脑子,所以瞬间按照最正常的思路想下去,她娘家已无太亲的人,所以很快就回来了,哪知遇到了打劫的,又耽误到现在。
芸芸使劲点头:“我运气好,马车赶得跟风似的,才有惊无险,真是吓死我了。幸好有,有一个下人。”
“一个?”史云长了悟,这是被管家的二嫂磕碜了,少奶奶回门仪仗这么寒酸。
她眼中惊恐未散,手臂还拉着史云长的衣襟,史云长只恨自己已是废人无法给她更多的安慰,却还是努力伸手拍了拍她胳膊。
“人没事就好。”想了想又问:“损失了些什么?”
芸芸摇头:“没有。”迟疑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我看看。”
她披着外套下床,把包裹拎出来,来回翻捡一遍,脸上神色立即变了,又把刚换掉的衣裳翻看一回。史云长看出了问题:“丢什么?”
“我的玉不见了。”
“玉?”
“乌龟。”芸芸道:“老太太刚分给我的乌龟。”
史云长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知州大哥史云山分的玉佩。心道她是没必要撒谎的,夏明存素来忠厚老实一对质就会被拆穿,所以事情定然是真的,那灵玉龟定然是被盗匪得手了,不然他们会那么容易放弃?他觉得自己的推测很对,事情多半如此,随即宽慰道:“破财消灾嘛,人没事就好。如今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贪官污吏横行,盗贼也多了,快上床吧,别着凉了。”
芸芸依旧不甘,一步一蹭心事重重的回到床上。又回到了床尾,还噗的吹灭了蜡烛。
史云长看着身边刚留出的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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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这房里的婆子进来伺候,发现窝在床角的芸芸,惊了一惊,随即却掩嘴笑,眸光有些促狭,还跟随后端着铜盆进来的婆子使眼色,那眼神并不友好,甚至取笑之中带着恶毒:这样也算夫妻?哎呦呦竟然还同床了,看不出来新奶奶挺热情,急吼吼的赶热炕。三少爷有那精神头儿吗?有那个能耐吗?芸芸的新婚之夜是个笑话,如今这件笑话还没过去呢,就又有了一件。
她整挤眉弄眼,不提防传来一声咳,一扭头发现史三歪在枕头上,微红的眼珠盯过来。他面颊消瘦,高颧尖颌,这样拉着脸的时候,很有些吓人,芸芸刚睁开眼就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攥着被子往后缩了缩。
那婆子快步进来,在史云长面前请了个安,就拿来墨云缠枝花大靠枕,一手扶起他,一手轻快的把枕头塞在后面,扶他靠好,紧接着便要撩开被子给他更衣。哪知史云长刚靠好,便哑着嗓子道:“去跪着。”
那婆子一愣:“少爷,不知奴婢犯了什么错。”
啪!史云长竟甩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哼,蠢货,自己错在哪里倒不知,还叫我来提点。多跪一个时辰!”
他久病之人,手上并无力气,但那婆子此刻羞的满脸通红,虽不敢犟嘴,却撂下帕子一转身去了:“今儿倒把平常老脸给丢了,罢了罢了,回禀老太太一声,还叫我哪里来回哪里去罢。”
芸芸看着这一幕,有些愣神,一则讶异这婆子应该是有些体面的老人了史三发作起来,才不看你年纪来历。二则讶异这下人说话如此不客气,竟是要给主子抬竹杠……这豪门生活真是片刻不清净。
史云长冷笑:“哪里来回哪里去?你可别后悔。”
芸芸被他身上的凶戾吓了一跳,她蹑手蹑脚的下床,系裙带,整头发,心里却忐忑不安,原本以为这是个安安静静的病人,谁料性情如此乖张,还喜怒无常,想到昨夜那劈头砸来的如意,芸芸有点脑门发凉,若是个动辄打骂的暴徒,这日子又如何过的?
史云长压着枕头胡乱的抚着胸口,不断的喘息,眼睛里有些明显的血丝,芸芸才梳了一半头发,手里还挽着发髻,见状轻轻催了一下:“还不赶紧给爷喂点温水,傻愣着做什么。”
“知道那刁婆子错哪里了吗?”史三喝了水润了喉咙又发问。
婆子战战兢兢:“不,不知道。”
史三冷笑:“你们这些眼里没有主子的狗奴才!”说着看了芸芸一眼。这下子再笨也知道了,是那婆子只给三少爷请安,对三少奶奶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惹了三少爷恼恨。她当即转身给芸芸行礼:“给三少奶奶行礼,奴婢来给三少奶奶梳头,您想梳什么发式?”
“你这笨手笨脚的,连茶水都端不好,去外面请梳头娘子进来。”
芸芸拢着衣服,一时有些意外。史三似乎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得意道:“以后,还会有让你更惊讶的。”
芸芸低头无语。这是大户少爷对寒门新妇的自负:打量她没认真享受过呢。
夏明存意识到芸芸在暗自发力,此次省亲完毕以后,她必然会有所作为,讨得老太太欢心,抓住史云长这个并不牢靠的靠山,从而为自己和弟弟争取更多的生存砝码,但是却没想到她会进展的这么顺利,效果这么显著。
他也是一大早就被叫过去的,速度并不比梳头娘子慢。
史云长意外的气色不错,双眼有光。他留心打量芸芸却见她含羞带怯,不胜娇媚,宛然新嫁娇妇姿态,跟前两天的冰冷僵硬完全不同。“给三爷三奶奶请安。”夏明存行礼,坦荡潇洒。
“爷有什么吩咐。”
“三少奶奶的龟丢了。”史云长淡淡的说了一句,夏明存脸上一丝意外转瞬即逝。“应该就是昨晚上那些盗匪干的。你暂且不要声张,暗暗采访去。”
夏明存诧异,昨夜芸芸根本不曾下过马车,那玉怎么会在盗匪手里?他抬头看芸芸,芸芸却点了点头,那龟竟然是真的丢了。夏明存再看史云长,瞬间明白,这龟是三房都有的,迟早要用,还很珍贵,可不能说丢就丢了,但是却不能让人知道。因为才到三奶奶手里的玉龟,她回去省个亲就不见了,她的家境情况之糟糕众人都知道,在史府的势力眼里,大家才不会去想“路遇强盗”这关卡,多半就认准了是“三少奶奶偷偷把玉佩补贴娘家了,还撒了个不高明的谎。”所以史云长特意强调“就是盗匪拿去的。”
这史云长废人一个,脾气古怪暴戾竟然对芸芸如此体贴周到?夏明存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他应该为芸芸高兴,但却不知为何有点不是滋味……
“要快,而且不要惊动别人。”
夏明存只有点头,昨夜的事情还没想清楚现在又来一件,更加复杂了。